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伺候过元宝的娘亲?”溶溶强抑着心里的情绪, 追问道。事关重大, 她必须问清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疑点。
翡翠颔首。
“千岁爷……那会儿还有别的女人吗?”溶溶又问。
翡翠摇了摇头, “爷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女人,以后……”剩下的半截翡翠没有说,眼前这位, 很显然以后会是爷的女人了。
“只有一个?你是说千岁爷只有一个女人?千岁爷,他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你说元宝的娘亲就是你伺候的那位小主?她……她是什么身份?”溶溶连连追问,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大堆, 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
翡翠不知道溶溶为何情绪激动, 原本不愿意再多说,但对上溶溶似乎闪着泪光的眼睛,多少有些不忍, 只继续道:“爷并不喜声色,身边的确只有一个女人,就是元宝殿下的娘亲。她出身不高,是敬事房指派到爷身边的司寝女官,但她是个很好的女子。她去了之后,爷消沉了许久。”
……
元宝是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吵醒的。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他爬起身,想看出什么事,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
倒是能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谁在哭啊, 元宝揉了揉眼睛,长长的睫毛糊在一起,仍然睁不开。是父王在哭吗?不对,他不在东宫,而是在溶溶姑姑的家里午睡。
溶溶姑姑在哭?
元宝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这才看见溶溶背对着自己坐在榻边,肩膀一抽一抽的。
“姑姑,你怎么了?”元宝急忙往榻边爬过去,状若小狗一般。
溶溶听到元宝的声音,急忙把脸捂住:“没事,我没事。”
元宝想去帮溶溶抹眼泪,却够不着溶溶的脸,听着溶溶吸鼻子的声音,元宝心疼极了。
“姑姑,你别哭了。”
“嗯,嗯,我不哭了。”溶溶拼命抑制自己的眼泪,拿袖子把眼泪全擦了。看着眼前肉嘟嘟的元宝,完全不敢相信方才翡翠的话。
元宝是她的孩子么?
可是元宝的鼻子既不像太子,也不像自己,而是像胡人啊。
但翡翠都说得那么明白了,那必定不会有错。况且皇上给元宝取名“刘璟”,不是巧合,一定不是巧合。
“元宝,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唔。”元宝用力地摇了摇头,见溶溶回过神开始关心自己了,稍微放心了一点。
“姑姑,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元宝问道,“你做的什么噩梦,你告诉我。父王说,如果做噩梦,一定要把噩梦讲出来,这样下次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溶溶回过头,看见元宝一本正经地劝慰自己,心里柔软成一片,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下来。
这是她的孩子啊!
不是什么穿来的魂儿,这是她怀胎七月生下来的孩子,是从她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
她怎么那么笨,见到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要不是孩子先认出了她,要她自己找,恐怕找一辈子都找不出来。
溶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地抱着元宝,“呜”地一声大哭出来。
元宝被溶溶紧紧地箍在怀里,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他喜欢被溶溶这么紧紧地抱着,很温暖,很踏实。
他想起以前那些无法入睡的夜晚,他睁开眼睛,想寻找的就是这么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
他哭,他闹,所有人都在哄他,可是没有人可以给他这样的怀抱。
就算是父王也不能。
元宝鼻子一酸,忽然也有点想哭。
“溶溶,出什么事了吗?”屋子外面,薛小山听到哭声,着急地敲了敲门。
翡翠看了一眼抱在一起流泪的一大一小,走过去开了门,站在屋外将房门拉上。
“溶溶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就是我同姑娘聊天时,说到了一些伤心事,姑娘可怜我,所以流了眼泪。”翡翠解释道。
薛小山虽未完全相信,可溶溶躲在屋里哭,他也不好进去安慰,只能作罢。
元宝记得以前他哭的时候,父王会抱着他,一边安慰他,一边给他轻轻拍背。他学着父王的模样,伸出胖乎乎地小手拍拍溶溶的背。一边拍还一边说:“姑姑别哭了,谁欺负你,元宝去帮你出气。”
溶溶一直想控制自己不掉眼泪,可听着元宝的劝慰,哭得更厉害了。
这么好的孩子,居然是她生的!
