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云娆有一瞬的晕眩, 小脸煞白,颤声道:“公子……公子这是要我当外室?”
容珺闻言皱了下眉,将人抱到贵妃椅上落座, 俯身捏住她的下颚,眸色微沉:“我何时说要让你当外室?”
小姑娘被迫仰起脸,看着他不吭声, 眼里却清清楚楚的透着不信任, 卷翘浓密的长睫, 不安的颤动着。
男人温柔的眉眼忽然有一瞬扭曲, 被他压在心底深处遭人背叛的痛苦与愤怒,逐渐从心底翻涌上来,一发不可收拾。
盈满幸福与满足的眸光慢慢变得空洞。
他还记得在客栈时, 她的愤怒与责怪,她的防备与不信任。
也记得这个半月来,她嘴里答应他以后要永远跟他在一块,却趁他离京就迫不及待的逃开。
巨大的失望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难受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容珺怔了怔,哑然失笑:“原来你打从一开始,就不信我会跟你成亲。”
他这人, 心里越难过,越喜欢笑。
男人面上笑容极为温柔,双眼却无半分笑意,一点点猩红从眼角渲染开来,眼神压抑又疯狂。
疯狂得近乎扭曲。
男人的情绪明显不太对, 与平时的温文儒雅不同, 浑身散发出阴鸷冷酷的气息, 目光涣散空洞, 莫名瘆人。
云娆从未见过容珺这般,冷意似毒蛇般蜿蜒着爬上背脊,她倏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否认:“我没有,真的没有。”
容珺轻轻嗯了声,唇角微勾,靠得更近。
厚实的胸膛覆了上来,指腹掐在她的弧度优美的腰窝上,充满侵略的气息霸道地将她笼罩。
男人侧过头,咬住她的耳垂,唇角在她耳边轻轻厮磨,温柔低语:“既然没有,那为何要逃?”
“为何要骗我、背叛我,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我到底哪里还做得不够好,让你不满意?你告诉我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非常温柔,却有着绝对优势的力道与体魄。
云娆浑身都被制住,动弹不得,几缕碎发落在漂亮的脸颊上,朱唇微启,心跳不受控的加快。
除了紧张以外,还有着更多的害怕。
容珺这模样,实在太吓人。
她不敢胡乱回答。
容珺将她带来到这里,理由虽是冠冕堂皇,但明显就是要将她藏起来,让所有人都找不着她。
她想离开,还要倚仗岑煊,万一岑煊找不着她,那么……
云娆光是想到自己又要被困住一辈子,哪里也不能去,瞬间就要被恐惧淹没,几欲窒息。
她记得离开京城时,自由的滋味有多么的美好与幸福,也记得前世死前,张妈妈对她说过的话。
──“你不过是大公子养在身边的宠物罢了,主人对宠物厌了想抛弃,难道还要先哄一哄才能丢?”
她知道,不止是张妈妈那么想,当时国公府上下所有奴仆,包括岑时卿在内的那些京城贵女,也都是那么看她。
就算这里比飞羽苑要大上许多,是普通百姓一辈子也住不到的六进大宅院,也再没人能找她麻烦,她也不要。
容珺虽然是她的恩人,待她极好,但她是人,不是他的宠物,她不想再像前世一样,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容珺为她准备好的牢笼里。
她想要自由自在,想要无拘无束,想要随时能出门,就出门。
小姑娘闪烁多变的目光,全被男人看在眼底,少顷,他忽地低笑出声。
云娆心脏一紧:“我──”
“嘘,别说话……”
少女洁白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好不容易想好理由,男人却不由分说地打断。
男人的嘴唇来到她唇边,轻啄她柔软的唇瓣,低声呢喃:“无妨,娆儿不必绞尽脑汁的想借口,无论是什么借口……我都不想听。”
不要再对我撒谎。
“我没有──”她刚开口,嘴唇就被人重重压住,狠狠辗转啃允。
男人以锐不可当之势撬开齿缝,温热窜进口腔,肆意而又无情地翻搅作乱,不断地搜刮嘴里的一切甜美与温暖,强势而又缠绵。
他眼中的疯狂越发清晰。
掌心温热,掌下温软。
凝脂白玉,柔腻似酥,所经之处晕开惑人心弦的羞红,绽出极致的艳。
云娆很快就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明亮的眼眸逐渐变得迷离,下意识的抬手,拼命捶打。
男人骤然停住所有动作,松开过分甜美的嘴唇与对她的钳制,带着薄茧的指腹温柔地抹去少女唇边的银丝。
他眼底浮现痛苦,对她近乎病|态的扭曲占有欲,却因为她这次的背叛与逃离,再抑制不住,如狰狞的藤蔓疯狂地蔓延,越发的执着与疯狂。
身体因为过分压抑与隐忍微微发|颤,几乎是费尽所有力气,才没有不管不顾强要了她。
他无声的看着她,低下头,温柔地抵着她的额,待小姑娘终于回过神,才缓缓开口:“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云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想再骗他,却也不忍拒绝。
那个在人面前向来从容淡定,气定神闲的男人此时嗓音嘶哑,此时说话的语气是那么地卑微而又小心翼翼,像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犯了错的孩子,充满着不安与乞求。
