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独居侧间一处精致幽静的屋子里头。
凤灼华她伸手推开了那扇幽幽紧闭的房门, 当即里头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熏得虞南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 踩着发软的步子一步步往那屋子里头走去。
虽然楣姐儿是昨天夜里才搬进来的,但是这里头已经被细心的收拾成小姑娘闺房该有的样子,小姑娘喜欢的花草盆栽以及小姑娘喜欢的各色摆件,都有序的放在了一旁的多宝阁架子上。
虞南嘉揪着因为紧张而发汗的手掌心,她转过一扇象牙质的百花报春屏风, 转而里头的烛光突然间暗了下去。
屏风那头的床榻上层层纱帐, 虞南嘉站在纱帐前头浑身发木, 她想抬手把那纱帐给掀开, 看看床榻上自她出生后只远远的瞧见过一次的孩子。
但是虞南嘉却是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
虞南嘉身后,凤灼华踏前一步,抬手便在虞南嘉错愕的眼神中把那帐子给掀开了。
帐子后头是六七岁小姑娘特有的细腻可人的脸蛋儿,但是小姑娘这张脸如今看着有点瘦, 略微发白,小小的眉心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事儿, 拧着一个让人看着心疼的川字。
“楣楣”虞南嘉这一刻,泪声俱下,她又怕声音吵着床榻上熟睡的孩子,于是只得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漏出一丁点儿声音出来。
到底是血浓于水母女连心,这期间楣姐儿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次,她朦胧着眼瞧着床榻前的陌生女人, 她似乎呢喃一般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母亲, 可是母亲来看楣姐儿了”
楣姐儿这话说完, 虞南嘉当即便是捂着脸,身子因无力而软软的跪坐在楣姐儿床榻旁的脚踏上,无声哭泣。
虞南嘉在楣姐儿的屋子里呆了大约一刻钟,一刻钟后,虞南嘉起身看着凤灼华道“殿下今日多有唠叨,日后楣姐儿就拜托殿下照顾。”
二人出了楣姐儿暂住的那侧间一方小院,正打算往那花厅里头去时
走在前头的凤灼华眸光一顿,她停下脚步,隐隐以保护的姿态把身后的女人稍稍挡住。
“平阳”虞南嘉看着前头突然停下来的凤灼华她先是一愣,转瞬间面色大变,便要慌张而逃。
然而那个沉着脸的男人他却是二话不说大步上前,抬手便死死的握着虞南嘉的手腕,声音惊喜又沙哑“嘉儿”
“晏清润”
凤灼华眉头一拧“放肆你这是在做什么”
对于凤灼华的怒斥,晏清润充耳不闻。
他眉眼沉沉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他此刻的声音又哑又干涩“嘉儿你不该来的,我说过你不该来的当年你不承认,生下来后你也不承认,我便一直当那孩子没有生母就那般养着。”
“可是今日你来了”
晏清润一瞬不瞬的盯着虞南嘉那躲闪逃避的眸光,晏清润突然阴狠一笑,语气中都带上了战场上杀人夺命的那股子狠意“虞南嘉,既然你今日踏进了宁国公府的门你逃不了的。”
晏清润说完,却是令人措手不及的抬手,一手握住虞南嘉的后脑勺,一手死死的掐着她不停针扎的双手。
对着那张他足足惦记了七年的红唇,狠狠的,不带任何怜惜之意的吻了下去
虞南嘉瞪大双眼,这一刻连呼吸都停顿了,整个脑子嗡嗡嗡的像有千万只蜜蜂在疯狂的煽动翅膀。
凤灼华她也是当场倒吸一口凉气,好放肆的晏家二子
这般孟浪的手段究竟是跟谁学的
当即,凤灼华却是讥讽一笑,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嘲弄“晏清润你给本宫适可而止本宫的慎独居内可不是任你放肆的地方而本宫的小姨母作为安康王府的当朝王妃,是你能随意放肆的”
安康王府当朝王妃这几个字就如一盆子带着冰渣的冷水,当场浇得晏清润双耳发鸣,手脚僵硬。
凤灼华趁着晏清润愣神的功夫,当机立断扯着虞南嘉的手头也不回的往花厅那头跑去“花嬷嬷让人给本宫拦住他
当即花嬷嬷便从不知哪处的暗影里头走了出来。
院子的檐廊下头。
虞南嘉失魂落魄的被凤灼华扯着步伐踉跄向前走去,然而她走了数十步后便控制不住回头,去看那依旧僵直着身子立于原处,已经被四个膀大腰圆婆子围住的男人。
凤灼华瞧着不时频频回头望去的虞南嘉,她往前走的步伐一顿,瞧着虞南嘉认真道“晏清润那厮,你爱他”
虞南嘉她没有点头承认也没有摇头否认,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凤灼华,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平阳,你可爱驸马”
驸马
爱吗
凤灼华一愣。
她昨日与晏昭廷说过,她爱宁国公府的滔天权势;爱晏昭廷能给她阿弟带了的利益;爱晏昭廷手中所有的资源消息,但是唯独不爱他。
