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说完,低头抿了口茶水。
齐导演也没再言语,好一会儿,才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恨铁不成钢道:“那还不赶紧把人追到手!什么时候成了什么时候再上我这儿来!”
陈望刚收起手机,转身就看见谢致被齐导演用力拍了肩膀,吓了一跳,忙回去坐好:“怎、怎么了吗?”
老爷子笑眯眯:“没事,这小子不争气,我教育教育他。”
谢致回她一个安抚的笑,随手给杯子都添满了茶水。
“哎呀,小谢带女朋友来了?”
陈望再次被窘到。谢致已经很淡定,拉她起身:“师娘,您别听方姨的假情报,这是陈望。”
她忙不迭跟来人问好:“师娘好。”
师娘虽说上了年纪,但打扮得整整齐齐,眉目清秀,年轻时定是个美人。她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还是齐导演在一旁出声提醒:“就是絮絮。”师娘才恍然大悟,忙上前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原来是絮絮啊,我听说你好长时间了。怪我,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和电影上的小姑娘都不太一样了。”
陈望被漂亮的老太太夸得脸热。老太太仍拉着她笑道:“我老伴说絮絮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我看电影时就说不像,明明秀秀气气的,以后长开了会更好看。瞧,我说得没错吧。”末一句话半嗔半笑地看向齐导演,齐导演喝着茶装聋作哑。
老太太继续一脸满意,松开手往后退了步,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转:“好,好,登对。”
陈望想,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误认为是谢致女朋友,她真的要膨胀了。尴尬地又解释了一遍,老太太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将此事翻篇,提起了晚饭的事。
“今晚小卉庆维他们都到婆家岳家去了,就我们几人。陈望啊,晚上想吃什么,我刚买菜回来,鱼肉蛋都有,还有几只蟹。家里还有燕窝,我给你炖一盅,就加冰糖红枣,女孩子喝这个好。”
怪不得齐导演看上去不是话多的人,却请了位爱说话的阿姨。估计阿姨和师娘很聊得来。陈望一方面被师娘的热情暖到,一方面又有点招架不住,求助
似的看向谢致。谢致却只是笑,还轻轻推了她一把:“我们陪师娘去厨房吧。”
师娘说:“不用,有小方呢,你们别在外头,冷,进屋去,喝喝茶聊聊天。”
“师娘,我给您打下手吧。”陈望忙道。
虽然外头是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但里头还是颇现代,厨房里各式器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烤箱。师娘一边给土豆削皮一边道:“我外孙女爱吃什么饼干蛋糕的,我自己闲着无事就学了。你们小女孩都爱吃吧,晚点我再弄一点,你带回去当零嘴。”
“不用啦师娘,”陈望仔细地把菜洗干净,“师娘,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啊,那把这两个土豆切成丝吧,切丝可以吗?”
“可以的。”陈望接过刀,切了几下熟悉了刀具,速度便慢慢上去了。
两人说着话,免不了又提到当年家中的事情。师娘听罢也宽慰了她几句,不由得也提到了齐导演当年的病。
末了师娘笑道:“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了。小陈啊,交男朋友了吗?”
话题可以跳得这么快的吗?陈望来不及反应,嘴比脑子快了一步:“还没……”
“你是医生吧?医院里小伙子大把大把的呀。”
“这个,”陈望尴尬地笑笑,“太忙了,都没时间考虑这些。”
“家里人就不着急?”一旁择菜的方姨插嘴问。
“着急……还是有点吧,但没遇到合适的,也没办法。”
师娘半玩笑半埋怨:“哎,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结婚生小孩了。我当年是没法子,四处奔波,三十多才生,还是双胎,现在想想都后怕。结果俩不省心的长大了,也一直拖,都是三十多才成的家。你说说,女人想生孩子的话,拖太晚不行的啊。小卉当年进产房,可没把我吓死。”
陈望点点头:“是,年纪太大的话各方面风险都总体要高一点。不过,现在技术设备都慢慢上去了,顺顺利利生产的高龄产妇也不少。”
“好在啊,都平平安安过来了,我也就放心多了。现在啊,都操心小谢呢。”
陈望没料到话题突然又绕到谢致身上,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师娘似乎也没打算让她接,继续说:“他大学刚毕业时,我老伴一个朋
