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东北,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徐朵和庄振宇从王书记家出来时还在下雪,雪粒子被狂风卷着打在身上, 发出细碎的声响。

  徐朵一面走,一面想着刚才听到的消息。

  通知书一个月以前就寄了出来,跟大佬的不分前后。同样从帝都到杨树村,不可能一个到了半个月了,另一个依旧在路上。

  是在送来的途中出了什么岔子吧?

  徐朵想起以前听说过,早年信息不发达, 有人冒名顶替别人去上大学的事儿。

  又想起被泄露的消息, 还有上次拦住邮递员问话时,对方明显心虚的反应。

  是真有人想要顶替她的大学名额, 还是那邮递员又从中动了什么手脚?

  思绪翻转间, 前方的小道已然不好走起来。

  白茫茫的雪落得天地一色,足有大半尺高,哪还分辨得出哪里是路,哪里不是路。只有两人来时踩下的脚印明显比别处矮上一些,让他们多少能寻到点痕迹。

  庄振宇就扶了她,“路不太好走,你跟在我后面吧。”

  说完率先走在前面, 踩下一个个雪窝让徐朵可以落脚。

  徐朵看了看他被厚重军大衣包裹却依旧不失挺拔的背影, 突然开口问:“振宇哥, 当初是谁跟你说,你家里联系你了?”

  当初她能穿过来,契机就是原主拦截大佬家人消息的事儿被发现, 大佬执意要回帝都。当时两个人吵得挺凶的,原主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后来她写了信主动向大佬道歉,就有意没再提起这茬,调查都是私底下自己进行的。

  如今看大佬的样子,并不像因为这件事与她与徐家产生了什么隔阂。她又懒得再花时间在那邮递员身上,慢慢查个清楚,干脆直接问了。

  闻言,男人脚步一顿,转回头看她,“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徐朵:“就是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想印证一下。”

  男人点点头,又转回去继续走,“是宋兰告诉我的。她拿了一封家里写给我的信,说是见你丢掉的。她看到上面的收信人是我,怕有什么重要事情,就跑来交给我了。”

  “还真是宋兰。”徐朵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不过她可真能瞎编,你家里寄过来的信我就找邮递员截下来过两封,还都锁在娘家我那屋的小箱子里,根本就没扔过。”

  男人听了,轻“嗯”一声,因为是背对着这边,也看不到表情。

  徐朵想想书里那个心眼也没多坏,只因为重伤落疤太过自卑,最终在有心人的言语引导下钻了牛角尖的原主,觉得应该为她也为自己解释一句。

  “我没想一辈子不让你和家里人联系。当时就是听说有的知青已经开始返乡了,为了能回城里去甚至离了婚,我怕你也跟他们一样……”

  风有点大,因此小姑娘软糯的嗓音听起来又轻又飘忽,像是有些低落。

  “我知道。”男人说,想想又顿住脚步,回头看她,“我也没想一个人走,你放心。”

  她放心?不不不,她根本不care!

  不然刚大佬他爸问要不要干脆转去帝都大学和大佬一起读书时,她也不会断然拒绝了。

  虽然以她的成绩,不需要运作,帝都大学也会抢着要。可好容易出去了,要是还天天和大佬泡在一起,像绑定了似的,多不自由。

  而且她的水木双灵根在培养植物这方面特别友好,有这个优势不好好利用,岂不是浪费?去帝都农业大学正好,不仅以后徐家的好收成有了合理解释,说不定还能混出点名堂来。

  徐朵没接这话,而是说:“我怀疑那信是那邮递员给她的,这次的事情,说不定也与他俩有关。”

  庄振宇了然,“难怪你之前留的是二哥他们单位的地址。”

  徐朵执意不肯去帝都大学,庄父就想办法让那边重新给发了一份通知书,将原来那份作废。当时徐朵没留他也没留自己的地址,反而叫直接寄到县里徐二哥单位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徐朵说,“既然有了怀疑,怎么可能再让他经手。”

  不过要真是那邮递员和宋兰干的,可就别怪她对他们不客气了。

  帮原主隐瞒消息也就罢了,毕竟涉及到原主和大佬的家务事。可偷摸将消息泄露给宋兰,帮宋兰截下信件甚至录取通知书……

  他一次比一次胆子大,以后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人,还是趁早别做邮递员了,。

  因为有人出来扫过雪,路到了学校这边就好走多了,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家。

  在门口跺去鞋上的雪,庄振宇脱下大衣挂好,转身就开了写字桌左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取出一封明显撕碎又被粘好的信来。

  “这就是宋兰给我那封信。”他把信递给徐朵。

  徐朵没接,只瞥了一眼,问:“这信不是你撕的吧?”

