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云城半惊异半恼怒的眼神中,小鱼打了一个呼哨,叫出了时晏的暗卫。
“把方易极请进府来。”顿了顿,“莫叫旁人发现了。”
“是!”外面一声干脆利落的应声,便是飞身声,上了屋顶,悄无声息离开了。
霍云城紧咬了牙关,他知道这个女人恶毒,却没想到她恶毒到这般地步!霍家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叫她这般记恨,连与霍家交好的大夫也不放过?
却见他咬住自己的唇瓣,强撑着不让自己泄露出半分恨意来,这才放下汤匙,跪在小鱼面前:
“方伯父与霍家关系虽笃,但他不过是一介草民,与官场毫无瓜葛。”霍云城缓缓说着,“且他年岁已大,又是男子,能在京中开个医馆有口饭吃,已经是不易!”
“大人,霍家上下已经死绝了,只剩我,在大人掌心之中,再无可逃之地。大人如何待我,我都没有半句怨言,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也不敢有半分怠慢!只求别再难为方伯父了!”
正如霍云城所言,方易极是男子,自古男子抛头露面做大夫的本就少之又少,百姓对其不信任是一方面,受碍于传统礼数又是一方面,立足很是艰难。
若不是霍家收留,方易极的从医之路恐怕早早就折了。如今能在京城开医馆,还得仰仗霍家之前几十年的提携。
也正是因此,方易极对霍家的感情甚笃,当初霍家抄家,也只有方易极敢在街头大骂时晏。
小鱼气笑了:“你觉得我叫他来,是为了折磨他,杀了他,以泄半年前他当街辱骂我的愤?”
霍云城低头不语,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
从霍云城闷声不响,梗着脖子跪在地上的举动,小鱼便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气自然是气的,可说他又狠不下心,便别过脑袋去:“起来!”
“大人!”霍云城急了,跪在地上磕头,“大人若不答应,我便磕死在大人面前,也算替方伯父赎罪了!”
霍云城动作又快又急,小鱼没缓过神,便听见咚咚几声,霍云城再抬头,额头上便磕出了一个大包,若再磕下去,必定头破血流!
小鱼眼疾手快,单膝跪地,一把将他的脑袋扶住,生生撑了起来。
气得小鱼心肺烧得疼,忍不住咳嗽几声,喉咙处便又有了血腥味。
她手一松,又扼住霍云城的下颌,逼着他抬头看着自己,然后恶狠狠一字一顿道:“威胁我?”
霍云城被小鱼凶恶的目光以及沙哑的嗓音震慑住了:“不、不敢。”
“不敢?”小鱼冷笑一声,手更用力,“我瞧你敢得很!霍云城,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再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威胁我,就别怪我对你在意的人不客气!”
她是恼了的。
霍云城不相信她,她明白,想保护方易极,她也理解,可她绝不能容忍他这样伤害自己!
不过磕了两下,这额头上便有了鹅卵石一般大的包,可见他对自己下手有多狠!若是小鱼反应再慢些,恐怕他真能给自己一头磕死在这儿!
狠话撂下,小鱼气得不想和他再多待一会儿,加之心跳得过快,身子有些撑不住,便站起身来摔门离去了。
霍云城跪了半晌,瘫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自己能威胁得了这个煞神?
如今瞧着,她恐怕更加恼火,若是将对他的恼火迁怒于方易极,他怎么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身子乏力瘫软,后院那些小侍因为昨日的事,对他更是不平,只不过碍于小鱼,不敢明面儿欺辱,却是趁着清晨,将他绑在柱子上,用那细细的针去扎他。
留不了多少痕迹,却也让他吃了苦头,那些人阴损着呢。
如今一折腾,又被小鱼这么一吓唬,霍云城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散了架,不像是自己的了。
难道自己隐忍半年,终究还是要交代在这相国府中?
霍云城暗暗发笑,嘲弄自己的天真。
“咳咳,霍公子可在里面?”外面小厮声音响起,“大人可吩咐了,您不吃完早膳,出不去这门。”
霍云城苦笑一声,吃早膳?还吃什么早膳?趁早吃断头饭吧!
