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有空吗?”
陈望从手术室出来,回到办公室,看见手机上的消息,显示着一个小时前,来自谢致。
“有,怎么了?”
顶上很快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接着就收到了新消息:“给我输液的医生今天临时有事,你方不方便来给我扎个针?东西都有。”
昨晚的预感成真了。她拧眉:“你怎么了?”
这回停了很久才发来消息:“有点肺炎。”
陈望的眉毛拧得更深了。
“地址?”
那边很快发了个定位:“你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保安要登记认人的。”
“好。”他的住处,管得严些是正常的。
她扣上手机,一时间心情有点七上八下的,敲着病历都有些心不在焉,暗暗祈祷接下来没有突然的手术。好在她顺利下了班,急忙往地铁站去。
陈望不常去那一片,出了站还有点找不着北,靠着定位一路找到华亭。她打电话给谢致,果然听他的声音比昨天又哑了许多。
在保安处登记完毕,她找着楼门坐电梯上去,电梯门一开,就瞧见谢致倚在门框上等她,披着件薄薄的开衫,十分闲散的模样,只是两颊有些病态的潮红,眼尾也是一圈红,衬得嘴唇不自然的白,活脱脱一个病美人。
陈望看见他的糟糕气色,立刻不自觉地又皱了眉:“开门吹风做什么?快进去。”
他从善如流地退回屋内,等陈望进屋关了门才伸手锁好。陈望放下包换了鞋,职业病使然便去探他额头,手掌拂起些许碎发贴上去:“量过体温了没有?”
感觉体温还是偏高,她又问:“去医院看过吗?验过血拍过胸片吗?输液几天了?之前的医生开的什么?”
她一面碎碎念一面去翻他放在茶几上的病历与药单。单侧轻微感染,挂的是头孢,口服的是些抗生素和退烧药。
谢致微微含了笑,不紧不慢地挨个回答:“去过医院,血正常,拍了CT。今天应该是输液第五天,一开始烧得比较厉害,一天挂两次,用的头孢和左氧氟沙星。因为要彩排和表演,所以昨天做了次雾化,临开场挂了瓶头孢。今
天早上两三点睡的,醒来就觉得比昨天严重了点。今天应该要挂两瓶,东西都在那儿。”他指了指茶几上的塑料袋,“明天医生就会过来。”
陈望边听边看他的病历,末了放下:“体温计有吗?先量体温。”
谢致取了电子体温计含到舌下,待听到提示音后取出递给她。三十七度九,低烧。见他还坐在沙发上瞧着她,陈望叹气:“你先去上个厕所,然后到床上躺着,我准备好就过去。”
谢致起身进了房间。她熟练地准备好东西,举着瓶子和输液管进去。他床边摆着根落地式衣帽架充当点滴架,她问:“扎左手?”谢致点头,陈望便抓过他的手给他系止血带,微微用力捋了捋手背。
他的手也生得好,手指细长,指节分明。她选好血管,松止血带,打开输液器,将针头插入瓶口,关调节夹,挂上瓶子,排气,消毒皮肤,扎止血带,检查输液管。
“握拳。”
针头轻轻推入血管,见回血了,陈望稍稍一送,松开止血带和调节夹:“松手吧。”最后用胶布固定好针头,调了调滴速。
她作很快,谢致完全没感到疼,一晃神她就已经收拾好垃圾出去了。不一会儿,她端了杯温水给他:“喝完睡一觉,你现在要多喝水多休息。医生应该有跟你说吧,最近不能吃太油腻或者辣的,酒不能喝,有些水果也不——”陈望絮絮叨叨着忽然顿住,“你晚饭吃什么?”
谢致本想说让向平川或者哪个助理给他送点,话到嘴边吞了回去:“外卖吧。”
陈望再次皱了眉头:“不好,添加剂什么的太多了。”她想了想,“叔叔阿姨不照看你吗?”
“没告诉他们,大过年的。”谢致垂了眼眸,将水喝干净了,陈望伸手接过杯子,便听他淡淡道,“晚点我自己煮个面之类的吧。”
陈望看了看他病恹恹的模样,又看了看才开了个头的点滴瓶,脑中闪过个念头,又有些退缩了,拿着杯子有些迟疑。
谢致偏开头低低咳了几声,她回过神,忙问他要不要痰盂纸巾。他仍咳着,却摆了摆手,停下后缓了缓,挪了挪身子欲躺下。她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伸出手扶他躺好,随手掖好被子。谢致
闭着眼,脸侧着陷在枕头里,瞧着颇有些憔悴。
陈望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开口,踌躇问道:“那……你还有一瓶,我也得等着给你换,要不我弄点给你吃?等换好第二瓶我再回家?”
谢致立刻睁开眼:“一起吃吧,怎么能让你饿着回家。”
“这倒没事,反正我们都习惯不按饭点的——”
“不行。”他坚持。
最后陈望妥协了,软声:“行吧。那你睡,我去瞧瞧做点什么,做好再叫你。”
谢致满意了,闭上眼。她轻轻关上门,走到客厅给家里打电话。陈妈妈有些不开心:“大年初一的干嘛突然说不回家吃饭了?米都下锅了。”
陈望看了眼谢致的房门:“那个——谢致病得有点厉害,临时请我过来给他输个液,得挂个两瓶,暂时走不开。”
“怎么了啊?多严重啊?”
