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的义理,说实话,我也不甚了解……不过我们两个分析一下总是可以的,你说一说吧,你所了解到的墨家的理是什么?”鞠子洲说道。
“我觉得,墨家的理,与我们一脉的理有相通之处。”嬴政说道:“墨家讲求我们因为人与人的互相帮助而能存活于世,而能发展壮大,人与人在相互帮助的过程之中是平等的,反对现行的大部分的尊卑关系。”
嬴政详细的将白日里听自墨家钜子询的墨家义理讲述出来。
中间熊启带人送了六个菜进来,鞠子洲一边吃,一边听嬴政讲述。
嬴政复述完墨家义理,鞠子洲吃喝的作停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传闻之中的“兼相爱,交相利”啊。”他心中不无震撼意味。
墨家这样的思想,其高度,只怕已经超越了同时代的九成思想吧。
所谓的“兼爱”,也就是对所有人之间的,无视阶级与身份区别的爱。
而由此衍生出的一切理论,都极具逻辑性!
“师兄,为什么我听了墨家的义理,总感觉他们的理论是正确的?”嬴政困惑道:“但是在某些地方,又如此的与我所知的事实相悖呢?”
“墨家的义理很高明,在很大程度上是超越时代的!”鞠子洲喟叹:“他们的理论根基是“爱”与“利”,讲的是对一切“人”爱,是跨越身份、超越种族、超脱时空桎梏的“绝对”的爱与利。”
“如果这一观念正确,那么由此而衍生的一切,在理论上都是正确的!”鞠子洲叹气:“但很可惜,这是来自于社会底层阶级者的义理!”
“因为来自于底层,所以不正确吗?”嬴政张大眼睛:“这是什么道理?”
“不是说来自于底层就不正确。”鞠子洲摇了摇头。
“墨家所谓的“人人平等”,是建立在“绝对”的爱与利之上的。”
“这是很典型的,来自于底层的观念。”
“因为高高在上的人们,不会把脚下牲畜一般的存在当成是同类去“爱”,更不会承认他们对于自己的爱与利。”
“只有身体与心理都在底层的真正愿意为底层人发声的知
识分子才有可能会在目睹了战乱、见识了诸侯与氓隶被豚犬般杀死,心中破除了对于旧的“正义性”与“神圣性”的迷信之后,才会意识到,原来诸侯与氓隶一样,都是一刀就可斩杀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才会从无到有地悟出“人人平等”的道理。”
“在这一点上,墨家不愧为起于社会底层的理论。”鞠子洲叹气;“但是他们因此而生的对于世间所有人的“绝对”的爱与利,是错误的!”
“后面的一切理论,因为根基的错误而错误。”
“什么意思?”嬴政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因为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与之相对的,也就不存在什么无缘无故的“爱”。”
“至于所谓的绝对的“爱”,所谓的“德”,自从我们有了尊卑之分别、阶级之分化以后,就没有过这种东西了!”
“你庶人可以去“爱”君王,“利”君王,但君王真的会反过来以相等的姿态与程度去“爱”庶人,“利”庶人吗?”
“阿政,你给了外面那些灾民一口吃的,一个挣钱的机会,他们就会信任你,爱戴你,愿意为你效死。”
“但是反过来,他们给了你一口饭吃,给了你一点钱,你会愿意为他们效死吗?”
嬴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墨家的义理,出问题就出在这个根基上。”
“他们不应该有“绝对”的爱!”
“他们不应该爱那些王侯将相!”
“因为那是他们的敌人。”
“墨家应该消灭那些家伙,而不是去“爱”他们,“利”他们。”
“子墨子固然伟大,但是阿政你回答我,他墨家的“根基”是谁?”鞠子洲问道。
“墨家的“根基”?”嬴政想了想:“是底层人。”
“是底层人,严谨一些说,是拥有一些技术的手工业者、以及拥有一定量的自己土地的中农、富农。”
“他们提倡自己的“爱”与“利”,本质上也是为了抬升这群底层人的社会地位。”
“墨家结社、共财、止战,他们的确很高尚。”
“但他们做的事情是什么?”鞠子洲问道:“单纯的以自身的“义”去判断一切,并且阻止战乱,游说君主,以抬升
底层人民的地位。”
“这些事情,别人做,是泼天好事,是道德高尚。”
“但墨家做,就是背叛!”
“为什么?”嬴政问道。
“因为墨家的“根基”是底层人。”
“他们应该要效忠的,也是他们的“根基”,也就是那群底层人!”
“但墨子囿于时代与见闻,他不能明白他的“根本”所在与他的“根本”所要求的一切——那些人的要求,从来都不是维持现有的格局,从来都不是靠着什么君王的认同、恐惧与怜悯来为自己争取活路,为自己争取地位的抬升!”
“他们要的是……”鞠子洲握住拳头,在嬴政面前扬了扬。
嬴政立刻会意:“他们要的是以一场绝对暴力所引导的战争,以战争将君王、将相全数杀灭来达到自己地位的提高!”
“墨家曾经是有做到这一切的能力的!”鞠子洲嘿嘿笑了两声,他牙齿白森森的,若亡人骨骼:“但是墨子虽然厉害,却也仁慈。”
“他在学习来自于上层人物的儒家知识的同时,也学到了儒家的“复古”特性与妥协性!”
“因此他瞻前顾后,不敢以自己已经拿到手的暴力去改变世界,害怕有太多无辜的人因自己而死去,害怕破坏了世间现有的格局而引发荡。”
“原来如此!”嬴政听闻如此,胸中顿时生出一种指点江山的豪气:“如我是子墨子,我必当引众民,杀君侯,夺社稷,重立神器!”
铿锵有力的童声传出房屋,惊得门外侍候得熊启一阵胆寒。
“但你不是墨子!”鞠子洲看着嬴政,眼神冰冷。
他抿了抿唇。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你做区区一个墨子!
“我是秦王孙政!”嬴政仰头看着鞠子洲,开心笑起来:“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鞠子洲见嬴政很快回过神来,这才笑了起来,喝了一口米酒,说道:“那么,阿政,我要你开始学习墨家结社的手段!”
“为什么?”嬴政疑惑:“我们本门的手段不是应该比墨家的手段更加高明吗?”
“但是墨家有其可取之处啊。”鞠子洲摸了摸嬴政的脑袋:“取其长,补己短嘛。”
“你不学一些墨家的手段,墨家之人又如何肯信服你呢?”
嬴政立刻意识到了鞠子洲话语之中隐藏的深意,他点了点头:“那好吧,我明日就去学习!”
守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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