  “不是。”

  “那她也够敬业的,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徐朵冷笑。

  庄振宇瞧她的确没有要看的意思,放下信,又从里面拿起一封,“还有这个,我怀疑也是宋兰写的。毕竟全山城县除了你,估计也只有她有我家在帝都那边的地址。”

  这个徐朵倒是接过来看了,看完更想冷笑,“我和本义哥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我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他又是我大姐的小叔子,我一直把他当哥哥好吗?”

  “我知道。”

  所以当初村里有这样的谣言传进他耳朵里,他才一点都不相信,甚至立马想到了宋兰身上,对她更生出几分恶感。

  男人没有就此多说,转而问:“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用不用我写封举报信投到邮局去?”

  还有宋兰那边,查到他丈夫王刚的地址并不算难。她不是喜欢写信搬弄是非吗?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提醒她丈夫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和邮递员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好了。

  徐朵听了却摇头,“不用,这件事我自己处理,振宇哥你先别打草惊蛇。”

  想想,她又补充:“要是你有工夫,帮我留意一下两人的动向也行,只是注意别让他们发现了。”

  看那天宋兰在那邮递员面前哭的样子,这两人可不像是金钱交易那么简单。现在就连白天都能达到零下一二十度,在外面见面说话不太现实,盯紧点,说不定能发现个大惊喜。

  果然,没过两天,天晴了,邮递员也开始出来送信了。

  正好这时候学校已经放了寒假,徐朵和庄振宇两人盯着。不多久,就发现对方趁天冷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寻了个附近没人的时候,进了宋兰家。

  徐朵仗着自己五感敏锐身手又灵活,看到这些后悄无声息跟过去,站在外面听了会儿,回来时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庄振宇问。

  “录取通知书那事儿,还真是他俩干的。”

  徐朵没说太多,问庄振宇借了大衣和帽子,简略地变了一下装。又拿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估摸着徐老太太见了也未必能认出来,去了宋兰她婆婆家。

  宋兰婆家离河较近,徐朵赶到的时候,几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正在河边放爬犁玩。她运用灵力辅助做了变声,急匆匆跑过去,“喂,你们谁知道王刚他妈家住哪儿?”

  “我知道。”立马有孩子举手。

  “我也知道,那就是我奶家,王刚是我二叔。”另一个孩子道。

  徐朵就语气焦急道:“你们谁腿快,赶紧去跟他妈说一声,他家进小偷啦!”

  “进小偷啦?”几个孩子都吃了一惊,那个自称是王刚侄子的更是急起来,“真的?我二叔家真进小偷了?”

  “真的。”徐朵直跺脚,“俺亲眼看着有人打东边而的板杖子上翻进去的,你快叫你奶去瞅瞅家里丢没丢啥东西!”

  “那我去跟我奶说一声。”小孩拔腿就跑,其余孩子也呼啦啦跟了上去。

  不多会儿,宋兰的婆婆就急匆匆跑了出来,“刚报信那人呢?在哪儿?”

  “那大婶说她锅上还蒸着饼子,回去看锅了。”

  宋兰婆婆的脚步就一顿,“她该不会是糊弄你们的吧?这大白天的哪来的小偷?”

  “不会吧,她来得可着急了。”她孙子说,“奶你快点,别二叔家东西真让小偷偷光了!”

  想想自家那糟心的二儿媳不会说话做事,净得罪人,自从鬼节前两天嚷嚷着家里有鬼搬回来住了阵儿之后,再有什么事邻居都不大爱帮忙了。

  小偷偷东西都是事先打听好了再下手的,说不定就是知道了他们邻里关系不好,觉得就算不小心被人看见了也不一定会管,这才挑上了她家。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宋兰婆婆回家叫上自家老头子,嘱咐几个孩子老实再外面玩别跟着,急匆匆往宋兰家去了。

  一面走还一面念叨:“一天天不好好在家呆着,到处跑啥跑?这下好了,把小偷给招来了吧!也不知道老二到底看上她哪点了,从进门起就没个消停……”

  听得宋兰她公公直皱眉,“这都啥时候了还叨叨这些没用的,赶紧走吧!”

