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磨坊开始磨面了,十几座磨坊不停的转动,还有十几座正在建。李员外昨天说可以帮忙磨麦子,工钱低点也可以。
两百只猪崽买回来了,麸子加点粗粮再加上干草糠,大锅里煮熟晾凉,猪崽一天一个样的长肉。
牛老实现在说话嗓门洪亮,腰杆挺着,仿佛年轻了十岁。一回头看到了木子,腰杆瞬间变软,满脸堆笑的过来问好。
木子道:“做得不错,外院里猴子忙不过来,你要愿意可以给他做个副手”。
牛老实“噗通”跪到地上道:“东家!”。
木子伸脚踢了他一脚道:“起来!这么大年纪了给我下跪,不怕折我的寿”,说完溜达着走了。
“哎!”,牛老实爬起来跟在一边。
走到后院院墙边上,木子指着挨着院墙的一小片空地道:“这里盖五间房子,用好料,窗户开大些,屋里亮堂,多雇些人,快点盖好”。
信任木府前院二管家看了一下疑惑的道:“木爷……东家,在这里盖大房子,这是要……”。贴着后院外面盖房子,这是闹哪一出?
木子道:“学堂,村里的孩子要念书识字,清清闲着,让她教孩子们”。
牛老实“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道“木爷……”。
木子气笑了,骂道:“刚说完又跪下了,你是不是下跪有瘾?”。
牛老实爬起来,泪流满面的道:“东家,识字好啊,识了字就不是睁眼瞎了,就再不用祖辈受穷了”。
木子点头道:“要识字啊,识了字就能做掌柜,做账房,做管事”。
牛老实郑重点头,说道:“东家,放心,乡亲们知道给娃娃们盖学堂,肯定都会来帮忙的,保证几天就完工,什么工钱不工钱的”。
木子道:“那工钱就不给了,管饭,告诉街坊们,娃娃们来识字也管一顿饭,房子盖的结实点儿,将来咱们都要靠娃娃们呢”。
牛老实道:“这祖宗规矩,拜师是要给束脩的,哪有先生还管饭的道理?坏了规矩了,让外村人笑话咱”。
木子道:“那行,年底的时候每家给清清送一只鸡或鹅,就算束脩了,行了,别废话了,去跟猴子商量一下,尽量快点动工”。
牛老实拔腿就跑,跑到大街上喊道:“老少爷们儿们,木爷要给娃娃们盖学堂,清姑娘教识字”。
瞬间街上就围满了人,七嘴八舌的问着,牛老实吐沫横飞的连说带比划,一街人都在兴奋的议论。
祖祖辈辈的庄稼汉,最知道识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机会摆脱庄稼汉的身份,意味着后代不用再像自己的祖先一样穷苦一生。
“巴哥!”木子喊了一声,大青马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翻身上马“驾!”巴哥向前冲了出去。
不知道去哪,就是想跑一会儿,巴哥知道木子的心情,撒开四蹄飞一样的冲了出去。
周八斤和高进跟了出来,在后面拼命追赶,却被巴哥越拉越远。
巴哥跑发了性子,越跑越快,木子微微俯下身,感受着速度带来的刺激,竟然一口气沿着大路跑到了新宋门。
守门禁军远远看到一匹马飞一样冲了过来,吓的慌作一团。
一直跑到禁军们面前,木子一提缰绳,巴哥猛的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马蹄几乎踢到兵卒脸上。
都头看清来人,苦笑着说道:“木爷,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木子“哈哈”笑道:“我看弟兄们辛苦,来给弟兄们送点酒水钱”。说完从怀里随意掏出一块大银子丢了过去“接着!”。
拨马喝道:“驾…”,巴哥一声马嘶,箭一般的又向来路冲了过去。
守门的禁军都头看着手里那块大银子苦笑道:“这是哪一出啊?”。
哪一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银子有几十两重,弟兄们分了能宽裕好一阵子了。
兵卒们围过来:“木爷真仗义,遛马遛到这随手就丢了这锭大银子”。
“呵呵,这算什么?西路军一千五百多人,现在是一千五百多个大财主,我若当初去了西路军,现在也是大财主了”。
“就你?人家可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厮杀汉子,做买卖一个人一把刀就敢走老林子,你行吗?”。
“唉,木爷对底下兄弟真没得说,谁挨着谁发财,咱们就守着这新宋门,木爷打牛家村进城就从咱们这过,咱也能跟着混点油水儿”。
“就这锭大银子足够木爷粮店的税银了,你说他老人家是图什么?”。
“图什么?图的就是面子,人家不差这点税钱,人家要的是脸面!”。
木子听不到兵卒们的瞎扯淡,他丢给他们银子什么都不图,就是想丢,有钱就是任性!
!!!!!!!!!!!!!!!!!!!!
