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帝病了。
自从寿宴上太子带来的唐昭仪做出异常举动后，他便大病了一场。
众人皆以为那唐昭仪绝对会获罪处死，甚至太子此番也会被波及，谁知绥帝竟亲自下令，召了她入宫侍疾。
一女侍二夫，还是父子二人，这件事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不少文官进言劝谏，却都被绥帝打了回去。
唐婉凝守在龙床前，一勺一勺地喂着他喝药。
“你可知，朕为何独要你侍疾。”
“陛下之病因妾身而起，妾身百死莫赎，陛下仁慈，给妾身将功赎过的机会，妾身感激不尽。”
绥帝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看着低眉顺眼的唐婉凝，叹了一口气。
“她从不会如此跟朕说话。”
唐婉凝只是从太子那里听说了关于先皇后的只言片语，只知道她精通音律，擅长舞蹈，国色天香，却无奈天妒红颜。
自己与她，长得是极为相似的，要不然太子也不会第一次见到她，就生出了今日的计划。
后来时机成熟，太子将她纳入宫中，还教她习得那高山流水曲，吩咐她一定要日夜苦练。
只是那霓裳羽衣舞，她实在无法得其精髓，好在计划中，她已经神志不清，只需要将霓裳舞的动作完完整整地重复出来即可。
太子的安排，便是要将她送到绥帝身边。看着绥帝为了她，屡次训斥进谏的官员，她便知道，太子这步棋，是走对了。
她原本以为，她需要尽力模仿先皇后的
一举一动，以博得圣上的青睐，但太子却告诉她，除了高山流水和霓裳羽衣 她什么都不用学，只需要做自己即可。
事实证明，太子的确是最了解绥帝的人。
正是因为她长得与先皇后一般无二，行事作风却又与她截然不同，绥帝自然不会将她当作先皇后的替身，但是日日对着她这张脸，又让他不时想起与先皇后的过往。
果然，她侍疾的第五日，绥帝开口向她询问了那日被先皇后上身之事。
“妾身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记得正吃着陛下赏赐的鱼翅，突然只觉得周身冰冷，便没了意识。”
“后面发生的事情，妾身皆是没有印象，只觉得醒来后，内心非常的…非常的…难过，就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后余生却依旧觉得悲凉…”
唐婉凝按照太子交待的，将鬼上身的事说得有板有眼，尤其是她表现出了先皇后的哀怨与眷恋，让绥帝心痛不已。
就这样，绥帝越发依赖她，因为他始终期待着有一日，能再次在她身上，见到岑皇后的影子。
一切都顺利进行着，但看着是按照萧祁钰的计划在发展，实际上发生的种种却又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原本只是想着让唐婉凝通过寿宴上的表演引起父皇的注意，随后再慢慢为她创造机会接近父皇。
谁知道父皇只见了她一眼，便再也挪不开了，而且她演的那一出鬼上身，竟然还让父皇亲自将她接进了钦
正殿，这一切都是他事先完全没有想到的。
按照叶太傅所言，父皇对母后并无感情，从头到尾都只是利用而已，可如今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萧祁钰知道从叶太傅那里肯定无法得知事实的真相，他只有寄希望于唐婉凝能博得父皇的信任，为他探知一二。
朝堂上群臣的意见他会尽力压制，只有唐婉凝留在父皇身边，他才能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在唐婉凝的悉心照料下，绥帝的病很快就好了，但他这次却不像以往那般很快恢复得生龙活虎，每日里总是时不时感到疲乏不堪。
“陛下，法师说是臣妾身上阴气过重，扰了陛下龙体康健，恳求陛下让臣妾回去东宫，臣妾实在不愿再害陛下了。”
唐婉凝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绥帝沉思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道：“朕可以放你回去，但在你走之前，可不可以让我再见一次婉儿。”
唐婉凝听到此，不禁瞪大了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法师最近每日都会进宫给绥帝请安，绥帝向他打听的招魂之法，最近他也有了眉目。
“陛下，贫道最近查阅了门中秘籍，的确发现了有一门招魂术，既不会伤害娘娘的身体，也能让陛下见到想见之人。”
唐婉凝秘密将此事告知了太子，萧祁钰越发疑惑了，父皇既然狠心将母后处死，为何却又表现得对她思念不已，甚至不顾群臣的反对，也要将唐婉凝留
在身边，目的只是为了能和母后的魂魄再见上一面。
他让唐婉凝应下此事，也决定以儿子思念母亲之名，在法师为她招魂那日亲自到场，看看是否能对父皇和母后之间发生的事有进一步的了解。
圆月当空，正是一月中阴气最重的一天，子时一到，法师便开坛作法，唐婉凝坐在祭坛面前的座椅上，紧张不已。
太子和绥帝都在看着她，她一定不能露馅…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法师向她身上撒了一把粉末，她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直到后来，她咳到立不起身，蜷缩在地上开始抽搐起来。
萧祁钰紧紧地捏着拳头，看见身侧的绥帝却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便也不好上前让法师中断作法。
忽然，唐婉凝停止了抽搐，直直地坐起了身，耷拉着头，一把幽幽的女声又从她体内传了出来。
“陛下…臣妾不悔…”
“婉儿！”
绥帝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跑到她面前，蹲下身扶住了她的肩膀。
“婉儿，你可还怨朕？”
“臣妾无颜见陛下…”
“不…是朕的错，当日你诞下钰儿，本是大功一件，朕却因为忌惮岑家的势力，故意冷落你，让你伤心…”
“朕知道你对朕心灰意冷，是朕咎由自取，朕只盼着百年后再与你相会，没想到你竟然会回来…”
“臣妾放不下…”
“朕知道你放不下钰儿，他已经长大了，朕信守当日对你的承诺，立了他当太子，你可以
安心了。”
说到这里，绥帝转过身对着萧祁钰唤道：“太子，快来见见你母后。”
萧祁钰虽然知道唐婉凝在演戏，但他作为布局之人，必须要配合她把这出戏演下去。
他走到唐婉凝面前，俯下身牵起了她的手。
“母后，钰儿来了。”
“钰儿…我的钰儿…母后好想你…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唐婉凝轻抚着萧祁钰的面颊，语气中尽是慈爱。
绥帝见到他们母子相拥而泣，憋了多年的郁结涌上心头，竟一口血喷了出来。
“婉儿，朕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朕有愧。”
说完，绥帝眼睛一闭昏了过去，倒在了双目无神的唐婉凝怀中。
萧祁钰伸手覆上他的背，看着他斑驳的鬓角，突然意识到他在这段时间里，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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