其实重生以来,溶溶心里是有不甘的,她生平从未作恶,便是甚少行善,行事也多与人行方便。前世老天爷让她那般惨淡收场,实在有些不公。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元宝是她的孩子,这么漂亮这么聪明,品性还如此温柔善良。
溶溶忽然觉得,老天爷还是待她不薄的。
元宝一直静静依偎在溶溶怀里,等到感觉到溶溶的身体没那么抽抽了,才小心翼翼地问:“姑姑,你这么伤心,是因为父王欺负你吗?”
他?
溶溶方才满心满意都沉浸在得知元宝身世真相的惊喜中,此时听元宝提起太子,心情刹那间变得复杂起来。
众人口中那个太子一直心心念念……忘不了的女人……是自己?
溶溶觉得难以想象。
从前她跟太子,火热自然是火热的,但仅限于那事。
除此之外,太子对她一向都是爱答不理的。
有一次,她侍奉他沐浴,一时情动起了玩心,拿手指在他背上写他的名字。他转过身,深深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从此再也不在他跟前耍什么小花样。
这样子冷冰冰的一个人,会一直记挂她?
溶溶不信。
难不成是因为元宝生得聪明可爱,所以念起了她的好?
哼,如今她有了懂事乖巧的元宝,他记不记挂也不重要了。
元宝见溶溶呆呆的,以为真的被自己说中了,抱着溶溶使劲儿撒娇,“姑姑,父王不是坏人,他就是……就是有时候脾气不好,你看在他受伤了份上,别生气了好吗?”
溶溶回过神,看着元宝的模样越看越喜爱,抱着元宝的脸亲了两口:“不生气,不生气了,我只要有元宝陪着,别人干什么我都不生气。”
“真的?”元宝眼睛一亮,旋即又嘟着嘴道,“可是姑姑,早上你生气的时候就不管元宝了。”
“以后不会了,以后就算他赶我,我也不走。”
元宝是她的儿子,以后她哪里都不去,要在元宝身边好好的守着,直到他长大。若是真的离开,那也得等到元宝娶妻的时候才行。
这是她的元宝,她的刘璟。
“姑姑,那你今天跟我一块儿回东宫吗?”元宝趁热打铁问。
今天……
她才跑出来就回去吗?
溶溶觉得有些没面子,只好道:“姑姑的祖母你瞧见了,她身子还不太好,姑姑要留在家里照顾她几天。”
“那好,我陪姑姑照顾太奶奶。”
“你不回东宫?”
“不回,”元宝骄傲地扬起下巴,“出来的时候我就跟父王说了,姑姑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溶溶揽着元宝,她自是想带着元宝在这边住,省得瞧见太子又害怕他要做什么。可上回谢元初说刺客是冲着元宝来的,不免叫溶溶有些担忧。
元宝一向敏锐,溶溶一不说话,他立马就察觉到她有心事。
“姑姑,你在想什么?”
溶溶看着元宝,怎么样脸上都是笑。她伸手点了一下元宝的鼻子,“姑姑在想,这里没有守卫,万一有坏人来,姑姑不会武功,保护不了元宝。”
“不用担心,翡翠姑姑会武功,她可以保护我们。而且,”元宝压低了声音,“琉璃姑姑也在,她会悄悄保护我们的。”
难怪太子让元宝一个人跑出来了,原来是让琉璃跟着的,溶溶稍稍安心,又道:“若是东宫来人接你了,你就乖乖跟着他们回去,你放心,姑姑答应你,你若回去了,过两日姑姑也回去。”溶溶吃不准太子对元宝跑出来是什么态度,若是元宝执意不归,惹怒了他,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眼下正是元宝要进玉牒的关键时机,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元宝懂事地点了点头,伸手把溶溶脸上的泪痕都抹掉,“姑姑,你哭了那么久,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睡午觉吧?”
