木子必须要走了,耶律洪基处理完重元父子的事之后就会给他正式的官职,然后他就要伴驾夏捺钵。
在辽国待的时间越久,变数就越多,当整个大宋都在传扬木都头做了辽国的高官,大宋朝廷就必然要做出反应,那时他想回怕是都回不去了。
近段时间对耶律洪基的了解,让他做了这个冒险的决定,结果来看他赌对了。
耶律洪基派萧卓和萧烈送他出城,并给了他一天时间跑路,也给他们的友谊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跑路是个专业性很强的事,首先你要根据环境和局势规划路线,比如木都头如果一路向南跑,那他的下场就是被一箭射死或者被人绑起来送回上京。
别说单人独骑,即使整个西路军的兄弟都在,他也闯不过幽云十六州,想混过去更不可能,一条胳膊的残废总是很容易引人注意的,木都头没有公文令牌,也没办法给自己变出胳膊。
既然闯不过去,也混不过去,那就只能选择绕过去了,木子有两个选择,向西或者向东,都能绕过幽云十六州,只是有一个小问题,绕的有点大,粗略估计要多走个四五千里……
向西要经过辽国西南军司,从大宋的陕西路入境,不算沿路的风险,在三国交界的地方有西夏人,辽国人,大宋军队,还有数不清的马匪,如果西夏人知道木都头单人匹马到了他们眼皮底下,估计他们会很愿意跟他聊聊人生。
现在就剩下唯一的选择了,那就是向东南方向绕,是大辽东南军司的地盘,那里有奚族和女真人,如果一直走或许还有高丽人,虽然同样危险重重,但相对于西北要平静一点。
今天晚上上京注定不会平静,丧家之犬一样的木子必须要尽快远离这里,果然,辽阔的草原才是最适合战马飞驰的地方,沿着那条时隐时现的小路,木子松开缰绳让巴哥全力奔驰,巴哥终于能尽情奔跑了。
一片茫茫的绿色,吸一口气,肚子里满满的青草香,太阳光照在巴哥脖子上,反射出油腻的光泽。
每当巴哥喘气越来越粗的时候,木子就让它减慢一点速度,正前方有个山头,两旁的草地飞速略过,山坡却还是那么远。
木子发现他犯了一个错误,他对辽国和草原太陌生了,在这里赶路和大宋境内赶路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比如大宋境内有上亿人口,辽国只有几百万,而辽国的疆域数倍于大宋,严重的地广人稀,在大宋你带点金银铜钱能随便走,在草原上你要做得首先是能找到人,金银也不如带两个铁锅吃得开。
木子离开大路不远的时候看见一个小部落,天色太早又离上京太近,当然不能去,然后他直到过午再没见到羊群和帐篷。
麻烦了,木子有点想骂娘,没想到出师不利,第一天跑路就出了状况。
草原上单身过夜行不行?行!前提是你要有足够好的运气,祈祷别有狼群盯上你,祈祷能找到水源。
草原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溪流和湖泊,但只有有经验的老牧人才能找到,而且不是每个水源都能饮用,至少木子这个草原上的雏子找不到也分辨不出来,通常有部落的地方都会有水源,所以他的目标就是那些四处放牧的部落。
远处的山头还是那般大小,果然望山跑死马,这架势明天也到不了。
时快时慢的跑了一天,巴哥的状态虽然还不错,木子不敢再催它跑了,拿出水壶喝了两口,把剩下的都送到了它嘴里。
吃的倒是不缺,水却一滴都没有了,不是木子没规划,问题是自己不喝水能顶住,盛夏的天气里跑了一天,巴哥顶不住,一旦离开巴哥,木都头在草原上的生命力还不如一只兔子。
北边不远有个小土坡,登到最高点站起身子四处眺望,必须要在天黑前找到过夜的地方,否则这个夜晚不会太好过。
趁着落日的余晖,摇摇晃晃的在马上站了起来,极力张望着,东北方向有几个白点闪了一下,木子马上跳下马向那边走去。
运气不错,东北方向有羊群,有羊群意味着有牧民,当然也就意味着有部落。
木子不知道他今天跑出了多远,无边的草原上连个参照物都没有,跑了半天看到的东西好像丝毫没变,很容易让人觉得一直在原地踏步。
尽量快的向东北方向走,巴哥跟在后面不时啃一口青草,又不时凑到他身后用大脑袋顶他。
木子边走边气喘吁吁的道:“我是让你歇一歇,别捣乱”,巴哥打个响鼻,晃荡着大脑袋表达着对他脚力的鄙视。
天色渐渐黑了,广阔的天地间只剩下一人一马,木子一整天没怎么说话,有点憋得慌,现在有了听众,喘着粗气跟巴哥磨嘴皮子。
“你说现在跑来一群狼咋办?你能不能带我逃命?”。
巴哥吃的嘴角都是汁水,没搭理他。
木子继续道:“现在想想其实待在辽国也挺好的,你说咱干嘛非要跑?若是死在草原上,是不是亏大了?”。
如果无声无息死在这里,那玩笑可就开大了,堪称穿越者之耻。