友的孙女儿,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只要小谢到家里,半个小时不到肯定也跟着来了,平时也总找他,去探班什么的。那姑娘长得跟模特似的,名校毕业的,性子也好,大大方方的,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我们都觉得不错,小谢却总是淡淡的。姑娘追了人大半年吧,终于盼到点头了,在一起了,刚好那时也是过年,俩人一块儿到家里来了。结果,元宵刚过,就散了。问吧,只说不合适。以后再想给他介绍,就成天说不急,忙,慢慢来。”
陈望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师、师娘,土豆丝切好了。”
“啊,好好。那你去歇歇,就几个菜,炒炒就好啦。”
“没事的,我帮您吧。”
“不用不用。你衣服是浅色的,万一溅到什么就不好看了。去外头走走,或者陪你老师说说话。一会儿就开饭了,啊。”
冬天的太阳沉得早,外头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廊下挂着几个灯笼,走近了瞧便能发现里头都是灯泡,梁上安着线,远看倒也很有氛围。
陈望随意拣了一处坐下,因是背风,并不觉得多冷。古色古香的院,初升的月,风吹叶的低响,光线柔和的灯泡,缸边的制氧机。如同两个世界的交错般,令她有些恍惚。
从网上看到的谢致,他自己口中的谢致,旁人话中的谢致,她眼中的谢致,纷纷杂杂地缠绕交叠,让她总要陷入一种雾一般的茫然。彼此空白的时间太长,纵然再见,她仍容易带着旧时的记忆,不自觉地便要去寻他的变化,然后试着小心地调整自己的态度。可她不是个聪明的姑娘,适应的能力远没有那样快,面对他时控制不住的心慌。
时间划出的沟壑,让她听着他的事也好似听着别人的故事。照理她应该听进去,可仍有一种游离在这些事情之外的感觉。
小时候的人们都是柔软的,好包容的,再迥然的性格,只要没有恶意,总能试探出相互契合的一面。长大了,形状便越来越分明,开始长出壳子,与他人乍然相遇,只有清脆的一声响。
“怎么在这吹风?”
陈望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看到谢致站在身后,捋了下耳边的碎发:“没
什么,看看风景。齐导演这个院子挺好看的。齐导演呢?你不陪着他?”
谢致挨着她坐下:“老师饭前要吃粒药,吃完他去躺一会儿了。师娘呢?还在厨房?”
“嗯。说怕油脏了衣服,让我出来了。”
“和师娘聊了什么?”
“左右都是当年的事,还有齐导演,还有你的事。”
“我的事?”他心里一咯噔。师娘不会乱说话吧。
然而天不遂他愿。陈望慢慢开口:“嗯,你前女友的事。”
谢致默了,半晌才说:“盛情难却。”
她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个词的意思,“噗嗤”笑出声来:“所以,只要女生特别主,你就没辙是吗?”
“倒也不是。”他慢条斯理道,“如果我不是单身,多主我都挡得住。”
陈望低头笑笑:“没有说你耳根子软不专一的意思,就是没想到,你看上去还不太好搞定的,原来女生主就缴械投降了啊。万一你的女友粉知道了,怕是每天都有个加强连来堵你。”
“那你可得替我保密。”
“只不过,”她搓搓手,哈了口气,“你又不给人主的机会,又不会自己主,难怪齐导演和师娘要着急。”
谢致似笑非笑的:“谁说我不会主?”
“嗯?”陈望一愣。
他没回答,站起身:“进屋吧,外面冷。”
“……哦。”
进屋时正好瞧见方姨在摆碗筷,陈望赶紧跟着进厨房里端菜了,谢致则去喊齐导演。等陈望端着盘红烧鲤鱼出来时,就见谢致正往两个白酒杯里倒酒。
她忙把他拉到一边:“你病还没好彻底呢,不能喝酒。”
“我陪老师抿一口而已,老师最多也只能喝半杯,师娘盯着呢。”
“那,”陈望卡了一下,“那也不行,你还要开车呢。”
“晚点小刘就来了,他送我们回去。”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退一步同他商量:“——那第一口你沾一点,齐导演还要喝的话我替你。反正我这么久没来拜访齐导演,陪他老人家喝点赔罪是应该的。”
谢致微讶:“你会喝?”
陈望缩了缩肩膀:“……可能会吧。”
他好笑:“什么叫可能会?”
“黄酒倒是陪我爸喝过一点,白酒——也
就比黄酒烈一点吧……你带的那瓶是多少度的?”
谢致垂眼瞧她底气不足的模样,明明清楚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关心他——他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攥着他袖子的手:“我只沾下唇,你不要勉强自己喝。”
师娘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瞧见餐桌边拉着手小声说话的两人,原本压下去的那点不确定的猜测又冒出来了。
万一小谢对陈望有那么点——那她方才在人姑娘面前都说了些啥呀……
于是,当晚餐桌上,谢致得到了师娘过分热情的布菜照顾。 <p/【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