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缓缓开始移,野人们欢呼着回到了自己阔别数日的家。
嬴政坐在车里,听到欢呼,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
一群衣衫褴褛的野人欢呼着回到了嬴政觉得近乎没法住的小村落里。
他眉头紧皱:“师兄……”
“你感觉很难以理解吗?”鞠子洲问道。
跟后来的“何不食肉糜”“为什么不吃蛋糕呢”一样,本身是善意带来的疑惑,但因为“认知鸿沟”的存在,嬴政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破旧的房子还会有人视若珍宝。
为什么不建造更好的房子呢?
嬴政心中大概就是这样的疑惑。
他并不清楚建造房子需要怎么样的复杂过程,也不知道建造好的屋舍需要多少物资。
因为好的房屋对于嬴政而言是天经地义的存在,就像是渴了可以喝水,饿了可以吃饭一样,他从来不曾缺乏生存必备的物资,就像常人不需要思考到哪里去寻找空气以供呼吸。
嬴政点了点头。
“很矛盾,对吗?”鞠子洲拿出之前嬴政递给自己的竹简:“你自己实际生活里所观测到的赵国是富庶无比的。”
“但我的话里,我的书里,游侠们带给你的客观事实里都说明了赵国其实很贫穷。”
“贫穷和富庶是互相矛盾的。”
嬴政点了点头:“的确,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按道理来说是说不通的!”
“这就跟之前我们所说过的“长平之战”一样。”
“明明秦国才是人少的一方,可是我却告诉你赵国才是人少的一方。”
嬴政低头思索。
鞠子洲并没有继续解释。
只有自己通过艰深思考得到的结论,才会是印象最深刻的。
鞠子洲朝窗外看去,车队缓缓向秦国驶去。
……
赵姬坐在车里,看着面前抻平四肢,肚皮朝天,一不,吐出半截舌头,一副被玩坏了的模样的肥猫,有些疑惑。
这狸奴子往日里可绝对不会有这种表现!
莫非是累了?
她玉手轻轻拨弄猫咪软乎的肚子,将她翻了个身,抱在怀里。
“喵~喵~喵~”前一刻一副“我已经死了”的模样的猫咪被翻过了身,立刻
发出凄厉异常的哀嚎,并且不断挣扎着想要翻身继续肚皮朝天。
赵姬有些疑惑,强拗着将猫咪翻了个身,看到她光秃秃的头顶,这才有些释然。
啊,原来是被人剃了个光头……一瞬间,赵姬大脑一片空白。
猫咪委屈巴巴看着赵姬,使劲往她宽广的胸怀之中钻。
“噗”赵姬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
“你服不服?”鞠子洲看着眼前一副哀怨模样的肥猫,左手拿了肉干,右手手持剃刀。
猫咪看到鞠子洲右手中的剃刀,立刻老老实实趴了下来:“喵~~”
陈河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还是身着锦衣良履,手持宝剑,腰杆挺得笔直。
“鞠小兄!”陈河脸上洋溢笑容,远远的看到鞠子洲就高声招呼着。
“原来是陈兄!”鞠子洲笑了笑:“陈兄怎么没在客舍里休息?是秦国的食宿不合陈兄的胃口吗?”
“倒也不是,我并没有择食的习惯!”陈河笑了笑说道:“是君子政遣我请你去为他讲经。”
“他还在看书?没有陪那几名儒生说话?”鞠子洲有些疑惑。
走走停停,一个月半的时间,众人总算是到了秦国。
如今,他们在秦国边地的一座小邑的客舍里休息。
一个多月,除了嬴政手里又多了几名游侠门客与前来投奔的儒生之外,几乎没什么大事发生,每天就是枯燥的走走停停。
嬴政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研读《邯郸调查》,间或会与几名儒生聊一聊,听儒生们向他灌输儒家治世道理,但次数很少,而且时间很短。
鞠子洲其实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一本书读到几乎可以背下来的地步。
而且还不止是背下来,嬴政还要从各个角度去揣摩一句话里的各种含义。
最近这几天,问过嬴政身边来的那几名来投奔的儒生之后,鞠子洲才发现,原来这个时代的人读书都是这么读的!
知识在如今是一种宝贵的财富,而凡与宝贵二字沾边的东西,人们往往对于它的出身有着极高的要求,就像他们要求人要有一个古老而有名的祖宗一样。
什么昆山之玉、首山之铜、大河之鱼。
在这些宝物当中,玉、铜、鱼这些东西的本体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
重要的是昆山、首山、大河这些附加属性。
这种对于“血统渊源”近乎变态的贵族偏执决定了无名无姓之人是不具备著书立说的资格的。
一般人只能通过解释名人留下的相关书籍来阐述自己的观点。
而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读书都是熟背先贤书籍,而后以此为根基阐述自己的观点。
两三百年前,即便是老子、孔子这些大贤,他们活着的时候也是不会自己写书的,他们通常是整理先贤留下的书籍,真的想要留下自己的著作,也不会是自己手写,而是自己口述,让弟子门人去记录整理。
即便是记录整理的东西,在他们本人活着的时候也不能当成是书籍让人传颂。
如今,虽然礼乐制度进一步崩坏,写书的门槛低了很多,但像鞠子洲这样自己一次独立写出几万字的长篇调查报告的人是不存在的。
嬴政用此时流行的通读的读法来读《邯郸调查》,本身也就是因为在实践里证实了《邯郸调查》的真实性,这才真正重视,想要彻底理解这本书。
他死磕《邯郸调查》的行为让鞠子洲大感头痛,也让几名儒生对鞠子洲的意见越发大了。
——儒生们是趁嬴政微末之际前来投效的第一批知识分子,按他们的计划,嬴政应该对他们无比热情,不说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也该是同榻而眠,执弟子礼。
但什么都没有。
能够自由出入嬴政房间的人只有鞠子洲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妖艳贱货。
儒生们原以为这没有什么,毕竟谁还没有个男朋友。
但嬴政嘴里的“师兄”和他实际行里的抱着《邯郸调查》不放手却着实令儒生们火冒三丈。
撬儒门的墙角,你算老几?
“没有”听到鞠子洲的问题,陈河轻蔑笑了笑:“鞠小兄,那几个酸儒怎比得上你在君子政心中的地位!”
鞠子洲叹气:“那行吧,我过去看看,陈兄你帮我喂一下这只狸奴。”
“好嘞,你快去吧,休教君子久等。”
鞠子洲慢慢回到客舍里安排的独立房间,嬴政此时正跪坐在主席,双手持拿一卷帛书。
他身旁的客席上,六名年轻的儒人跽坐,似在等待。
“有客人啊。”鞠子洲挑眉,眼前一亮,心说你终于肯接触儒家学问了:“阿政,你有问题可以先向几位先生请教请教啊!”
儒生们闻言脸上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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