好像已经痛苦得快撑不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云娆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要是自己拒绝,男人很可能会做出更可怕的事。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头,怯怯地亲了亲他的下巴。
容珺微微笑了起来,低眸看她,方才还在眼里涌动的疯狂已不复见,只剩下温柔到极致的笑意。
心里所有的暴躁与疯狂,忽然就被很好地安抚。
他知道,小姑娘这是在撒娇,她舍不得他。
“娆儿,我虽然没有办法马上找到你的亲人,但我还有另一个方法。”
云娆困惑抬头。
男人侧过头,轻轻吻住她眼尾下的泪痣,眷恋而又虔诚的。
“只要我们生个孩子,你很快就能拥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云娆倏地瞪大眼,觉得荒谬至极,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却突然沉狠,眸色深不见低,温柔的目光里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颤的冷意与不容拒绝的警告意味。
云娆不清楚容珺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一下子对她柔声细语,一下子又冷峻阴沉的让人害怕。
她却非常明白,自己已经有一次逃跑纪录,若是此时她再强硬地拒绝,容珺很可能会一辈子将她拘在这个大宅院中,哪里也不让她去。
她一定得想办法联系钟钰,让钟钰知道自己被困在这大院深宅之中,如此一来才有办法安岑煊所言,全身而退。
容珺的话乍一听,虽是无比荒唐,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反正她本来就想要孩子,要是真不小心有了孩子,到时自己扶养便是。
云娆咬了咬唇,不发一语地抬起手,抱住男人,柔若无骨地依偎进他怀中,声若蚊蝇:“好。”
她一直都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最能安抚男人,让他放下戒心。
“乖娆儿。”
男人低低笑了声,眼角眉梢全是温柔的笑意,声音又低又沉,透着缱绻的味道。
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地吻住她。
-
容珺是真的被云娆的私自逃跑吓得不轻,到后来,终究没能忍住,将人翻来覆去地折腾了许多遍。
一遍又一遍的要她保证,绝对不会再离开自己。
“还敢离开我吗?”
“不敢。”
“还敢离开我吗?”她分明回答过许多次,男人却不厌其烦,一问再问。
“不敢。”
“娆儿还敢离开我吗?”
云娆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询问,只觉得自己就快被逼疯,忍不住哽咽:“公子,阿娆再也不敢了。”
云娆早就知道男人远不如表面温柔,他向来疯狂,却也没想到这一次他竟会这般执拗。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容珺又是何时离开,只知再次睁眼醒来,已是隔日傍晚。
屋内灯火通明,显然还没有人进来收拾过,一片狼藉,满室浓腻馨香。
小姑娘躺在软榻上,盖着清凉的蚕丝被,已经被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脸颊两侧的碎发全被汗打湿,明艳精致的小脸泪痕交错,白皙中透着嫣红,艳丽而又妖冶。
她刚吃力的坐起身,就见男人推开房门,端着什么走了进来。
云娆看着那熟悉的药碗,瞬间觉得自己昨天的挣扎极为可笑,她居然天真的以为容珺是真心想要孩子。
她眼中的冷意太过明显,容珺几乎是立刻就发现,知道她又误会自己,笑容有些无奈:“这不是避子汤,这是调养你身子的补汤,是我特地向钟院判讨要来的秘方,不止对身子有益,还能减轻来葵水时的不适。”
云娆知道男人又在花言巧语哄骗自己,不想多说,当务之急是将容珺哄好,让他放下戒心,答应自己在乞巧节那天带她上街,见钟钰一面。
她笑容乖巧,伸手想接过药碗,男人却稍稍挪开碗,笑容温柔:“我喂你。”
她早就知道容珺从少年时就时常笑着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却不知他竟能如此面不改色,一而再、再而三的哄骗自己。
云娆手指微蜷,强压下心里的怒气与失望,乖巧的依偎进男人怀中,细软的嗓音一如既往,又娇又甜:“好。”
她没有急着跟容珺说乞巧节的事,只是接下来两天,都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自己对乞巧节的期待与失落。
云娆不是没在有乞巧节时上街玩过,但除了小时候,容珺还未去边关前,两人就从来不曾在乞巧节一块出门。
终于,在乞巧节前一天,她忍不住跟男人开口,亮晶晶的眼里全是渴求与盼望:“公子,您明天真的不能带阿娆到御街看唱神戏吗?”
