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味一阵阵的扫荡着蓝钰的嗅觉，他本就蒙着眼睛，对味道声音之类的就更加敏感了。这种令人作呕的感觉刺激着蓝钰的大脑，他只能凭借水鬼上岸踩到地上那种湿哒哒的声音来判断它到底在哪，这不难，他听得出，那个东西正一步步的想要接近自己。
望日在手里颤抖，带着寒意。蓝钰想要回想之前魏无羡教给他的那些不同于大道的东西，比如趁其不备，比如攻其下盘。
蓝钰的身后传来跑得急切的脚步声——
“聂怀桑！”他不敢回头，怕一个不注意就被那个水鬼找到了机会，只能背对着来人大喊，“你跑来作什么！赶紧去躲起来啊！”
脚步慢下来，最后停在了蓝钰的身边。
聂怀桑向来都给自己配备着一股品味尚佳的行头，一颗心全然扑在了玩乐上面，画扇捉鸟逃学摸鱼，哪项都是他精通的，可以说，除了向学，他什么都能有一点兴趣。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生在以武力为尊的聂家。他不少时候都被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说些乱七八糟的排挤话。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练就了一副任人揉捏的温顺眉目。
可他站到了水鬼面前，尽管他颤抖着腿，苍白了脸，眼睛里满是惊恐，话也说得不利索了。
“你、你又看不到它，如何能拦它，”聂怀桑勉强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想跟平常一样潇洒的做一个开扇的动作，奈何手有些软，扇子一甩差点被他给丢了出去。他紧张的将扇子抱回怀里，然后打开来不慎熟练的装模作样扇了两下。
感受到风从旁边吹来，蓝钰气极：“你还有心思站在我旁边扇扇子？我的大少爷，赶紧跑啊！”
“跑、跑不动，”聂怀桑老老实实的说。
“跑不动那你回来做什么！”
听到前面水鬼的低吼声，蓝钰连忙拉着聂怀桑向后一跃，躲过了出其不意的一击爪子攻击，还不忘冲这个控制不住尖叫的人怒吼让他闭嘴。
聂怀桑想说我想帮你，可水鬼不给机会，一击不成立马冲上前亮出长而尖锐的指甲。这一击带着股凌厉的掌风，爪子从中而过，蓝钰跟聂怀桑被迫分开，各自往两边闪躲。尽管他们的动作迅速，爪子也没有碰到他们，可那股掌风依旧隔空划开了他们的衣服。
“嘶——”蓝钰吃痛，掌风划开了他的左肩，不多时，他原本洁白的衣服便染上了块红色。
“你未佩剑，我在这想办法拖他，你去寻泽芜君他们！”蓝钰抓起望日，仔细辨别水鬼的位置，然后主动双手持剑往前一划，将水鬼逼退了两步。
水鬼的喉咙里发出了呜咽的低吼声，似是被蓝钰这剑给吓到，他警惕的往后一退，后背弓起，盯紧了蓝钰的身形，随时准备攻过去。
蓝钰也没等聂怀桑回答，举着剑在心底默念希望之前魏先生交给自己的那些东西还有用，迈开步子主动上前出击。他的剑不同于蓝氏那透着正气、定要与你正面交锋将你击退的味道，而是混杂了些其他的东西。水鬼看剑直直的冲自己而来，也没多做反应的便侧身一躲，伸出手就想往蓝钰的身上抓。蓝钰则是矮了身形，半蹲下躲开这一掌，横着剑往水鬼的方向劈开。
剑入□□的触感十分明显，蓝钰心中一喜，却还没等他加大力道用望日贯穿水鬼，那水鬼便主动上前，任剑刺着他也要挥动爪子抓蓝钰。
蓝钰的胸口多了三道抓痕。
水鬼的指甲上有毒。蓝钰拼尽全力抽剑往后一滚，半跪在地上捂住自己受伤的地方，那里先是一阵剧痛，现在更是多了一股火辣辣的味道。
“怀桑，你还记得水鬼的弱点吗？”他蹲在地上喘气，开始觉得自己之前做梦想要下山自己一个人除祟简直太蠢了，若真是一个人去，被除的是谁还真说不定了。
怀桑本在一旁，看蓝钰倒地之后立马冲到了他身边将他扶住，盯着水鬼的眼里全是为难，他踌躇道：“你又不是不知，我最不爱听那些蓝先生教的东西。”
