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开了止血药方,宝珠急急忙忙去煎药。
但谁都知道,生孩子时一旦血崩,无论什么止血药,都无济于事,煎药不过也是心理安慰。
江氏催促傅风畔,“快进宫让你二爷回来!”
“夫人,在进宫请女医的时候就找过二爷了,他被陛下派去办事不在宫内,属下问了曹公公二爷在何处,曹公公只说不方便外露。”
“那就去禀告陛下,说明你二奶奶的情况,陛下定会派人寻他的!别耽误事,快去!”江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她知道血崩难产意味着什么,在她从小到大成长的岁月里,听到过数次女人生孩子血崩的案例,几乎无一例外,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很在乎岑柠,不想他留遗憾,也不想岑柠留遗憾。
傅风畔当即跑着朝院门外而去。
傅老爷子问,“孩子可还能生的出来?”
这话一出,傅老夫人瞥了他一眼,“没听到血崩吗?怎么生?难道生拉硬拽出来吗?!”
傅老爷子怒目,“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傅老夫人斥道:“女人生孩子的事儿你个大老爷们跟着瞎掺和什么?!能保住孩子自不必你说,女医自会尽力,毕竟人家可是宫里来的。”
傅老爷子欲言又止,最后转过身去,不再与她交谈。
江氏欲进去被梅姨娘给拉住了,“姐姐,里面是血灾之地,这个时候不能进去啊。”
“是啊,嫂子。”傅仙惠附和,“不能进的,咱啥也不会,就算进去了也帮不上忙。”
“人都快要活不成了,还守什么破规矩?”江氏把梅姨娘的手甩开,把门一把推开径直进去了,红缨紧随其后,其她人面面相觑。
“姐姐都进去了,我也进去瞅瞅什么情况。”
见梅姨娘跟着进,傅仙惠也没落下。
傅老爷子不方便进去,傅老夫人则是不想进,丫头搬来椅子,她只坐在门口。
进入内室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只见岑柠歪着头躺在那里,头发散乱,额前发丝被汗湿成了一缕一缕,血色尽失,面露痛苦之色。
她的腰间盖了被子,殷红的血顺着腰间的被子角和床单往下滴着,地面已经聚集了一滩血迹。
红缨喊了声姑娘扑到床边跪下大哭不止。
江氏看了一眼难产的岑柠,又想到还未见一见这个世界的孩子,不禁眼泪打转。
“柠柠……”
“母亲。”岑柠轻唤了声,“我想见云峥……”
“已经让风畔又进宫见陛下了。”江氏伸手把她额前的发丝拨到一边,“很快就会回来了。”
岑柠朝她伸手,江氏握住她的手。
“母亲别走。”
江氏点头,“不走,我不走。”
两名女医对视一眼,把工具箱收拾好合上盖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宝珠把煎好的止血汤药端来,岑柠喝下。
房间里除了红缨的啜泣声,再无旁的声音。
梅姨娘和傅仙惠一直没说话,见这情况也撑不了多久两人便先出去了。
面对傅老夫人审视的目光,梅姨娘朝其摇了摇头,低声把里面刚才的对话转达给她听。
傅老夫人交代她:“去把棺材板准备好,不用上好的,一般的就行。”
梅姨娘压低声音问,“云峥媳妇殁了后葬在何处?”
“她连个活的孩子都没诞下,祖坟祠堂是不可能进的了,乱葬岗安置了就行。”
“母亲,这怕是不妥啊。”傅仙惠说道,“传出去多难听,而且云峥回来也定然不会同意的,不如单独葬田里,倒也说的过去。”
“这点等他回来再商议,先把棺材板准备好。”
“寿衣要准备吗?”
听到这句问话,傅老夫人瞪梅姨娘一眼,“穿什么寿衣?难产死晦气的很,等她断了气便衣换上就可,看这样子指定撑不过今天了,绝不能隔夜停留府上,你快去准备。”
“是。”梅姨娘应着去照办了。
燕宗国的规矩普遍是只有正妻才能与夫君合葬,若是正妻无所出是不能进祖坟祠堂的,只能安葬在外。夫君若有填房便与填房合葬,若无填房便不合葬,妾室不管有没有孩子,都没资格进祖坟跟夫君合葬,更无资格进祠堂。
自然凡事皆有例外,比如皇室就不遵守,皇后被贬或薨,其她妃子可被立皇后,皇帝驾崩,妃子宫女殉葬陪葬也是在一个陵墓中。
外面大雨哗啦啦的下着,像是天漏了一般,一直下个不停。
傅老夫人坐了会儿还未听到屋内传来断气的消息,让女儿把女医喊出两人去隔壁厢房单独说话。
“现在她是个什么情况?”