……
小鱼急火攻心,出了院子没走几步,便忍不住倚着树咳嗽起来。
白清画不知道从哪儿出来,递上一方绢帕,小鱼接过一阵猛咳,咳出一大口血来。
“大人!您这……”
小鱼捏紧了帕子,挥手:“无碍,别说出去。”
这就是她的先天不足,也就是王家下在她母亲身上,带到她身上的胎毒。一旦发病,她便能咳得昏死过去,咳得狠了,也会出血。
前一段时间她因受寒发病,王锦屏碍于女皇,碍于其他太医,不能下死手,但也能悄悄调整药方,叫她更难受些。
由于除了王锦屏以外没有人知道时晏这是中毒,故而王锦屏这般,也不会有人发现。
小鱼大概清楚,这种难受和反复至少要再来五次,这种病尤其不能恼怒,不然就会更伤身。
这也是女皇总惯着她的原因之一。
白清画愁眉微蹙:“大人,可是最近降温受了寒?不若叫人再端两个暖炉去吧。”
“不必。”小鱼摇头,还没有入冬,朝廷的炭也没有发下来,相国府一向用的银骨碳,和女皇用的是一种,如今库存不够,若用别的碳,怕失了身份。
时晏最看重的就是身份。
白清画关切道:“若是疲累了,不妨上我那儿坐坐?有好茶。”
他没有说是什么好茶,毕竟这府上的茶都是时晏的,什么好什么不好,时晏说不懂就没人敢说懂了。
这句话不过是他常请时晏过去的说法,去了便是焚香品茶,他奏上一曲,时晏小憩一会儿,能舒心罢了。
“不必了。”小鱼拒绝,“我还有别的事。”说完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帕子,道,“这,你别用了,我叫人给你裁一块新的。”
说罢,便站直身子,往前去了。
只留白清画一人怔怔望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毕竟他请时晏,还没有请不到的。
……
方易极很快就被送来了,小鱼坐在主位,门窗紧闭,影卫将方易极脑袋上的麻袋扯下,拱手退下。
“睁眼。”小鱼不耐地说,“瞧瞧自己现在是在哪儿。”
方易极眼睛半睁,瞧见小鱼的面容,立刻脸红脖子粗,大骂起来:“我呸!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蛇蝎心肠、歹毒女人!怎地?相国大人明枪玩儿腻了,又玩儿暗箭了?!”
“我告诉你,你休想利用我!今儿我倒要看看,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你若看上我的医术,我现在便断了双手,再不行医!你若想从我嘴里撬出什么霍家的消息,我现在便断舌成哑巴,再不开口说话!”
“你今日不管有什么算盘,都休想得逞!”
小鱼揉了揉眉心,对于一个她不怎么在意的人,就算这人说破天,骂遍她祖宗十八代,她的心也不会起什么波澜,于是悠悠道:
“那你便自断双手吧。”
说着,将骨柄刀丢在方易极面前。
方易极恼极,一把拿过骨柄刀,当真准备自断双手。
却不料小鱼紧接着便说:“不过你若是不能再行医,恐怕霍云城也就没多少日活头了。”
方易极持刀的手一顿,瞪向小鱼:“你什么意思?!霍家只剩这一个血脉了!你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不是我要赶尽杀绝,是你要赶尽杀绝。”小鱼睁眼,状若无意地看着他,“我叫你来给他看病,你倒好,来了便要自断双手再不行医,那我也没办法。”
“看来老天爷就是不厚待霍家,连一个血脉也不打算留了。”
“怎么?不断了?”
方易极将骨柄刀一扔,横眉道:“你会有那么好心,叫我给云城看病?”
小鱼轻笑一声:“不叫你这个昏庸大夫,难道还要叫宫中的太医给他看?他配么?”
“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得这么快罢了,你要是不看,那我也没办法,只好叫他自生自灭了。”
方易极气得是咬牙切齿,可是再骂不出来。若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命也就罢了,骂个痛快,叫眼前这位赐个死,也算没白活。
可现在知道霍云城有难,他还怎么轻易去死?那可是他恩人的儿子,霍家唯一的血脉了!他说什么也要为霍家保住这条血脉!
如此,他只能咽下这口气,先为霍云城治了病,再从长计议。
“怎么又不骂了?”小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是嘲弄地说,“难道方大夫突然意识到,我是相国?还是突然想起来,草民辱骂当朝命官,是诛九族的大罪?”
方易极按耐住自己的气恼,反而恭敬行礼:“草民方易极年老失智,出言不逊,实在罪该万死!还请相国大人恕罪!”
“无论相国大人如何处置,草民皆心甘情愿,只希望在此之前,能让草民诊治霍云城。如此,死而无憾!”【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