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将东西摆上来，就急忙退了出去，先是按照顾凝雪的意思，让恩青回房。大雨里，恩青仰起脸望向杏儿，声音沙哑地问：“真的是主子的意思？”
“当然啊！少爷可说了，你要是再不滚回房间就再也别出现在他面前了！”杏儿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也不想想，我怎么敢撒谎假传少爷的意思，我还想不想活命啦？”
恩青这才信了，由着杏儿将他扶起来，搀扶着回房间。
杏儿从恩青屋里出来，又赶忙去收拾了隔壁的房间。
房间里，顾凝雪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桌子上的饭菜，一点食欲都没有。可她还是拿起了筷子，动作慢吞吞地扒拉着白米饭。除了米饭，也没再碰过别的东西。
纪靖凌将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顾凝雪眼睫颤了颤，缓过神来。她抬起眼睛，望向坐在对面的纪靖凌，勉强弯起眼睛来，小声说着：“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可以更好地照顾宝丫头，我一定比你照顾得更好。你也不用再留在这里，把宝丫头交给我就好。也不要和我一起吃东西了，等下让厨房单独给你做。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呀，你身体比旁人还要差好多的，要是再染上天花可怎么好……”
顾凝雪说得很慢，也很轻柔。她握着筷子的手指头不安地动了动，然后将碗筷放了下来，特别认真地说：“少爷，你回到前院去住，好好照
顾自己的身体。我和宝丫头留在这里互相照应，我们也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们所有人都好好的，好不好？”
纪靖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顾凝雪，你今天话真多。”
顾凝雪盈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又“吧嗒”地落了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她低着头，有点恼怒自己又不争气地哭了。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头使劲儿抹去了手背上泪珠儿，带着丝任性地轻哼了一声，嘟囔：“我要是活不下来，说一句少一句的……”
纪靖凌半眯起眼，静静望着顾凝雪。邃然眸中看不出情绪。
顾凝雪生气地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大声说：“离我和宝丫头远一点，行不行？”
纪靖凌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里逐渐变得很平静。
“不行。”纪靖凌略欠身，拿起一块去了皮壳的虾，塞进顾凝雪的嘴里。
顾凝雪嘴里含着虾，咽不下去。纪靖凌又将汤匙递到她唇边，说：“全部吃光，要不然我就把给你的黎都所有产业全都收回来，反正你也快死了。”
“你不讲理！”顾凝雪吐字不清地哭诉，却还是乖乖把嘴里的虾吃了下去，又喝了纪靖凌喂过来的汤。
毕竟钱很重要！
当纪靖凌手中的汤匙再次递到顾凝雪唇前时，顾凝雪向后退了一点，特别认真地说：“你得和我一起吃。你吃多少我就吃多少。你不吃我也不吃。”
纪靖凌安静地望着她的眼睛，然后抓起她
的手，把汤匙塞进她的手里。他低下头，拿了自己的筷子开始默不作声地吃饭。
杏儿敲门，站在门口的时候，便看见顾凝雪和纪靖凌两个人都低着头在认真地吃饭。默默松了口气，说：“我把隔壁收拾好了，只不过热水还没烧。要是要的话，我这就去准备。”
“不用了。”顾凝雪说，“杏儿，你也忙了一天，快些回自己的房间歇着去。碗筷也明早再来收，今晚都不用过来了。若是觉得不舒服立刻让太医看看。”
顾凝雪是真的心疼杏儿。
杏儿点点头，红着眼睛退下去。
顾凝雪转过头来，望了一眼纪靖凌，又低下头继续吃饭。两个人都吃了不少。顾凝雪放下筷子，掀开海碗保温盖，取出放在热水里那碗羊奶，端去喂给宝丫头。
顾凝雪轻轻推了推宝丫头，将她推醒，温柔地说：“宝儿，喝一点，几口就好。”
宝丫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只看见模糊的人影轮廓，却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可是她听出了顾凝雪的声音。宝丫头慢慢张开小嘴，乖乖喝了几口，然后又沉沉睡去了。
顾凝雪又用消炎止痛的药，轻轻点在宝丫头脸上的红疹子上。她脸上的疹子变得更严重了些。宝丫头可是个女孩子啊，皮肤又白皙得很，如今满脸的红疹子瞧着可怜兮兮的。
顾凝雪坐在床边，心疼的望着宝丫头脸上的红疹，想起以前翻看医
书时，看到的那些天花病人后期的画影。一想到自己马上也要全身长满疱疹、脓疱，她其实害怕得不得了。她知道，即使是扛过了天花活下去，也是要留下一脸一身的麻子。
可如今还不是操心麻子的时候，她得赶紧想办法解决眼下的问题。
“顾凝雪。”纪靖凌立在她身侧，垂眼看她。
顾凝雪侧转过身，仰起脸望向他，眼里噙着泪，目光熠熠。
纪靖凌把床幔放了下来，遮了里面的宝丫头，把顾凝雪拉起来。
“做什么？”顾凝雪问。
“让我看看你身上。”纪靖凌说。
顾凝雪怔住的同时，又觉得腰侧开始发痒了。她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腰上，一旦将注意力落在此处，越发觉得痒得厉害。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抓。然而她指尖刚刚碰到衣服，手腕就被纪靖凌握住。
顾凝雪挣了挣，没挣开。
“别动。”纪靖凌声音阴沉。
他握住顾凝雪的手腕，一件一件解去顾凝雪的衣服，望向她双臂、小腿和腰侧的红点点。顾凝雪身上的红点点才刚刚长出来，数量还不多。
顾凝雪匆匆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纪靖凌看她一眼，将止痒水倒进掌心，慢慢揉过她的四肢和腰侧，动作温柔细腻，声音也是温柔细腻的。
“如果觉得痒就告诉我，我给你抹药，不要自己去挠。”他缓慢地抬眼，深深凝望着顾凝雪的眉眼，小心翼翼地稍微加重语气，“
听话。”
顾凝雪吸了吸鼻子，忍着哭腔，有些生气地质问：“可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离我和宝丫头远一点？你也染上怎么办？”
往哪走啊？
他的命啊，可都在这间屋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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