“不许去!”,赵祯很少跟儿子用这种语气说话,因为儿子一向乖巧懂事,从来不会违背他的话。
赵昕跪在地上道:“爹爹,我明天一定要去牛家村!”。赵祯愣住了。
他说过,除非特殊场合,否则不要儿子给自己下跪。儿子身体从小就不好,他心疼儿子。
可今天赵昕破天荒的倔强了,赵祯一阵恍惚,难道儿子长大了吗?他也曾从少年度过,可他少年时从来不敢这样坚持自己的想法。
走过去把儿子拉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叹口气道:“昕儿长大了,好,去去,爹爹由得你”。
赵昕高兴的道:“爹爹放心,不会有事的,木哥是好人,清清姐是好人,八斤哥也是好人,昕儿跟他们在一起心里欢喜”。
赵祯宠溺的摸着他的头发道:“好,好,欢喜就好,我儿欢喜比什么都重要”。
赵昕小跑着走了,他要去把好消息告诉姐姐。赵祯看着儿子小跑欣慰的笑了。
皇帝是天子,一言九鼎,可做爹的说话用不着一言九鼎。男人要有主见,要有坚持,儿子开心,儿子长大了,这是最重要的。
把永远都看不完的奏折丢下,来到了曹皇后宫里,两人坐下说了赵昕刚才的事。
赵祯天性善良,很少有迁怒他人的时候,但凡事有利有弊,性格温和善良的人通常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相对来说容易动摇,不能坚持己见,赵祯也不例外。
曹皇后则有些男人性格,略有些刚强固执。
当一个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如果有人斩钉截铁的跟他说什么意见,他会很容易被左右。
曹皇后把手放到赵祯手上道:“官家是好爹爹”。
赵祯默默点点头,又问道:“许太医怎么说的?”。
看着他一脸期望的神情,皇后真的不忍心,最终强作轻松的说道:“许太医说昕儿身体比以前好一些了”。
赵祯没等到奇迹,默默闭上了眼睛,比以前好一些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跟以前差不多。
昕儿从小体弱,许太医说恐怕很难活过二十岁,这对他是又一次沉重的打击。
寄予厚望的大儿子赵昉也是身体不好,许太医一再提醒说皇子体弱,不能成亲。
孩子大了,哪能不成亲呢,十七岁的时候赵昉遇到了喜欢的女子。
赵祯失去了初恋,知道那种滋味,尽管身份不合适,赵祯顶住了所有压力给儿子办了亲事。谁知道……谁知道赵昉新婚夜里竟然突发急病死了。
听到消息的赵祯当场晕倒,昏迷了三天都没醒过来,满朝上下都慌了手脚,甚至有人提议准备后事。
赵祯的姐姐大长公主殿下带着许太医闯进后宫,诊断后许太医说要在皇帝头上扎针就能醒,大臣们当场就炸了,往皇帝头上扎针,是救驾还是刺驾?出了事谁负责?
大长公主关心弟弟,你们一个个只会吵架,皇帝都三天没醒了,再耽误下去饿都饿死了。怒道:出了事我负责,我给皇帝偿命,扎!
大臣们没法拦了,人家是亲姐弟,再说皇帝总昏迷着也不是个事儿,扎就扎,死马当活马医,许太医一针下去,皇帝醒了。
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让许太医看看二儿子,命运偏偏就是这么残忍,二儿子比大儿子还弱。
从那以后赵祯对儿子就更上心了,唯恐他哪天就没了,从来不敢让他有一点危险。
赵昕一天天长大,柔弱的身体却总不见起色,赵祯时常半夜惊醒,悄悄跑到儿子床前看着他,甚至偷偷试一下鼻息。
没有不透风的墙,大臣们知道了皇子的身体状况,他们唯恐大宋将来没了继承人,有人提出从濮王那里过继一个,将来万一亲儿子再没了,好歹还有个后的。
皇帝当然不干,但没法训斥大臣,所以事情就一直这么拖下来了。
赵祯仿佛受到了诅咒,从小不受亲爹待见,亲娘生下他就被抱走,初恋后娘不同意,原配阴差阳错离了婚,生了三个儿子十几个女儿,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好像所有的不幸都被他遇到了,也使他格外重视仅存的儿女,真的是怕了,每一次失去亲人都是在他伤痕累累的心头再插一刀。
侍卫队长来了,这一队侍卫是赵祯亲自为儿女挑选的,每一个的武艺和忠诚都是最可靠的,他们的责任就是在孩子离开皇宫的时候,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
“说说前日柔儿和昕儿宫外的事”,赵祯又着重加了一句:“所有的事!”。
大宋皇子皇女甚至皇帝本人,便服出宫玩耍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大臣们知道了也不反对,皇室人员去民间体察民情是好事。
前朝曾发生过皇女出游失踪的恶性事件,但依然没什么影响,不能因为个别人遇到危险就把整个皇室圈起来,那样培养出的皇帝怎么治理天下?
侍卫队伍也是宦官,跪在那里把那天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包括木子让赵昕骑马,包括赵昕高兴的大呼小叫,还有最后酒楼外赵昕红着眼睛与众人告别。
赵祯和曹皇后听他说完了,皇后问道:“他们不知道昕儿和柔儿的身份?”。
侍卫答道:“娘娘,应该是不知道的,那个叫周八斤的大汉数次搂着唐王殿下,殿下与他似乎颇为亲近”。很简单的逻辑,如果周八斤知道赵昕是唐王殿下,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手动脚的。
曹后点点头表示认同,赵祯道:“昕儿骑马了?”,赵昕从没骑过马,许太医说尽量不要剧烈活动,而且马毕竟是畜生,万一摔了就不好了,所以赵祯不许他骑马。
侍卫道:“木都头一直牵着马,只是在街上走了百十步,木都头打手势三个人围着殿下护着,奴婢看殿下兴致颇高,所以没阻止”。
赵祯点点头表示认同,儿子好容易开心一下,木子做得周全,侍卫们不出面阻止是对的。
侍卫又道:“官家,木都头的马颇高大,殿下上马费力,木都头让殿下踩着自己上的马,下马的时候殿下搂着木都头肩膀下马,木都头搂着殿下,做得很是周全”。
赵祯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悠然道:“倒算个仁义的”。曹皇后也点头同意。
良久,赵祯叹道:“罢了,生死有命,长寿也好,短命也罢,昕儿喜欢就随他去,如果注定要早逝,多快活一天算一天”。
曹皇后握着赵祯的手,犹豫了良久才说道:“官家,不如……曦儿……”。
赵祯闭上眼睛摇摇头,两行泪水滑落。【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