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嘤嘤将那条象征着自己身份的黑丝带拿出来,男人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从怀疑到松了口气。
能被楼主信任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
就像田柔,外表看起来虽然只有九岁左右,但是做起事情却没人敢小瞧她。眼前这位……
男人的眼神落在胡嘤嘤身上,会不会也是个内里老辣的主?
胡嘤嘤任他猜测,她来是来了解田柔的,青鸢不了解田柔。
“屋里说话。”
男人进屋将油灯点上,胡嘤嘤跟上来,看他关上门窗,问道:“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
男人默不作声,回身坐到桌前,才小声说道:“小声些说。”
胡嘤嘤呃了一声,拖着尾音。
“京兆衙门的卷宗我看了,没什么头绪,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男人看着她,等她接着往下说。
“按说田柔不见了,再找一个人安排进尚书府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费劲儿巴拉的调查,还要让我冒充田柔进府?是她拿了什么重要的情报,还是……有什么事情非她不可!”
胡嘤嘤想了半天,暗线讲究稳,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撤离,一旦暴露,就只有一条路。
为什么这次反其道而行,偏要查个水落石出?
男人见她一语问到关键,颇为欣赏的点头道:“田柔的身份特殊,她是突厥人,却是鹰卫的眼线。”
胡嘤嘤抬抬眉毛。
“但她是少主的人。”
关系好像有点复杂,意思是她是个多面间谍吗?
胡嘤嘤问道:“那她可信吗?”
男人脸上没有表情,一张脸黑的除了那双晶亮的眼睛之外没有能让人记住的地方。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能信任的人。”
胡嘤嘤从他话里剥出来的信息是,他也不确定能不能信任她,毕竟多重间谍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匪夷所思,哪一方都不能相信她,却都不愿意放弃这颗棋子。
男人好像早有准备,从柜子顶上摸出来一个小册子递给胡嘤嘤。
“这是田柔这些年的履历和传递回来的消息,以及对兵部尚书府的简述,你先看看。”
胡嘤嘤接过来,坐在灯下仔细看起来。
田柔是当年跟着明德太子一起逃往关外的婢女,跟当地的部族首领成亲生的孩子。婢女在亡国前就逃到关外去了,后来对明德太子诸多照顾。
之后,突厥内乱,部族之间相互吞并,战事时有发生,田柔便随着明德太子回到关内。到九岁上,身高容貌停止生长,便被送到凌云阁。
出来之后,机缘巧合之下,被安排进鹰卫。
之后传出来的消息都是鹰卫内部的结构、人事调动,以及鹰卫要执行的任务等。
再之后失踪了很久,再出现时,竟然夹在一队从波斯回来的商队里面,到关城的时候向当地的暗桩求援。
然后被安排了一场意外,才重新回到凌云阁。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能再委以重任了。
为了自证清白,主动请求进兵部尚书府,说是要将京城的布防图偷出来。
因为她,凌云阁和京城所有的暗桩都重新调整过,只有青鸢那一条线跟她联络。
她进尚书府一年零两个月。
后来青鸢怀孕了,就准备着撤离,大妮儿是青鸢两口子捡的。
胡嘤嘤看得很慢。从凌云阁到鹰卫署,再到波斯商队,到兵部尚书府……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虎子,代号莲蓬。”
黑脸男人见她停下来,自我介绍道。
胡嘤嘤抬眸瞥他一眼,莲蓬跟虎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是怎么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
差点忘了,她这趟出来的代号叫腊梅,大名,没有大名。大名就叫田柔。
“我在南城门的车马行管车马调度,白天可以去那里找我,咱们两个单线联系。”
可见这趟差使不简单啊……
胡嘤嘤捏着小册子,坐在灯下看了会儿。林虎子就将灯吹灭,正看着册子的胡嘤嘤在黑暗中瞪着眼。
“外面有人经过,这个点儿,还是谨慎些好。”
胡嘤嘤扶额。
“我什么时候行动?”
林虎子回道:“消息都在这里,你准备好就行,越快越好。并且你自己想办法给田柔解释一下这一个多月去了哪里。”
胡嘤嘤想拍死他,这是简单的事儿吗?
