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霸抱着头，蹲在地上，忍着如雨而下的拳头，哀嚎声渐弱，直至几不可闻。</p>
有人担心地悄声问道：“老韩，不会真被老大揍挂了吧？”</p>
“放心，那货皮糙肉厚的，拿刀子割都不一定有事，更何况老大只是动动拳手。”</p>
“那，要不要给老大递个刀子？”</p>
看着边上几双杀人的目光同时盯来，说话的人赶紧闭上自己的嘴巴。</p>
转眼之间，陈耀已经打出了数百拳。最后的一拳软绵绵地落在韩霸头上之后，整个人贴着他的身侧，缓缓瘫倒在地。</p>
两眼空空，茫然地看着四周。</p>
韩霸撅起后臀，从下往后看了看，而后撑着腿站起身，整了整被陈耀捶乱的衣甲，对着众人说道：“老大打完了，开始干活了！”</p>
十多个人立时开始忙乱。</p>
有人拿着纱布药水，给双拳见血的陈耀包扎。</p>
有人找来石头、木条，搭了个简单的案子；有人拿出香炉，燃香插上；有人摆出一些果碟祀品；有人取出一大叠纸钱以备焚烧；还有人拿出一个牌位，端端正正在放在香案的正中间。</p>
上面刻着：“爱妻郭筠之位”。</p>
陈耀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些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细如发了？</p>
这显然不是韩霸的风格。</p>
韩霸努了努嘴，说道：“所有东西，都是国主塞给兄弟们的，包括那个灵位。”</p>
一人走到高天锡身边蹲下，拔出刀，剜下他的脑袋，血淋淋地放在香案之前摆好。</p>
韩霸蹲着，一边烧着纸钱，嘴里一边叨着：</p>
“弟妹啊——</p>
噢，叫你弟妹，没问题吧？要不叫你嫂子？可是老大没我大啊——</p>
弟妹啊——</p>
仇人，兄弟们帮你杀了，他们家人也搞定了，族人估计也跑不掉了。咱们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再多，老大的老大不让，兄弟们觉得似乎也不太合适。</p>
只能委屈你了，你别太介意啊。”</p>
烟火缭绕，韩霸做侧耳倾听状，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行，你满意就好。”</p>
陈耀满脸怪异地看向韩霸，犹如看着一个神经病。</p>
“小诃，很乖的，我们一定会为你照顾好他的。不过——</p>
你也知道，老大那人，活得有些粗糙，不太会管孩子，对小诃不是打就是骂的。</p>
所以，兄弟们觉得，还是给小诃再找个娘为好——”</p>
韩霸又倾听了片刻，频频点头。</p>
“我知道了，二婚的不要，太小的不行，来历不明的绝不准进家门。你放心，要是她敢对小诃不好，兄弟我第一个不答应！</p>
好了，你安心去吧——</p>
还要跟我们老大聊聊？</p>
行，老大，你来吧……”</p>
陈耀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韩霸拍拍后臀让出位置。</p>
陈耀蹲在案前，眼光不再茫然。</p>
韩霸的一番插科打诨，把陈耀满腔的悲痛，冲淡了许多，一时情绪有些复杂，只是静静地看着灵位。</p>
半晌之后，陈耀昂然起身，眼中精光微现。对着众人一声低喝：“收工！”</p>
韩霸等人，相视一喜，各自收拾香案灵牌，随即上马离去。</p>
林中，唯余尸首分离的高天锡。</p>
……</p>
四月初，忽必烈亲自率领两万蒙古军、十二万汉军，亲征和林。</p>
对漠北近半年的经济封锁，使和林出现了严重的饥荒，军心大乱。阿里不哥被迫遣使四处求援。</p>
此时，和林外围，西侧有占据窝阔台最后一块封地的海都；西南处有掌管察合台封地的阿鲁忽；东边则是领着斡赤斤兀鲁思部族的禾忽。</p>
三个势力，其实都有意于和林。但是阿里不哥拒绝了所有人出兵相助、共击忽必烈的商讨，只愿意接受粮草的支持。</p>
