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大亮,两人才停下来休息。
薛青靠着树根坐下,问道:“你查出来什么?”
胡嘤嘤呼出一口气,感觉身上轻松一些,也靠着一个树干坐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
“我这两把刀的主人,在甘州遇见的那个要杀我的鹰卫,代号叫蜘蛛,昨天晚上我遇到他的同伴了。”
胡嘤嘤回忆着昨晚的场景,“但是昨晚那个更加深不可测,功夫极高,认出我这两把兵器之后并没有下杀手,所以我才能逃出来。而且这个人,从刘家庄就盯上我们了,我去县衙……”
想到什么,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去县衙,没敢多停留。朝廷派忠勤伯来查案,只怕是别有目的,或许……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朝廷想借他引出我们这些人。”
“也或许……”胡嘤嘤不敢肯定,“朝廷在针对少主。”
第二个猜测没有证据,胡嘤嘤心中有些不安。
“那,我们现在回京?”
胡嘤嘤猛然站起来,手脚并用爬上树,看见远山的飞鸟惊起,沉重说道:“恐怕我们回不去了。”
树杈上卧着一个鸟巢,里面恰有十来枚鸟蛋。胡嘤嘤叹了口气,趁着大鸟不在,小心的将鸟蛋装进怀里,从树上跳下来。分给薛青几颗。
“追兵在后面,先吃点补充体力,休息一会儿我们再走。”
因为不能生火,胡嘤嘤又抓了只野兔,用匕首处理干净,两人生食了半只,将血污埋在地下处理干净。一觉睡到天黑。
养精蓄锐之后,趁着夜色,又接连翻过几个山头,将追兵落在后面。
林子里各种蛇虫鸟兽,一不留神就会留下踪迹引来追兵。胡嘤嘤跟薛青两个人绷着心弦,不敢往京城的方向去,只能从密林深处一点一点往远处去。
通过林中的飞鸟,能判断追兵一直在他们身后。
在林中跑了大概有五六天,前面才看见一个村庄。
两人等天黑后摸进村子里,顺着村子里通往外面的小路,一路狂奔到附近的镇子上。
两人的模样十分狼狈,说是乞丐也差不多。
在城外的河里洗漱了洗漱,薛青躲进附近的破庙里,胡嘤嘤缩成七八岁的小女孩大小,混在叫花子里进了城。
进城之后先在街头巷弄转了几圈,躲进附近一条小黑巷子,恢复本来面貌,到街角最里面的成衣店,买了三四件粗布衣裳,有大点的,有小点的,最小的看着像给人送米面用的。
又到隔壁首饰店买了两枚小银镯,用手帕包好揣进怀里。
在街上又逛了一会儿,买上点吃食,才往城外去。
城外破庙是叫花子的大本营,不过这会儿没人,乞丐们老早就出门乞讨去了。
胡嘤嘤抱着吃的在破庙外面学了声鸟叫,薛青从窗户缝里往外看了一眼,两人钻进附近的林子里。
几天没吃过熟食,两人食欲大开,吃饱喝足之后把痕迹埋起来,换上干净的衣服。
现在情况不明,两人不敢分开走,但是就这样走在一起也太扎眼,到处都是鹰卫的眼线。
“我们先往京城方向走走试试。”
…………
夜晚寂静的时候,越发显得虫鸣声叽叽喳喳。
薛臣手中捏着本书靠在窗口,窗户外面是静得只有虫鸣声的院子,屋子里点着蚊香,蚊虫都聚在窗户外面不远处,一团一团。
一片叶子从树上脱离,还没飘落在地,突然被一阵风卷着涌向书房门口。
一条黑影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少主,得到里面的允许,才推开门进去。
薛卫反手又将门关上,看向站在窗口的薛臣。
开口说道:“少主,无名县那边结案了,说是两个船队的恩怨,去年输给赵家庄的黄乡队下的手。那五个人的案子也结了。除了刘大富是因为抢别人的生意被仇杀之外,其他人都是意外。”