“你在这里休息还是……”
林虎子问的话一点水平也没有,他这里就一间屋子,院子小的就能站个人,大热天的挤在这里……何况,她白天睡够了,留着精神可不是为了晚上睡觉的。
从巷子里溜出来,将身上衣服的褶皱抚平,又找个地方洗了把脸,这才精神抖擞的往茶楼里去。
小黑巷子也是有讲究的,哪一片儿是贫民区,哪一片儿是赌、坊,哪一片儿是娼户……
胡嘤嘤绕到大路上,看见一排排兵卒穿着厚重的甲,一路小跑着钻到巷子里。
兵卒屁股后面跟着几个无所事事的看热闹的混子,跟着跑了一阵子发现不对劲儿,又跑回来,站在胡同口往里面张望。
不一会儿从四面巷子里钻出来惊慌逃窜的赌鬼们,被守在外面的兵卒逮个正着,长枪指着,让那些人一个挨着一个抱头蹲成一排。
巷子里传来的哭天抢地的声音。
还有打砸抢的声音。
胡嘤嘤没走到茶楼,就在街边随便找了个地方,结结实实的看了一场热闹。
半个时辰后,早先进去的兵卒们抬着几十个大箱子来到街上,后面押着一长串的人,有赌鬼,有小厮,有赌坊的掌柜伙计。
又等了会儿,来了好几辆大车,将那些箱子装上,一位年轻公子骑在马上从街边慢慢过来。
兵卒们将不服气,一直叫嚷的掌柜一枪拍到地上,年轻公子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抬手吩咐道:“将抄没的银子送到谭相府上,让谭相分派下去赈灾!”
年轻公子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尽是贵气,却难得的说话轻缓,好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般风轻云淡。
兵卒们赶车往前走,地上趴着的掌柜再次爬起来,用身体拦着不让往前走。
“你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吗?你敢抄我们的赌坊……”
年轻公子一挥手,兵卒的长枪直接将掌柜的人头挑下来,血溅的到处都是,大车一点没停顿的往前走。
这下,兵卒押着的那一长串人老实了,人群中惊呼声之后,也陷入诡异的安静。
胡嘤嘤看着真正的温言,心中赞叹一声,兵卒杀人的时候,他眼睛都没眨。
听说温朝上下禁赌,今天晚上这般,可能是赌、坊背后的东家得罪了什么人。胡嘤嘤目光随着马背上的人影走远,看着一车一车的银子从自己面前经过。
再次感叹一声,真有钱。百姓的钱都进了黑、赌、坊了。
弹弹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到茶楼找了个位置,今晚大家的话题就是刚才那一场查封。
因为见了血,一个个不敢大声说话,只脑袋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脸上的各种表情实在是精彩。
见差不多到时辰了,胡嘤嘤留下银子,起身出去。
换了夜行衣直奔兵部尚书府,前院进不去,身形利索的到后院找到江夫人的住处,倒挂在房檐上往屋子里看。
夏天窗户开着,透过窗户往里面看,看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只穿着里衣靠坐在床头。
一个婆子在屋子里陪着说话。留了两个小丫鬟在外面候着。
“怀柔啊,老爷这些天天天忙得不沾家,天又这么热,我担心他身子吃不住,明天你准备点瓜果送到衙门里。”
下首的婆子应了一声,就听妇人自己又否定了,“还是算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能捐的捐,老爷又天天在外面跑,还是不送了,免得再惹出点什么麻烦。给老爷做两身绸子里衣,凉快些。”
下首的婆子又应了一声。
“还是算了,绸子的不吸汗,老爷出城,那得穿甲,还是棉布……”
妇人啰嗦半天,下首的婆子就只是应着。
然后听妇人叹口气,说道,“也不知道大爷那边怎么样了。”
下首的婆子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劝道:“大爷在东平县,那边山势高,听说没怎么遭灾,您就别担心了。”
妇人叹口气,准备躺下,躺下前又问了句:“二爷呢?又去哪儿了?”
“夫人呐,老爷都说了二爷您管不了,他也管不了,您就别操心了!”
妇人呼的一下又坐起来,严肃问道:“是不是又去哪里胡混去了?你给我说实话!”
在主子面前再得脸,下人就是下人,哪儿敢说主子的不是。
婆子无奈道:“夫人,老奴一直在您跟前伺候,您都不知道二爷去了哪里,老奴怎么能知道呢……老奴只知道二爷没在家。”
妇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恨铁不成钢了,而是一脸苦,歇了气势。
“你说得对,咱家里没人能管得住他,随他去,只要别再闹出人命来……对了,上次那个小丫头的事情你问了二爷了吗?”
胡嘤嘤竖起耳朵。
“问了,二爷说他只是把小丫头叫过去替他跑了个腿,没见着小丫头去哪儿了。”
妇人眉头皱皱,问出了胡嘤嘤想问的话。
“去跑什么腿?”
“二爷没说,老奴见再问二爷就烦了,就没敢再问。”
“衙门的人来了两趟,咱们也没拦着,衙门那边查出什么来了吗?”
婆子摇摇头。
“老奴打发下人去问了两回,衙门的人说他们查了好几遍,所有人都说那小丫头进了府就没再出来,人是在咱们府上不见的,此事不宜再声张,让咱们给那丫头的家人赔点银子,结案算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