“不能。”
容珺一口回决。
毕竟乞巧节那日人潮只会多不会少,他肩伤未好,要是云娆又趁机逃跑,那会很麻烦,他不想冒险。
“哦……”小姑娘蔫蔫地低下头去,坐在贵妃椅上,屈膝抱腿不语,像丢了魂一般。
容珺见她如此,心里突然烦躁起来。
他最见不得她失魂落魄,闷闷不乐的模样。
前世容岑两家准备议亲的那段时日,小姑娘也常坐在贵妃椅上发着呆,有时心事重重、有时失魂落魄,当时他一心只想报仇,未曾过多关注她,没想到当时她已抑郁成疾,早就想寻死,趁他被急召边关,当晚就留下一纸遗书,毫不留恋地投井自尽。
容珺就坐在一旁,手里握着一卷书册,安静地看着小姑娘。
许久,他无奈一叹,垂眼笑了下,叹息与笑声,纵容又宠溺。
“我明天可以带你出门。”
云娆听见他松口,立刻抬头看他,眼中笑意灼灼,面若桃花。
“但是,”男人声音非常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我们得先约法三章。”
只要能出门,哪怕是约法十章也没问题,云娆点了点头,笑吟吟地扑进他怀中。
“我就知道公子最疼我了。”
容珺看得出她是真的开心,眼中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首先,只能在御街的百味楼里看唱神戏。”
“可是现在再去百味楼订雅间,恐怕已经订不到……”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容珺轻飘飘的叹了口气,要笑不笑的看着她:“我早就订好了。”
云娆微怔,马上就明白过来。
要是她没有逃跑,他本来就要带她上百味楼看唱神戏。
“再来,”容珺低眸,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姑娘,满脸无奈宠溺的微笑,“你若是这次又意图逃跑,我会真的对钟钰动手。”
“公子!”云娆不敢置信的看他,这人怎么能将威胁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容珺不理她,径自道:“不止钟钰,就连负责伺候你的丫鬟及保护你的暗卫,也都会受到严苛的处罚。”
云娆心头一跳,紧张地问:“您这次也罚他们了?”
难怪回来之后,她始终没看到茯苓与连翘,她原以为茯苓连翘是国公府的丫鬟,所以不能带过来外宅,没想到容珺居然还罚了她们。
容珺微微笑着,不说话。
云娆脸色微白,脸上明显已经没了笑意,想起身,男人却一把扣住她的细腰。
容珺失笑:“不想出门了?”
她微微一僵,想到待会儿还要哄着他让自己见钟钰,不甘愿地窝回他怀里,小声地问:“第三呢?”
“第三,我不能帮你约钟钰。”
如今他已与岑煊结仇,钟钰又是岑煊的人,与钟钰碰面势必遇到岑煊。
容珺非常清楚,岑煊是个有仇必报之人,再见面,绝对不会念在他有伤就不动手,往不往死里打说不准,但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
云娆呆呆的看着男人,如何也没想到,这约法三章里,居然就将她这几日所做的努力全都打死。
容珺将小姑娘大受打击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微微蹙眉,略微沉吟,似在思索琢磨什么。
再开口,声音多了些无可奈何的笑意:“若是路上遇到,我不会不让你见她。”
“真的?”小姑娘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容珺笑了笑,伸出手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真的。”
-
翌日,云娆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上了容珺的当。
两人出门,就直接乘着马车来到百味楼,哪里有机会让她“路上遇到”。
小姑娘一如往昔地戴着帷帽,一下马车就径自甩开男人的手,气呼呼的走进百味楼。
容珺很快就将人拉回身边,笑容无奈:“又在闹什么脾气?”
他本就生得好看,一笑起来,眼角眉梢更是处处都是勾人风情,惹得不少女郎频频回头。
云娆不说话。
她一开始不想理男人,后来见到许多年轻姑娘,双颊羞红的回头看容珺,想到自己出门都得戴帷帽,顿时觉得不公平,小声哼道:“阿娆觉得公子以后出门也得蒙面或戴帷帽。”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很是好听,再加上她说得极小声,听起来登时多了些撒娇意味。
“什么?”容珺难得怔了下。
“公子不想旁人瞧见阿娆容貌,阿娆出门就得戴帷帽,那阿娆现在也不想旁人盯着您瞧,公子是不是也该把脸遮起来?”
容珺忽然安静下来,在进到百味楼的雅间前,都没再开口,手倒是牢牢将人牵着。
云娆没其他意思,就是真心觉得不公平,觉得男人太霸道。
她心里还有气,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男人耳根悄然泛红。
云娆难得出来,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在伙计领着她们上楼进到雅间前,一路都在想待会儿要如何开口,容珺才会答应带她上街。
“两位客官预定的雅间到了,请在里头稍等,饭菜马上就端来。”伙计朝两人点了点头,很快就转身离开。
容珺眉头微蹙,猛地拉住云娆的手,阻止她推开木门。
云娆一怔,正想问他怎么了,眼前的门已被人从里头推开,同时响起一道轻脆的嗓音。
“阿娆!”
云娆几乎不敢相信钟钰居然就在雅间里头,笑意从眼底漾出来:“阿钰!你怎么会在这儿?”
“进来再说,快,唱神戏就快开始了。”钟钰却是一点也不意外,笑盈盈的从容珺手中抢过云娆的手,将人带进雅间。
容珺眸色微冷,淡淡的扫了眼雅间内的玄衣男子。
岑煊双手抱胸,大马金刀的坐在位置上,见到容珺,平时都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难得微微上翘,勾起一抹冷笑。【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