“也不算严重,轻度肺炎,还有发烧。他这几天忙,疲劳,就拖着了。”
“这样……欸,输液不是有护士看着吗,怎么你也得留下?”
“呃——我在他家……”
那边静了一会儿:“那别待太晚了,弄完早点回来,明天一早还要去外公家的。”
“知道啦。”
挂了电话,陈望在沙发上呆了呆,后知后觉的尴尬感冒出来。这才见面几回啊,她就跑别人家里了,还做饭,好像很不妥。但她是医生,顺手帮下病号也说得过去吧……她苦恼地想,若是到其他男人家里,妈妈大概会觉得她很不矜持。
但妈妈似乎并未多心,没有往什么暧昧的猜测靠拢。连妈妈都知道她和谢致不会有半点风月上的可能性,她反而当局者迷了,不好不好。
她拍拍脸冷静了一下,这才有心思注意谢致家的装潢。很简洁大方的风格,像宜家的样板间似的,十分规矩。东西摆得不算整齐,但也不至于像狗窝似的,还是看得出有收拾的模样。
她走进厨房转了转,厨具看上去都有用过的痕迹,基本的调料也都有,只不过——她拉开冰箱门,里头有点干净……一盒鸡蛋,一把青菜,几罐酱,两瓶酒,和几袋速冻饺子。
她有点犯愁,又拉开冷冻柜,幸好,有条鱼和几块瘦肉。她把鱼和瘦肉拎出来解冻,
又拿了鸡蛋和小白菜,把厨房门仔细关严实了,开始乒乒乓乓地料理食材。
她剁肉末的静不小,处理完轻手轻脚地去卧室里看了眼。瓶中还有大半,谢致睡着了,呼吸平缓。陈望又检查了下针头位置和滴速,看到加湿器里的水所剩无几,便到卧室带着的卫生间里小心地接了些水添进去,这才悄悄关上门出去。
谢致是被憋醒的,毕竟睡前喝了一大杯水。睁眼时室内一片漆黑,他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摁了灯的开关,等眼睛慢慢适应了灯光才移开手,自床头柜取了眼镜戴上,撑起身子下床,自己举着瓶子进了卫生间。洗完手,他又洗了个脸,看着清爽了些才走出去。
陈望听到静,啪嗒啪嗒跑出来:“谢致?”
看到谢致的瞬间,她又呆了一下——他戴眼镜好好看啊……不不不跑题了!
她迅速要去接他手里的点滴瓶。谢致笑笑,举高了让她够不着:“没事,我自己拿。”
“那你到餐桌边坐着?菜都好了,在锅里温着,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好。”
陈望把衣帽架搬出来放到他椅子的左手边,又钻进厨房盛粥端菜。谢致看她穿着自己的围裙忙进忙出,这个规规矩矩的屋子里忽然就有了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温和气息。之前也不是没有女性朋友来家里做过客,但他有私心,固执地认为陈望带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原来餐桌顶上悬挂下来的那盏小灯亮起来这样好看。谢致碰了碰灯罩上的花纹,淡淡含了笑意。端着盘子出来的陈望险些又看迷了眼,尔后再次自我检讨。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她在厨艺上资质平平,也就是个吃得下某两道吃着还行的水平。晚饭做的白灼小白菜、肉末蒸蛋和蒸鱼,都是清淡的菜色。她握着筷子有点忐忑:“我做饭一般,可能不合你口味,你多担待啊……”
她小心翼翼地看谢致舀了一勺蒸蛋放入口中。谢致瞧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失笑:“很好吃。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她松了口气,笑了笑也开始筷:“我好一段时间没做饭了,又是第一回用你的锅呀炉子什么的,挺怕搞砸的。”说着顺手用公筷夹了几块鱼肉搁在盘
子边,慢慢挑了刺后推给他。
谢致配合地吃了,最后用干干净净的三个盘底表明了对她厨艺的肯定。
给他换了第二瓶,陈望又一刻不停地收拾碗筷了碗筷进厨房,想了想说:“你是不经常在家吃饭?冰箱的东西好少。”
“前段时间忙,很少在家,没敢买太多东西,怕放坏了。”谢致在沙发上坐着,膝上搁着本杂志,目光落在陈望的背影上。
她理解地点点头,又问:“我看到——你还喝白酒吗?最近不能喝啊。”
他一愣,随即笑了:“那是过两天要带去看齐老师的。”
陈望手一顿:“是——齐昇导演吗?”
“嗯。”
之前听小田说过他会经常去看齐导演,原来是真的。
“……齐导演身体还好吗?”
“当时做了几回大手术,这几年身体状况已经调养得不错了。平时师母不让老师沾酒,也就我过年的时候拎一小盅过去,喝两杯再拎回来。”
“这样……”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句,有点怅然。她出国得突然,和谁都没来得及打招呼,而第二年齐导演就进了ICU。比起谢致,她真的是个小没良心的……
“过两天,一起去吗?”他忽然问。陈望蓦地回神,手上一滑,碗一歪撞到盘子上,清脆的一声响。 <p/【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