褚女医低声说道:“情况不太好,预计撑不了多久。”
“撑不了多久是多久?大概时间是多长?”
“以现在的出血量来看,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没命。”
傅老夫人声音极轻,“不是说用银针刺死穴直接让她过去,怎么弄出个血崩?”
“老夫人,这是傅二奶奶的命,我们还未动手她就大出血了,从情况上来看,应该是胎衣早剥外引发的。”
傅老夫人再度确认,“那孩子是真的生不下来了吗?”
“都这个时辰了,不出所料应是胎死腹中了。”
“看来老天都不想让她活着了。”傅老夫人又问她,“开的那止血药是什么方子?”
“那药方子只能止外伤,对血崩无用。”
“那行,你回去照看着。”
褚女医刚出去,傅老爷子便进来了,顺手把门给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干的好事。”
“你知道又怎样?”傅老夫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你要敢告诉汉生和云峥,我就一头撞死你面前。”
傅老爷子冷笑,“你也莫要吓唬我,几十年了动不动就拿这个威胁我,你有胆现在就去撞死,你看我找不找填房。”
傅老夫人一时间呆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傅老爷子望着她,“你还算是个人吗?你配云峥喊你一声祖母吗?他若知道,你看看这天反不反,这个家我看都要大乱了。”
“他敢!”傅老夫人睨视他,“他在朝为官,传出他不孝的名声,敌对头参他几本就够他喝一壶了,家宅不宁,他有何资格把持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
“有没有资格是你说了算的?你要有那能耐,你不在这待着了,怕不是早去宫内当太后了。”
傅老夫人深呼吸,“我的确想要她死给公主挪位置,但今天也是巧了,女医准备下针时她突然血崩了,是她命中必有这一死劫,你若不信等她殁了让人做尸检,便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料定我是不会对云峥道出的,所以你才敢这么说。”
“我说的是实情。”傅老夫人强调,“在你面前,无需说这样的假话。”
“就算赶巧血崩,但你不也还是打算对她下死手吗?”
“我这是为云峥好,放着堂堂公主不要,去要一个这样的女子,我看他的眼睛真该洗洗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傅仙惠的声音,“母亲!”
傅老夫人急急问道:“是殁了吗?”
“不是,是哥回来了。”
傅老夫人骂了她一句,“你哥回来你喊什么?”
门外传来傅汉生询问傅仙惠的声音,之后他进这间房来,一脸沉重。
傅老爷子问儿子,“汉生,你知云峥去何处了吗?”
“我哪里会知。”傅汉生问自己的母亲,“云峥媳妇还活着,你就让准备棺材,是不是太急了?”
“这种难产死的妇人很是不洁,等她一断气就得换衣抬进棺材当天下葬埋掉,否则对咱们傅家不好。”
“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她娘家远在芜翎,无靠山指望,若是她父亲是朝中大员,看母亲还敢这么办事?”
傅老夫人一时间气血上涌,“她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活的成?我就没见过难产血崩还能活下来的,无一例外,都是死路一条。”
“云峥懂医术,他母亲的身体一直都是他来调养的,兴许还有转机。”
傅老夫人摆摆手,“没得救,他会医术不假,但女人生子这块他哪里懂得?若是懂得还会去宫中请女医,自己上手了。”
傅汉生坐在那里,胳膊抵在腿上,双手合十抵在额头边。
梅姨娘进门瞧见他,“老爷是几时回来的?”
“刚回。”
梅姨娘对婆婆汇报,“母亲,已让人去棺材铺了,特意交代了,若有现成的多给些银子给拉回来,若无现成的也多给些银子让木匠加急赶做出来。”
傅老夫人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听到女儿又在外喊,她站起身应,“殁了?”
“没有,是云峥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说着,傅老夫人以及其他人皆往外走,没瞧见傅云峥的正脸,只见一道身影疾闪而过进了上房。
此时床上的岑柠眼睛半睁着,听到江氏说傅云峥回来才尽力睁开眼睛看去。
四目相对,望着他赤红的眸子,她的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
他终于回来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