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天?的功夫, 裴念安分身乏术,等她闲下来时已发觉刘三闩和他媳妇很久没来找她。
她忙于自己的亲事经常上山打猎,再将猎物拿到镇上卖掉换取丝绸和米粮, 然后又将这些通过媒人的手送到结亲的女子家。
媒人没有跟她多交待什么?, 只是给了她礼单让她照着?这个数目来筹备结亲的事宜。
可惜好景不?长, 还没等到她把该准备的准备好, 一封加急的书信就从县城由专门的驿员送到了她手里。
天?源王朝西北边境狄族卷土重来,一连数日往天?源内地进军了数百里, 眼看?边关告急,驻北军急招将士整军出征。
裴念安的假期提前结束了。临走前,她把自己近日所获分为了两份,一份送到了刘家, 一份拿给了媒婆让她交给自己未曾谋面的未婚妻。
说是未婚妻,其实也不?是,她们还未交换过任何的文?书或是名?帖, 她连那姑娘的面都没见着?, 便要披挂上战场去了。
裴念安心里有几分抱歉, 她没有要回自己这两月送到那姑娘家的东西, 反而还给人家送上了家财。
“公子!那姑娘你还娶不?娶了?!”媒婆抱着?怀里的银子,冲出院子喊她。
裴念安怀中?踹着?加急招她回军的书信, 踏镫上马, 闻言头也不?回的鞭笞马儿跑起来。
她喊道?:“驾——!媒婆, 此?事不?成!”
“你把我给你的东西留给那姑娘, 再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住!我祝愿她能找到如意郎君, 生活美?满!”
万幸的是,那姑娘三嫁不?成这次到了她头上,还好没有定下亲事, 否则她临时来这一出又得给人白?白?添了四嫁不?出闺阁的名?声?。
那才?是她真的罪过。
作为弥补,她留给女子的银子,足够他们全家生活大?半辈子的。
……
裴念安回到军队后,就被三军主帅派遣到了前线支援。她带领的突刺小队很快就潜入敌军后方,切断了对方的粮草补给。
刘三闩没通过突刺小队队员的选拔,暂留军中?后勤打杂。和他一样的人有很多,武力不?够,策略也不?够,多是驻留大?军,作为
后备军留守。
战事一起,天?源王朝又是一次大?荡。百姓们只听说边关战事紧急,全国各地的粮草哗哗地往西北边境运去,偶尔传来某个将军手下的大?将又斩获敌军主帅首级的消息,成了饭后余谈。
硝烟和战火始终被军队驻扎起的坚强防护线,挡在了人民安居乐业的母土外。
……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军中?将士死伤无?数,新兵来,老兵死,裴念安再也没遇到过刘三闩。
战场无?情的收割着?将士的生命,人类的帝王被逼红了眼,誓死要将侵犯王土的外族驱逐出境。
这场战争,足足打了二十年,最终以当今圣上的嫡亲公主嫁入狄族为王后终结,两国签署了和平协约。
裴念安得知这道?昭告天?下的圣旨的时候,心里冰冷到了极致。
他们前前后后打了三十年的仗,最终却要以葬送一个女人的一生来作为终结?
究竟是狄族武士太勇猛,还是他们天?源的士兵不?够英勇?
这么?多战事,他们赢多输少,结局本不?该如此?……
她偶然听到新上任的将军跟自己的谋士谈话?:“陛下已至天?命之年,一国皇帝……耗不?起这么?大?的争战……总不?能……死前百姓还未安居乐业。”
裴念安悟了,原来皇帝老头耗不?起战争,也等不?及自己活着?的时候天?下还未太平,他担不?起天?下乱的君王名?头,于是向凶恶的狄族示了弱。
那些个后续的损害天?源王朝的条约,裴念安没有再关注。算起来,她自从醒来之后,已有三十余年,少说年纪也有五十来岁。
可是她的样子却始终没有改变,战友死去,军营里又注入了新鲜血液。她遇见了太多新鲜面孔,又目送他们死在战场上,无?能为力。
老皇帝驾崩这一年,正是老军退役最多的一年。新皇上位,大?赦天?下,裴念安从善如流,跟着?领了她这么?多年的打仗得来的银钱,成功退役。
蒙面打仗的传说已成了过去式,从前是为了遮掩魔纹,后来是为了遮挡自己不?衰老的面容。
裴念安拿着?手里沉甸甸的金子,
先?去钱庄换成了银票,然后独自骑马回到了兰城十五乡。这几年朝廷修了不?少官道?,坎儿村的路却仍是刘三闩领她走的那条。
她在坎儿村打听了一下二十年前三嫁不?出阁的姑娘,然后从老人们的口中?知道?了——当年她在自己走后,连夜卷了家中?银钱大?半,和自己在镇上的老相好私奔去了。