“那块儿石碑,被按在了薛青他们头上。官府已经贴出来画像,到处通缉他们,鹰卫也在暗中找他们,不过,画像上的人不是他们两个,两人应该是易了容。”
看起来很敷衍的结果。
薛卫顿了顿,“真相如何,只能等他们两个回来才能知道。”
不过这个时候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那块石碑已经开始发酵,到处都有流言说前朝要复辟了。
“还有一件事。”薛卫的表情比刚才沉重,“邙山那边,出现了一点问题。”
“我们留在那边的人前段时间失去联系,后来属下又派了两个心腹过去,一个失去踪迹,另一个今天早上,重伤晕倒在城外。”
“属下打算亲自去一趟。”
邙山是大燕皇陵所在,数百位前朝英灵埋葬在那里,据说那里是大燕朝的龙脉所在。这个时候出现问题,他担心跟无名县的石碑有关系。
到底是有人在针对他们,还是有什么样的阴谋,他必须亲自走一趟才能放心。
薛臣垂眸思虑半晌。
确实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关键时候,先保全自己。”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
薛卫办事一向沉稳,将所有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之后,临走前嘱咐道:“少主,鹰卫近期活动频繁,您要当心。”
…………
月影中,胡嘤嘤和薛青刚躲过了第二波追杀,又遇上了第三波。
两人还来不及喘口气儿,十几个鹰卫便将他们围起来。
刀光剑影中,胡嘤嘤后侧半步跟薛青背靠背,两把刀使得密不透风。
但是他们只有两个人,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围攻,刀剑没杀死他们,累也要累死。
“呼!”
胡嘤嘤将手中的长刀甩出去,几乎是同时,飞镖离手。
围成一圈的黑衣人退开,胡嘤嘤跟薛青冲出包围圈,听着身后的闷哼声。
两人又猛地折返回去,形如鬼魅。手中的刀剑划破喉咙,热血飞溅。但两人的身形太快了,热血来不及沾上衣袖。
只在两人停下时,从刀尖滴落下来的血,诉说着适才的杀戮。
对视一眼,默契的将尸体处理干净,到溪水前将身上的血迹处理干净。
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头顶的月亮钻进厚云里,夜一下子就朦胧起来。
薛青跳到大路上,前后张望片刻,招呼胡嘤嘤:“我们应该在大名县与川阳县边界。”
胡嘤嘤也从树上跳下来,看了半晌,愣道:“我们倒是距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越往京城走,阻力越大,他们现在只能选择远离京城,先逃命。
胡嘤嘤想了想,说道:“有没有办法往京城递消息,提醒少主?”
薛青摇头:“鹰卫盯得紧,我们连城都进不去。”
暗夜中忽而响起一声鹰啸,两人神经一紧,这是鹰卫的信号。
只听鹰啸一声比一声紧促,似乎是在召唤附近的下属。
远处林子里窸窸窣窣,大道上传来马蹄声,甚至地面都在震动。
胡嘤嘤跟薛青两人脸上的血色褪去,来不及思考,身体极速向后退去,跑得看不见两条腿,只见两道残影飘过,大半夜的,如同见了鬼。
…………
同时跟见了鬼一样的还有薛琴。
夜色是最好的掩饰,薛琴匍匐在低矮的树丛中,看着从前面墓室里走出来的穿着一身前朝官服的男人。
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拂尘,一张口,细着嗓子骂道:“尔等浊骨凡胎,草木愚夫,也敢窥探天机?吾皇承天启地,乃阳间神明,小鬼们速速离去!”