可是如今,在这狼狈的逃避下,虞南嘉回问她的却是爱不爱晏昭廷这人。
心头一道暖流划过。
凤灼华不禁想到了大婚当日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喜服的男人;新婚翌日给她穿衣梳妆的男人;还有那个当街放下狠话抹黑自己的男人。
以及
慎独居里头的甘松香;院子里种的代表她身份的凤凰花;深夜宫墙外头的马车;不辞深夜请到府中救命的孙家老夫人;辣醋儿鱼还有昨日宴会里令她上头心软的那盏子酸汤
前世彻骨冰寒的风雪似乎渐渐远去,如今她想到这个人只有那张俊逸无双的脸,沉沉的带着炙热爱意的双眸,带着薄茧杀得了人也写得了既好看字迹手。
今日她们还牵着手,绕着那湖心亭走了一圈半,后来这个男人亲手给他剥了一颗冻柿儿
离去的时候还悄悄告诉她今晚亲手给她做一盘子热乎的醋儿鱼
凤灼华当即勾起一笑,眼里闪着细碎的星辉,她眉眼弯弯瞧着虞南嘉极其肯定道“爱的。”
“秋猎相见、二女争夫、父皇赐婚本宫曾经就像是汴京城所有未出阁的姑娘那般,有期待与期盼更有姑娘家的羞涩与小心翼翼。”
“谁让晏昭廷俊逸非凡,谁让他能用一张面皮子就唬住所有人,但是谁最终让本宫是大晋王朝的公主呢这世间就没有本宫得不到的男人”
说到这里凤灼华释然一笑“我爱他如今虽不胜过父皇母后与我阿弟,更不会胜过我对整个大晋国的爱。但是从今天我开始爱他,百年之后,我爱他会不会胜过所有,恐怕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虞南嘉瞧着凤灼华眼底的那道光,那双眼睛里的勃勃生机。
她恍惚回到了十年前,枝丫的光影下头,身为皇后的阿姐端着一盏子热茶,看着树上爬得正起劲的平阳公主,转头对她笑道“南嘉,日后你定要幸福,你无论是喜欢这天底下什么样的男人,阿姐都定会与你寻来,你莫忘了如今你家阿姐可是皇后”
是啊,她家阿姐可是皇后。
然而在她与宁国公府二少爷说亲的那个深夜,她却是被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死死的捂着嘴巴,强迫她,一次又一次,毁了她所有的清白。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日,外头的少年在墙头下等了她三天三日,就想问她问什么回绝了他的求娶。
后来少年远走他乡,满身沧桑
她却是在汴京贵女的眼中风光大嫁,嫁给了那位虽然身子骨病弱,但是俊美无双的安康王爷,成了人人羡慕的安康王妃。
虞家更是一时之间风头无两,虞家仅有的二女,一人为后,以人为王妃,这得是多大的荣耀与福分。
后来二人再次相见是在年关的时候,但是虞南嘉她怎么也想不到凤安竟然能龌龊到那般程度,她都嫁于他是他的妻,他就算是娶了她后再也未曾碰过她。但是这个男人却是乘人不备给她与晏清润下药。
虞南嘉就是在这般情况下怀上楣姐儿的,唯一万幸的是她那时候身子极其瘦弱,在怀五个月时才能勉强看出一点肚子微微凸起的迹象。
后来便是逃亡与追逐,凤安就像守着猎物的财狼,如猫戏耗子般,想要让她跑得远远的再抓回来,若是被抓到的结局定是一碗绝子药下去,毁了她更毁了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于是虞南嘉利用凤安当年自信又狂妄这点,一路逃亡。
终于在怀胎第九个月的时候顺利到达边塞,躲躲藏藏。
那天,天气极好寒,天空里下着小雪又夹着阴冷的雨水,那一路上保护她的一百多个暗卫全部死于那黄土之下,独留她一人,若不是晏清润及时赶到
刀光剑影,几乎流成溪水的鲜血,她痛苦的呼叫声,最终,虞南嘉是在那边塞的山坳里头生下了她的孩子晏卿楣
当年是一切似乎还历历在目,虞南嘉不自觉抚上如今已变得无比平坦的小腹,她看着凤灼华道“等杀了凤安后,清润还要我,我便嫁给他。”
凤灼华知道此刻虞南嘉这话定是假话,但她依旧是鼓励的点了点头“小姨母,南枫姐儿这时候恐怕是要等急了。”
虞南嘉擦去眼眸里的湿润,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与凤灼华相携往花厅那处走去。
慎独居的花厅里头,远远的她们二人便听见了虞南枫那唧唧喳喳的声音,也不知是与谁说得那般愉悦。
然而当二人转过檐廊,抬步走进花厅里的时候,却是看见晏昭廷坐在主位上头,虞南枫坐在晏昭廷下方的位置,而原先凤灼华坐着的那个位置此时坐着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
男人一身书卷气息,面色带着不健康的青白色,身形高挑但是却格外的消瘦。
他看着外头走进来的两人,这男子当即温润一笑,淡淡道“我的王妃,你可让我好找”
那声音在虞南嘉听来却是带着彻骨冰寒,她握着凤灼华的手不自觉发紧,面色这一瞬间更是变得血色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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