结果，只有西南处的阿鲁忽，提供了部分的粮草。</p>
半个月之后，和林粮草再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阿里不哥竟然直接向西南出兵，击败阿鲁忽并抢占了察合台封地。</p>
阿鲁忽只能投降忽必烈，并以最积极的态度参与了对阿里不哥的攻打。</p>
四月底，忽必烈前锋也相哥在巴昔乞地区击败阿里不哥右军。五月初，合丹在甘州击败阿里不哥左军，阵斩阿兰答儿与浑都海。</p>
忽必烈手下的蒙古军团，迅速扩张到了十余万。</p>
五月中旬，忽必烈以驻守和林的也相哥为饵，佯装退兵，诱使阿里不哥重新发动对和林的进攻。而后迅速回师合围，一战将其彻底击溃，俘获阿里不哥，大胜而归。</p>
也相哥十万兵马正式入驻和林，并分出两支兵力，一支一万挡住西北的海都，一支五万向东，准备征服禾忽。</p>
可是，还未等忽必烈回到开平城，一份檄文突然开始在各个地方传阅。包括漠北的和林、漠南的开平以及中原的燕京、真定、保州等所有汉军万户所管辖的城池。</p>
檄文有蒙、汉两种字体，印刷极其精美，并装订成一个薄薄的册子。</p>
所述内容，从蒙哥发动的攻宋之战开始，细细分析忽必烈所有的行为。</p>
霸突鲁任中路军元帅时的懈怠，是为了给忽必烈的上位腾出位置。而忽必烈接任元帅后，并没有按照蒙哥汗的旨意，从中路攻打宋国以配合在四川苦战的蒙哥主力，反而一路缓缓行军，将主要精力都放于收罗中原民心之上。直到得知蒙哥长子班秃意外死于战场之后，才突然加速行军。</p>
而蒙哥之死，也在这份檄文中，得到极为详细的揭示。</p>
忽必烈派出亲信，与当时担任蒙哥汗的书记官耶律铸勾结，威逼利诱随军巫医给蒙哥换药，令其加重病情，最终暴毙于钓鱼城前。</p>
所有的言行，都有证人证言。包括被灭口的巫医临死前的一封亲笔书信、忽必烈亲信齐禄的证言，以及许多涉事的将官。这些人有的已死于意外，有的已经失踪。有的公然宣称已经躲至安全所在，只要有需要，便可现身作证。</p>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了，忽必烈是蒙哥汗之死的最大元凶。而耶律铸，这个蒙哥的亲信、曾经身居高位的中书相公，则是最大的背叛者与罪魁祸首！</p>
檄文的最后，对忽必烈的无耻行径进行了最大的谴责，并号召全天下蒙古人共击忽必烈。同时要求，忽必烈应立刻将耶律铸斩首示众，以暂时安抚全天下的愤怒。</p>
耶律铸，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p>
而忽必烈，也不配成为蒙古国的汗王！</p>
天下，因为这份檄文而轰动！</p>
最先被击垮的，是留守和林的也相哥。</p>
也相哥是成吉思汗之弟合撒儿次子，算是东道诸王中，最早表明支持忽必烈的王公。</p>
可是，即使是他，看到这份檄文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此事定然并非作假。</p>
统帅不过犹疑，而手下的蒙古将士，被人稍一怂恿，便发生了哗变。尤其是原来被迫投降的阿里不哥部属。</p>
在和林西侧，准备与海都作战的一万蒙古兵，全部反水投附海都。</p>
而打得禾忽几无反手之力的东路军，则立时溃散。禾忽在收罗了两万降卒之后，趁势急攻和林。</p>
内乱未平，强敌已至。也相哥根本无法抵挡气势如虹的禾忽，被迫率领最后愿意跟随他的近万人马，仓惶撤离和林南下。</p>
和林，再次易主。</p>
阿里不哥兵败之后，本已走投无路、准备随着阿里不哥投降忽必烈的蒙哥之子玉龙答失，转投和林。并且向禾忽奉上了蒙哥大汗的玉玺。</p>
禾忽在和林，正式登基为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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