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权第一次在泉州过年,虽然忙乱,却极为投入。
腊月廿四为交年,是新年与旧岁交替的日子,祭灶神。
赵权也不免俗,特地请来几位道士,念了会经,又准备酒食送神,在灶上贴好灶马。并用酒糟涂抹灶门,此名为“醉司命”。
当夜,又在各张床底下点灯,号称“照虚耗”。意思是不得浪费,要勤俭持家。
祭灶日,女子是不能参与的。
赵权这天便把李勇诚赶到隔壁院中,帮她们打理。
往年的赵家,都由家中老仆办理。今年,好歹有个男人主持。
面色挂满寒霜的罗氏,一言不发地任由李勇诚从早一直忙到晚。直到夜半之后,诸事料理完毕,才在李勇诚走时,打赏了他一颗珍珠。
是的,就是赵权送给他们那一箩筐里的一颗。
李勇诚为此,乐了三天三夜。
腊月廿五祭食神。而后便到了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岁除日。
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牌。
然后还得祭祀祖宗,这个让赵权有些茫然。
他这才想起来,忙了这么多年,连自己的族谱、先祖都还没整理清楚。
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啊……
算了,随便先设一个再说。
是夜,院中摆宴。李勇诚、权承仁、赵长河、王显一桌;四五个仆役一桌。
赵复虽然也在泉州,但他毕竟代表着南京府的公开身份,不好参与这种家宴,就没让他过来。
王显手下的水军,大多留在浯州屿。
赵权的其他护卫,则安置在罗城的码头处。那里虽然混杂,但对进出人员的盘查也相对宽松。
赵权又是亲自掌勺,每道菜都是三份。一份主桌,一份仆役,另有一份送去隔壁。
宴席未散,全城烟花已不断燃起。
在李勇诚大呼小叫的勾引之下,吕若娴终于趁着两个罗氏不注意的时候,把赵子矜拉了过来。
两个小姑娘,缩在院子角落中,胆战心惊地看着勇敢的李勇诚,燃起一朵朵艳丽无比的烟花。不断地拍掌而呼。
不过,一个晚上欢乐的代价有点昂贵。一怒之下的罗氏,紧闭住了院门,差点让两个小姑娘无家可归。
还好,有赵子矜。
第二日一早,赵权准备了一大堆的红包。每个红包之中,都是一张十两银的会子。
家里的每一个仆役都有,李勇诚等人也是一视同仁。
而后,赵权又带着李勇诚,却隔壁院里,给了她们家拜年,每个人同样一个红包。
换回的一人一张两银的回礼,又把李勇诚乐得合不上了嘴。
在他看来,没被罗氏直接轰出门,就是一件伟大的胜利。
正月初一为鸡日,初二为狗日,初三为猪日,初四为羊日,初五为牛日,初六为马日,初七为人日。
据说是因为女娲娘娘在这一天,造出了人,因此是人的生日。
这一天,也是“送穷日”。
相传,穷鬼是上古帝王颛顼之子。他身材羸弱矮小,只喜欢穿破烂衣裳、吃剩饭。即使有新衣服,也会被扯烂或烧出洞之后才会穿在身上。因此,被称为“穷子”。
“穷子”死于正月初七,宫人将其埋葬后,称“今天送穷子”。
自那之后,送穷子、送穷鬼便成为民间过年时,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尤其是在泉州这样一个商贾遍地的城市,对于送穷日犹为重视。
是日,天色大晴,阳光明媚。
听到院门之外,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赵权与李勇诚一起推门往外看去。
顿时目瞪口呆。
赵家门口,六七个打扮得相当奇怪的女人,推推挤挤,相互整理着头上的饰品。
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一个小人!
有些用彩纸做成,有些是丝帛。饰以金银纸片、绢花软布。
加上脸上宛若油彩画的浓妆,让人目不忍睹。
这堆人中,有罗氏姐妹、有吕若娴、还有几个仆妇。还好,没有赵子矜。
李勇诚指着吕若娴,张口结舌地问道:“你们,这是准备去演戏吗?”
吕若娴抛来一个大白眼,“没文化的家伙!今天人日,我们这戴的是人胜!”
人胜?
好吧,赵权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没文化。
吕若娴又得意洋洋地说道:“今天,我娘要带我们,去外城的文庙,看庙会!”
李勇诚一脸纠结,期期艾艾地说道:“那……”
吕氏却是一声大喝,“今天,不准你跟着我们。我们一群女人,你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老缠着,算什么事?”
赵权施施然略行一礼,转身回到院中。
没自己啥事,挺好!
李勇诚跟着进来,沮丧之中带着一些窃喜。
“你不跟去?”赵权有点诧异。
“人家的娘,不让跟着啊!”
“你个驴啊!不让跟,你不会远点跟着?”
“我跟着作甚?热脸贴那个——啥的。”
“庙会上人多杂乱,万一出什么事,我看你得去跳海!把承仁一起带过去,好有个照应。”
“权大哥,你又把我支使走,是不是……”承仁相当委屈。
作为一个侍卫长,除了保护赵权的安全没做过以外,啥杂事都得做。
实在很伤自尊心啊!
“赶紧都滚吧,今天让我安静地歇一天。我哪都不会去,放心吧!”
赵权拿出一本书,泡上一壶茶。
隔壁院中,又响起轻柔的琴声。
不知不觉之中,赵权竟然在琴声与茶香之中,悠然而睡。
琴音渐低,缓缓地流入赵权的梦中,他甚至还得听得见自己轻微的呼噜声。
突然,一阵如雷般的捶门声响起。琴声嘎然而止。
赵权有些迷惑地睁开眼,皱着眉头起身,打开院门。
外面是气喘吁吁的权承仁。
“权,权大哥——有些不妙……”
赵权眉头皱得越深,负手而立,静静地等着承仁把气喘匀。
“吕姑娘,吕姑娘不见了……”
“在你们的眼皮底下,不见了?”
承仁脸上微微一红,迅速地说道:“庙会上,人太多,挤着挨着,大多都是女人。我们一跟近些,就被罗夫人臭骂。稍远一点,就分不清了,都戴着那些奇怪的头饰。
然后,只好远远盯着,干着急!
结果,她们自己也没发现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等罗夫人叫我们的时候,根本就找不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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