“那完了，我一时之间竟然也记不起来了。”蓝钰苦笑，“不过，不论什么东西，去掉了脑袋的话应该就走不动了吧。”
聂怀桑的目光移到了水鬼狰狞的脸上，他倒吸一口凉气，捏着蓝钰肩膀的手有些用力，“你想，你想把它的头给——”
蓝钰点头，“没错，可是我只有一把剑，待会我去吸引它的注意，你找机会将它的头砍下来，怀桑，做得到吗？”
聂怀桑没有回答，蓝钰胸口的血渗出，透过手指一路流到了地上，绽出朵朵血花。他的眼睛看着那些血花，最终低声笑了笑：“钰兄，我有个秘密。”
“现在是说秘密的时候吗？”
“我这把扇子，抽出来就是柄匕首，”聂怀桑飞快的说，他的手里依旧捏着扇子，“我舞不动聂家那些刀，它们太重了，我又不爱那些，大哥无奈，他想找个东西给我防身，却始终寻不到什么好材料。”
蓝钰痛得有些耳鸣，他听聂怀桑说话，一时之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大哥将他的刀鞘是玄铁做的，本是用来镇压刀中的血气，现下大哥凭借心智压住血气，性子也越来越暴躁了，因为他的刀鞘变成了我这把扇子里藏着的匕首，薄如蝉翼，削铁如泥。”
“你能跑吗？”聂怀桑低头看蓝钰，他嘴角是僵住的笑容，眼中是恐惧，却说着不可思议的话，“我不敢保证能切下它的头，若是一击不成我俩可能就要做一对苦命鸳鸯了。”
“我才不想跟你做苦命鸳鸯，”蓝钰也惨淡一笑，“今日若是侥幸活下来，我们便是过命的兄弟了，你既然给了我一个秘密，我应该还给你一个。”他说着，一把扯下了眼前的那层布。
眼睛不太适应突然而来的光亮，可蓝钰却拼命的压制眼睛里那些冒上来的酸涩感，他不敢去看聂怀桑的表情，只盯着水鬼那张丑陋的脸。
蓝钰笑道：“我能看到也能跑，怀桑，老哥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一定要、一定啊！”
他撑着剑站了起来，血顺着剑身流下，印出剑上的龙纹，“望日啊，你也帮我一把吧，把你从水底下捞上来不容易啊。”
望日抖了抖，似乎在回应什么。
眼罩落在石阶上，沾上了灰尘与水渍。蓝钰持剑而上，摘下眼罩的他速度更快，招招都冲着水鬼的关节部位，刚刚那剑他肯定是刺到了水鬼的，既然普通的剑伤不能让它死，那就想办法让它的行动慢下来，给聂怀桑制造一个机会。
他的剑先是削掉了一节水鬼的指甲，顺便在它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然后便带着水鬼在岸边转圈，以寻找能刺中它脚筋的机会。
水鬼朝他扑来，带着浓厚的味道与阴影，蓝钰一个侧身躲过，飞快的绕到了他的背后，用望日划过了它的脚裸。
中了！蓝钰一喜，迅速的退后。
果然，水鬼的右脚一软，半跪着扑到了地上，嘶哑地冲蓝钰吼叫，然后朝他的方向用力一跃。
蓝钰背后是河，他想往旁边闪来，不料脚下的石头早已被水浸得光滑圆润，他一时不察，竟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向后栽了下去。
“蓝钰！”
旁边伺机的聂怀桑目眦尽裂，也顾不上别的，凭借着胸口涌上来的一股热度便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水鬼的手臂，将它往后一推，然后转身趴下抓住了正在往下沉的蓝钰的衣领。
蓝钰呛了几口水，鼻腔里尽是些刺激的感觉，他的眼睛睁不太开，只能眯开一小条缝，露出里面不同寻常的白色。
突然间，蓝钰也瞪大了眼睛：“怀桑！”
聂怀桑突有其感，他不回头都知道背后是什么东西。他只能一手撑着岸边一手扯住蓝钰，嘴里发出怒吼，使劲将蓝钰往上一扯，将他半个身子都从水里捞出。
此时已是无法躲闪，聂怀桑竟下意识地扑到了蓝钰的身前，想要用自己挡住水鬼这充满杀气的一击！
“望日！”蓝钰手里的剑抖得更甚，他脱力的被聂怀桑压在地上，只能听天由命地闭眼，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把剑身上。