“呼……走不动了,你来”,上了马向着远处的红点走了过去,那是牧人燃起的火堆。
草原的夜晚不适合策马奔驰,因为看似平坦的草地上布满了老鼠兔子等小动物挖的洞,马蹄子踩进去折断马腿是最轻的,等木子走到近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十几个帐篷散落在草地上,有几十个火堆还没完全熄灭,烧的是干牛粪。
其实完全吃草的干牛粪并不臭,烧起来的味道也不难闻,火堆的用处是驱赶蚊虫和野兽,这对牧民来说很重要。
中间一个略大点的帐篷前面竖着一根木杆,挑着什么东西正在随风飘荡,因为天黑看不清楚,木子知道那里通常挂着一面旗子,会画着这个部落的图腾,比如某种野兽,某种鸟,或者牲畜等等。
木子下了马,边走边喊道:“主人在不在,过路的人来讨一碗水喝,身上没有弓箭”。
黑影里一阵响动,走出四五十个人来,八九个汉子在站前面,女人孩子都畏缩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木叉棍棒,背上背着简陋的木弓,为首的是个矮壮的四五十岁的汉子。
木子伸出手,手心向上,微笑着看着他,示意自己手里没有武器。
那人走过来狐疑的看着木子,在草原上大半夜的竟然有人闯了过来,这事处处都透出诡异。
有个年轻人过来道:“就他一个人”。
那汉子看了看木子空空的袖管,把手里的木叉放下,回头让众人都放下武器,确实没弓箭,你特么有弓箭拿啥拉弓?
小心的问道:“汉人?”。
木子点点头,微笑着道:“我要去东边,错过了水源”。
那老汉笑道:“朋友,来到了黑天鹅部的帐篷,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接待客人了,快请坐下歇一歇”。
草原上的部落对偶遇的行人和客商非常友好,相对闭塞的环境使他们更加渴望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货商则能带来紧缺的货物,这种情况甚至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仍在持续,老师我在内蒙草原待过几个月。
木子把马鞍卸下来让巴哥歇息,还有几个皮口袋也一起丢在一边,里面有他准备的跑路的东西,还有萧卓给他准备的东西。
他自己准备的是仅剩的半斤茶叶和一些牛羊肉的肉干,还有一点使团带的绸布,萧卓给他准备的则是肉干和盐。
木都头没有草原赶路的经验,萧卓给他想到了,盐在草原上是必不可少的,马走长路需要大量的盐分。
老汉叫古力鹿,是这个部落的族长,他其实还不到四十岁,草原游牧生活是严酷的,风吹日晒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的多。
篝火放进去干草和牛粪,重新燃烧起来,当木子把身上唯一的武器解下来丢到马鞍子旁边的时候,部落里所有的人都围拢过来坐在篝火旁边。
草原上没有法律,在这里杀死一个人是没有官府和衙役的,这是纯粹的弱肉强食的世界,大部落占据更好更大的草场是应该的,大部落吞并小部落也是应该的。
但草原有草原的规矩,如果某部落对外人很不友好,时间久了这个消息就会通过口口相传,变本加厉的传遍整个草原,那时所有的部落和客商将不再和他们交易,这个部落的消亡就成为必然。
这也是木子一个人敢随便闯过来的原因,同学们,这个世界上见财起意杀人的毕竟是极少数,人和人之间还是需要信任的,老师希望同学们尽量不要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古力鹿道:“远来的客人从哪个方向来?”。
木子道:“从西边,如果你们要往西去,我觉得你们应该换个方向”。
这也是草原上不成文的规矩,要互相交换信息。
今晚上京城很可能会发生一场判乱和厮杀,这件事三两天平息不下去,如果这个小部落一头撞过去不是好事。
古力鹿皱眉道:“我们确实要往西走的,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木子道:“那里有一场厮杀正在发生,会有几千人死掉,我离开那里就是因为怕被伤到”。
古力鹿站起来抚胸行礼道:“神灵保佑,把客人送来了黑天鹅部落,让我们免去流血的危险”。
在场所有人都站起来向木子行礼,表达对神灵的感激,一个小部落冒然闯进大战场是非常危险的,几十个凶悍的骑兵就能杀光部落里的男人,把女人和孩子变成奴隶带回去,这个小部落也就消失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