那老相好是个穷教书的秀才?,功名?不?行,家中?贫瘠,那姑娘和他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为了他不?惜破坏了自己三次出嫁都因自己重病而取消的意外。
裴念安完全没想到女子所做的事情,还有后续的缘由。既然那姑娘已经有了归处,那她也能放心了。
她来到了刘家,发现他家正在举办酒席,流水席热热闹闹的从家里头摆到了路沿,炮仗一串接着?一串的响着?,锣鼓喧天?,好似在办什么?大?喜事。
“敢问这位姑娘,这家人在办什么?喜事?为何如此?热闹?”裴念安停下脚步,侧耳听了一耳朵乡邻说的话?,然后拦下了一个从席上起身往外走的女子。
女子停下脚,抬眼便撞进一双寒潭一般霜寒的漆黑黑眸中?。那双眼似乎看?尽了人间百态,不?过分沧桑,却显得单薄无?依,她一颗心粹然紧了紧,一瞬间升起了怜惜之意。
裴念安见她愣怔,便又问了一遍。
她低吟深谙的嗓音将女子唤醒,她蓦然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只觉得小说故事里说的那些柔情佳公子皆不?如眼前人的样貌出众,更似书中?客。
“啊,公子是在问这刘家人吗?”女子小心的问道?,眼潋闪,心中?微紧地看?向裴念安。
见裴念安颔首,她捏了捏手中?帕子,手心攥汗,徐徐道?:“我是刘家三姑母的侄女,从南乡过来的。今个儿我表哥结亲,村里的人都来做客了,所以这么?热闹。”
她见裴念安听到这些话?时的复杂神情,脸颊一红,大?着?胆子反问她道?:“公子呢?我看?公子约莫和我比表哥一个年纪,不?知可有婚配?公子是我表哥的朋友吗?坎儿村地处偏僻,鲜少有外乡人能够自己找到这儿来……”
裴念安听着?她的话?,心下了然
。她淡淡地飞快扫了一眼女子面容,发现她确实与刘三闩他媳妇面容相似,都是白?皮脸面。
小脸,大?眼,娇小的肩胛骨,身板单薄,气质温婉中?带着?一点书香气。
裴念安摇头,她探了一眼门庭若市的农家去处,抬手摸了摸腰间放好的一张银票,将其交给了女子。
她道?:“还请姑娘将这银票交给成亲的新郎官的父亲,就说是他的“大?哥”给他儿子结亲的份子钱。”
女子接过银票,一眼便被上头钱庄票子最中?行的数额吓坏了。
“欸公子,你认识我表叔?咦?人呢!”她惊诧抬头,却已不?见裴念安的踪影。
眼前的翩翩公子,话?本子里走出来的潇洒君子,已悄然遁走。
刘家往事,已随时间的推移成了裴念安的一处心结。但又因时间的刻痕,将其任性?的抹去颜色,有些事再说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刘家老三和他媳妇曾经都贪慕过裴念安的颜,谁又会信呢?
风,揉碎在萧瑟里;记忆,沉淀在裴念安的心里,她刻意去淡忘。
……
离开坎儿村,驱赶马儿离开了十五乡,从兰城出发南下,裴念安没有目的地开始游历和遇见新的朋友和人事。
她开始了流浪,在江湖留下了她的传说。
短短五年间,骤雨山庄拔地而起,在武林大?会上神秘庄主一剑夺下魁首……
听风阁的阁主神出鬼没,凡是江湖上的消息,没有听风阁不?知道?的。
暗夜阁的顶级杀手出没于江湖,潜伏进贪污官银的贪官房中?将其劫杀。
那一夜,陵旭城的百姓家门口都被摆上了一两碎银,城中?乞丐也一并消失了……
山庄,药楼,铸剑所,茶馆,杀手阁,消息轩……许许多多势力被建立,这些势力的最大?特征就是背后的主人都很神秘。
有人猜测这些势力背后的人是同一人,但要让阁中?眷属们自己来说,也讲不?清主子是什么?样的。
猜疑声?不?绝,骤雨山庄的庄主和暗夜阁的阁主每次出没时,二者的相似处被有心人拿出来讲了又讲。
庄主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阁主年纪也不?大?,一个喜白?衣,一个穿黑衣,但性?情
却不?同。
一个一心天?下太平,以维护江湖正道?的道?义为己任!
一个视钱如命,只要有人买杀手杀人便会出,暗杀手段极其残忍多变!
还有很多很多事迹在黑白?两道?发生,给人们带来新事物的同时,也让他们接受着?改变。
等生活在江湖的百姓们花了许多年来消化这些势力的存在后,原本混乱的江湖也有了墨守成规的严矩。
自古朝廷与江湖就是两个对立却不?争对的势力,如今的江湖更是如此?。
江湖人守朝廷的律法,行侠仗义,并不?完全被管制。
朝廷也需要有能之士来扩充朝中?势力,武功高强者亦可入军营行兵打仗,保家为民!