他的手心一空。
蓝钰睁眼，有些茫然，望日竟自己浮空，然后迅猛的从天而降，直直插在了蓝钰手掌旁边的手心上。
——不仅不帮忙，还要反咬一口吗？
望日倒是没有蓝钰想得那么不堪，它笔直的立在了他们与水鬼之间，就像一道分界线将他们隔开。
水鬼一惊，发现这柄剑没有动作之后疑惑了几瞬，便又冲了上来。
然后，一股恐怖的寒意从望日身上传来。
这股寒意刺得躺在地上的蓝钰的脸都有些痛了，他看着地上原本那些将地面颜色浸深的水渍逐渐变成了冰花，那些冰花凝结，顺着望日一路飞快的朝水鬼的方向蔓延，最后冻住了水鬼的整个下半身。
“怀桑！”
聂怀桑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本是有些吃惊，听到耳边一阵呼喊声之后瞬间回神，掏出那柄扇子里的匕首。匕首在眼光下闪着银光，它就想一张纸片一样薄，却如同没有阻力一样得被聂怀桑轻易地插入了水鬼的眉心。
一击过去，聂怀桑抬高手臂抽出匕首两手抓住，一边怒吼一边顺着之前蓝钰留下的痕迹用力地划过——
那颗保持着狰狞面貌的头，便如同之前的那粒枇杷一样落下，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才停下来。
“呼——”蓝钰半个身子还在水里，他吐出大口气，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不过没多久就被那股寒意刺地勉强将自己撑了起来。
“死了吗？”
聂怀桑小声问道，他最后一刀用的力气太大了，导致他的匕首没了阻碍之后，他顺着力道也扑到了地上，额头中间还被砸出一个红红的印记。
“死了吧。”
蓝钰也小声回答道。
————————
那头，蓝氏双壁与云梦双杰在好不容易从水行渊的手里逃出来之后，回到彩衣镇上，便看到了这副乱糟糟的场景。
整洁的河道两岸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百姓们自发正在清扫各自门前那些杂物，清点那些已经坏了，那些还能继续用。
看到这幕的众人一惊，纷纷加快了速度。
蓝钰跟聂怀桑正坐在地上，镇上的医师怕他们的伤口上有毒，也不敢随意移动他们，只能简易的用碎布将伤口包扎止血。
来人在半空里衣袂飘飘，蓝钰跟聂怀桑都忍不住咧开笑容，冲他们兴奋的招手。
蓝曦臣看到地上坐着的两个人衣衫杂乱，身上还处处都是血迹，他的瞳孔一缩，捏决一个人向他们冲了过去。
“阿钰？！”
他的眉头都皱到了一起，衣衫也有些乱了，想必是前面也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蓝钰看着蓝曦臣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清晰的印出了自己狼狈的样子。
“我没事。”他低声道，心头里是止不住的开心。
心中实在太雀跃了，周围都是人，蓝曦臣额头上有些细细的汗珠，抹额都有些歪了。蓝钰忍不住抬起手，用手指轻轻地擦去了他头上的汗，然后将歪了的抹额扶正。
蓝曦臣没理他，只是仔细的检查他胸口与肩膀上被包扎起来的地方。
“我没事。”他小声补充道，用食指戳了戳蓝曦臣皱起来的眉头，想要抚平上面的那些沟壑，“你别皱眉啦。”
“你——”蓝曦臣猛地抬起头，眼里弥漫着怒气跟一些别的东西，他恶狠狠的咬紧后槽牙，毫不客气的拉住了蓝钰的手腕，“我定要、我定要将你关在云深不知处，这辈子你都别想出去了！”
啊？
蓝钰目瞪口呆，他本想要炫耀自己打败了一个水鬼，他能除祟，他是一个合格的蓝氏弟子了。
我不是做了件厉害的事情吗？为什么还要关我？
他的疑问从眼里透了出来，并迅速的被蓝曦臣捕捉到。
蓝曦臣冷哼了一声，丝毫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