“风萧萧惯长征千里战马,高耸耸峻山岭又无人家。顾不得那崎岖忙驱战马……”
太监模样的男人竟然咿咿呀呀的唱起来戏,踱着小碎步,举起手来比划着,颇有几分梨园英姿。
若是放在戏楼里,底下的观众定然要呼喝一声唱的好。
但是放在这里……
怎么看怎么诡异。
薛琴两条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隔着一个墓室,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施施然踱着小碎步移出来,摆起架势,竟然也唱起来。
“胭脂笑,轻薄煎熬,惆怅魂消,君影渐渺,旧欢如影散了,画地为牢,寂寞红颜老……”
两个人各唱各的。
“主公且坐营门外,微臣自有巧安排……”
薛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耳边充斥着诡异的戏言,吹着山间凉飕飕的风,她感觉自己身体僵硬,动不了了。
不知道趴了多久,唱着戏的两个人才转身回到墓室里,厚重的石门关上,将阴森的感觉隔绝在里面。
薛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头看着天边的鱼肚白,活动了一下四肢和脖子,才僵硬着身体下山。
她实在是渴急了眼。
到山脚下的庄子里敲门,敲两下门,听见里面有窸窣的动静,却没人开门。
又敲了两下,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换了一家接着敲,也是一样的反应。
一连敲了五六家,都是同样的反应。
她忍着渴往山下继续走,走到天色亮起来,才看见一个山泉。
赶紧跑过去,扑在泉水上喝饱。忽觉脑后有风,薛琴警惕的矮身蹲下,寒光划过,从擦的明亮的刀刃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薛琴拔出腰间的匕首,旋身刺向侧后方。
匕首正刺入那人腰间,薛琴转身,看见一个黑衣男人倒在血泊里。
四五条黑影同时出现在男人后面,个个手握长刀一身杀气。
薛琴身后是高坡,她被围在中间没有退路。黑影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举刀砍杀上来。
薛琴脚下一滑,摔坐在泉水里面,还没来得及出招,就被奔上来的黑影将刀横在脖子上。
剑尖的寒意划破皮肤,薛琴睁大着眼,感受着死亡。
噗嗤一声。
她的脖子还在。
五个黑衣人却同时倒在地上抽搐。
从头到尾,薛琴都没眨眼,但她确实没看见薛卫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怎么出手解决了这几个人的。
薛卫的剑上还在滴血,冷眼看着她。
“还不出来?”
薛琴赶忙从呆坐中回神,从水里爬出来。
“多谢。”
见她口齿还算清晰,薛卫收起长剑,一趟趟将地上的尸首扛起来扔到山下。
回来见她拧着衣服上的水,脸上不仅没有半分害怕,还笑眯眯的看着他。
她脖子上还流着血。
薛卫忍不住提醒道:“你受伤了。”
薛琴好像这才发现自己受伤了,跑到泉水边将血洗干净。
“没事儿,不疼。你什么时候来的?早知道你来了,我今晚就不去冒险了,跟着你肯定没有问题。”
“走。”
薛卫蹲下洗干净手,薛琴跟上来问道:“去哪儿?你不上山看看?”
薛卫面色不改:“你不是看过了。”
“我看过怎么了?你得亲眼看看,跟做梦一样,两个人对着唱戏,太惊悚了……”
她抱着胳膊,抖抖鸡皮疙瘩才追着问道:“我去山脚下那个庄子里敲门,没一个人搭理我的。你确定这些不是少主安排的?”
“用这些灵异事件制造谣言,百姓们都信鬼神!”
薛卫瞪她一眼。
薛琴止住话题,哈哈两声,“如果我是少主,有人把戏台子都搭起来了,不顺着往下唱多可惜!”
“喂,你这几年在京城天天跟在少主身边,少主呢,好不好?身边有没有女人啊?”
“胡笳那丫头那次执行完任务就没再回来,她去哪儿了?我问我爹,我爹也不说。”
“还有薛三十八,听说是在海岛上。少主真的打了二十艘大船吗?真练了海军?”
“不过二十艘海船可不算多,听说当年太祖爷可是有一支两百条大船的队伍呢……”
“你还没回答我呢,少主身边有没有女人?当初我让薛青给我看着,少主身边要是有女人立刻给我去一封信。”
“薛青这个家伙有点不靠谱啊……”
一路上薛琴的嘴就没停过。薛卫一句也不搭理,身形一闪,钻进一处山林。
往里走不远,有一座草房子。
草房子前面有个篱笆扎的小院子,院子里几个笼子里养着打来的兔子跟野鸡。
院子外面的墙上挂着干菜,风干的兽皮,还挂着镰刀砍刀之类的。
薛卫推开屋门进去,薛琴也跟上来。
屋子里打扫的很干净,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茶壶茶碗。
一张帘子垂下来,将卧室跟客厅隔开。
薛琴掀开帘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见卧室有一张大炕。
“你一个人住吗?”
薛琴又从屋子里出来,在桌边坐下看着正悠闲喝茶的薛卫,问道,“你还没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