  两人匆匆赶到宋兰家,就见大门半掩着,门外还有些凌乱的脚印。看起来倒的确挺像是遭了贼,而且十有八*九小偷已经得了手跑了。

  宋兰婆婆一见就急了,想也不想冲进去查看丢啥了没。结果一进屋,就看到一男一女衣衫不整从炕上下来,正慌里慌张理着衣服,其中一个,刚好是她儿媳妇宋兰。

  她脑袋嗡地一下,当时就炸了,只觉全身血液全冲上了脑顶。

  “你、你居然偷人!”

  半晌,她蓦地爆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随便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朝两人砸去。

  “敲里吗你居然敢偷汉子!你个不要脸的贱货,我他妈今天非打死你!”

  手边的东西丢完了,她犹自不解气,转身去外屋地抄起了笤帚。

  “王刚才几个月没在家,你就把野男人都领家来了,你欠敲啊你!我说怎么没结婚就撺掇他在外面盖房子,敢情是为了方便你跑破鞋!偷汉子!”

  后面跟上来的宋兰公公也满脸铁青,拎着铁锹堵在门口,不让里面的人出来。

  宋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把门栓上了,还有人能进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自家婆婆的笤帚毫不留情地抽在她身上,她才嗷一嗓子,拼命躲闪起来。

  “你还躲!你往哪儿躲!我打死你个养汉逼!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王刚他妈怒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笤帚落在人身上的架势,简直是想真把人打死。

  那邮递员也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还是宋兰的婆家人。

  因为心虚,他立在一边颇有几分无措,见宋兰被打得嗷嗷惨叫涕泗横流,才反应过来,上前帮着挡了一下,“别打了,再打就真出人命了。”

  王刚他妈刚一腔怒气全冲着宋兰去了,一时倒没顾上他这个野男人。此刻见他居然还有脸上来拦,她干脆两个人一起打。

  “你他妈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他妈军官的媳妇儿你也敢偷,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想蹲监狱是不是?不知道你这叫破坏军婚吗?啊?”

  一句蹲监狱,一句破坏军婚,把那邮递员噎得连个屁都没敢再放。

  王刚军衔不够,家属不能随军,不到二十天的婚假结束后他就回了部队。至今半年多了,除了每月几封信和按月寄回来的工资,宋兰再没见着他人。

  她本就是比着徐朵,想找个条件不比庄振宇差的。愿意嫁给王刚纯粹是因为他是军官,说出去有面子,工资还比在村中学当老师的庄振宇高。

  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指望她心甘情愿在家守活寡,哪那么容易?

  正好这邮递员以前是跟她一个学校的,本就认识。她有求于对方,对方对她有好感,她拉着对方哭了两场,对方就上钩了,什么都愿意为她去做。

  如今吊了对方也有小半年了,他又才冒险给自己办了件大事。她刚松口给他点甜头,没想到这才第三回,就让她婆家捉了奸。

  都是他,脑子里成天想着那档子事儿,进来时连四下有没有人都不瞅瞅!

  身上太疼,宋兰心里的怨气也越积越多,渐渐满溢。

  眼见王刚他妈把一条笤帚都打折了,又伸手来薅她头发,她终于忍无可忍,“妈你听我说!我不是自愿的!是他!是他突然闯进来,要强*奸我!”

  她也真是能屈能伸,居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死死抱住王刚他妈的大腿。

  “我真不是自愿的!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我能挣开吗?妈!我知道我对不起王刚,我也没有办法!要不是我还有爸妈,我早就一头撞死算了!”

  这一幕,把在场其余三人全看呆了,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

  就在这时,外面有邻居听到动静,在大门处探头探脑。

  宋兰公公忙出去赶人,阴沉着脸将大门栓上。

  然而该听的不该听的他们已经听了一耳朵,宋兰家这院子也不是很大,站在离屋子比较近的板杖子下,纵使关着门窗,里面的哭闹声也能飘进耳中。

  宋兰哭得声嘶力竭,指天咒地说自己都是被强迫的。

  那邮递员呆呆望着她,像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强*奸?

  这个罪名要是落实了,他最少,也得判十年。

  他心越来越冷,终于彻底爆发:“够了!我根本就没强迫你!分明是你为了让我帮你偷徐朵的录取通知书,故意勾引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奶奶家有个邻居就是军属。

  男人常年在部队,老婆就出了轨,还给对方生了个儿子。

  然后那男小三,被以破坏军婚罪,判了三年,证据确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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