百年弹指而过,挥手抚袖,扫过尘埃。天?源国的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这是一代?王朝消弭的初兆。
王朝更替频繁显示了根基的摇,却也短暂的固若金汤,形成假象。
裴念安穿着?一身简易的劲服,带领属下来到一座山村老宅外头。
她的属下昨夜来附近的州城执行任务,刚到此?地便失去了消息,一夜未归。
此?地是天?源南乡的一座小城,村里的人前几年因为疫病都死光了,只剩下凋零的草屋和几座地主的老宅子。
下属甲紧跟在阁主的身后,他的眉头死死蹙着?,下巴尤其紧绷。
他面色严肃地跟他无?所不?能的主子说道?:“启禀主上,昨夜乙与丙、丁就是在这座宅子歇脚的时候失踪的。”
他黑巾下的唇抿起,眼中?狠狠地说道?:“他们三人武艺那么?好,不?可能有人能在他们的手下将他们劫杀,还请阁主明察!”
裴念安脸上覆着?半块面具,只留了一小半下巴和鼻翼在外。一身黑衣穿出了鬼魅邪祟的幽暗之感,她身裹黑袍,仅凭那裸`露的浅薄肌肤,根本无?人辩得清她是男是女。
闻言她抬手止住了身后几人的步子,她让身后杀手眷属们留在原地待命,准备独自进入老宅。
甲一听,反应极大?的阻拦道?:“主上不?可!宅中?不?知有何等妖魔鬼怪,还请主上让属下跟随!”
裴念安始终微微抬着?头,看?向山村老宅的上空,那游弋在空气中
?的黑雾混杂着?血气与煞气,在她眼里已经成了凝实的状态!
这种具象难以估摸,其他人更是看?不?见。她怎么?可能再让凡人之身的下属冒险?!
她斟酌一瞬,心中?已有决断,下了死命令让甲原地待命,若她出了意外,阁中?一切交予左护法处置。
甲怔怔地看?着?从乞丐窝里将他就出苦海,又在组织里教他习武,救他养他的裴念安。
纵使主上从不?与他们过分亲近,但他心里却是把她当作亲生父亲一般对待!就他所知,乙、丙、丁他们也是一样的!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父亲”去冒险?!
“主上,还请您收回指令!让下属和您一起……!”
甲眼前一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裴念安,却被她点了昏睡穴位,连挣扎也没有就歪倒在地。
裴念安蹲了下来,薅了薅甲遮掩着?额头的细碎刘海,她微微一叹,对一旁的下属道?:“把他带下去休息吧。”
这固执孩子,她裴念安活了那么?多年捡了那么?多孤儿收进庄子、楼阁,还从未见过比甲更犟的倔强孩子。
若不?是他武功属象更适合做一名?杀手,她其实更想把他放进骤雨山庄,成为一名?锄强扶弱的正道?侠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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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心理预想,裴念安进到了这座无?人居住的宅子里。
她丝毫没有困难的来到了宅子的会客堂,看?着?黑雾翻滚最浓烈的方位,她又从后厨走过,穿过庭院来到了一个类似于家宅祠堂的地方。
祠堂中?阴风穿堂而过,呼啸的萧瑟之音为此?地又添几笔恐怖的气氛。
裴念安充耳未闻,她定睛看?了看?祠堂里空无?一物的供桌,然后倏然低头看?向了被宽大?黄巾布遮盖的供桌下面。
布巾抖,当着?她的面滑落出三个人来。
裴念安眼波流转,眼中?微凝,地上三人正是失踪的乙,丙,丁!
她匆匆一扫确认了三人身上没有伤处,正心生猜疑时,身后传来一阵空气震荡而产生的狂风。
裴念安活了百年时日,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迅疾反应。她几乎是贴着?那道?袭来的术法倾身侧过,而自己的身体也在一瞬间达到了戒
备状态的顶峰!
她骤然跃起,运起轻功翻身移到供桌后面,矮身将桌下三人往后拖去。
在下一道?强劲的灵力袭来时,一脚踹倒了巨大?的桌子,将其震起,腾空翻了个面。
凝聚了来人全力的法术一击,正中?了实木桌的正中?心,将其瞬时劈作两半。
粉末飞溅,桌板坍塌崩裂,猝不?及防地爆裂成木屑,“砰——!”
裴念安眯起眼,她抽身站起,腰间铁剑迎上了那把穿破木桌袭来的木剑!
铁剑对木剑,剑折而断销。
与她拼杀的那把木剑剑身上,有一层肉眼可见的暗青色光膜附着?。
裴念安猝不?及防被人用木剑指在眉心,面具断裂,掉落在地,她白?皙的俊俏面容,高高的鼻梁与漆黑深邃的眼睛袒露在空气中?。
‘剑上青气是什么??对方的剑停了下来?为什么??’她心中?暗自猜测道?。
两人停手矗立相对,对方的样子也落入了她眼中?。
那是一个穿着?道?袍的怪人,长发蓬乱用一根枯枝束起,脸上和持剑的手都形如枯槁。
他的身体无?比消瘦,颌骨突出,面颊苍老,唯有一双幽暗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她,闪着?不?一般的狂热和炯炯有神。
他的腰间挂着?几个灰扑扑的荷包和玉佩,看?上去尤其不?显眼,而且累赘。
可这些却让裴念安感觉到了这很正常。
裴念安聚睛紧紧盯着?他,心中?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百年沉寂的心再次剧烈的跳起来。
这人……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注:“……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出自[唐]杨炯的《从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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