“好。”溶溶让元宝坐下,自己起身打了水擦脸,又给元宝擦了手,把翡翠送来的包袱打开,拿出里头的寝衣给元宝换上,两个人一起躺了下去。
元宝很快闭上的眼睛,溶溶看着他睡着了,这才自己睡去。
然而当溶溶睡过去没多久,身边的小团子就窸窸窣窣地爬起来,自己下床套上鞋子,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翡翠正坐在院子里剥花生,元宝一看见她,立马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翡翠忙放下手里的花生,擦了擦手,走过去小声道:“姑娘呢?”
“睡着了,翡翠姑姑,你帮我开一下门。”
“殿下要出去?”
元宝点了点头,“我得去找王安,父王还等着回话呢!”
翡翠瞧他身上衣着单薄得很,忙道:“殿下要传什么话只管跟我说,可别着凉了。”
元宝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凑到翡翠耳朵前说:“让王安回禀父王,就说溶溶姑姑没生气了,我陪姑姑在这边住几天再回东宫。”
……
坤宁宫。
皇后午睡起来,安茹就呈上刚泡好的薄荷香茶。
这茶是白茶打底,加了一片薄荷叶,既提神又醒脑。饮过几口之后,午睡后的困乏便一扫而空了。
“娘娘,太子殿下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叫他进来吧。”
皇后吩咐完,美滋滋地看着面前的七八碟糕点,这是她专门吩咐御膳房做的,有九层糕、马蹄糕、豌豆黄,还有蛋黄酥、水晶糕,全是元宝素日爱吃的。
如今她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着元宝吃东西。
“娘娘。”
安茹领着太子走进坤宁宫内殿,皇后抬头只看到太子一人,顿时蹙眉:“元宝呢?”
“去庄子上玩了。”
“庄子?哪儿的庄子。”
“儿臣的庄子。”
皇后一脸可惜地看了一下面前的糕点,“哼”了一声:“便宜你了。”
太子也不客气,伸手捡了一块儿水晶糕。
御膳房到底是御膳房,这水晶糕做得晶莹剔透,吃起来弹性可口。
“这糕点师傅不错,母后若心疼元宝,把这师傅赐给儿臣。”
皇后仰起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是心疼元宝呢?还是心疼什么别的人。”
顿了顿,皇后道:“这阵子你从内务府拿了多少东西,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江宁织造统共送了五匹云锦进宫,本宫才留一匹,你也拿一匹。这衣裳你给元宝做了?”
“给元宝做了个背心。”太子淡然道。
皇后见他装傻,顿时冷笑,“罢了,说了不管你,我就真的不管你,反是你心里要有数。从前的事谁也怪不着谁,可如今你就要大婚了,可不要……再弄大一个肚子。”
弄大肚子……
倒是想,可惜没门儿。
“母后放心,儿子知道了。”
“今儿找你过来,是为了说说元宝进玉牒的事。我原想着在东宫热闹热闹,可一转念,如今东宫还没有能主事的人,要不还是在宫里办。”
“不必劳烦母后,就在东宫办。”
皇后叹了口气,终是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东宫太久没有热闹过了。我让安茹去东宫,帮着你打点一下。”
“多谢母后。”太子说完,见皇后眸光闪烁,便问,“母后有话不妨直说。”
皇后静默了片刻,方才道:“你外祖父听说元宝要进玉牒了,也想凑个热闹。”
“儿臣听说外祖父近来身子不大好,已经许久没出门了,怎么还会把话递到母后跟前来?到底是外祖父的意思,还是其他人的意思?”
“他毕竟是你外祖父。”皇后听出太子语气不善,一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叹道,“他一把年纪了,就元宝这么一个外曾孙,总该让他瞧瞧。”
太子冷笑,“母后可还记得,当初他老人家是怎么指着我的鼻子骂的,难道母后不记得了么?儿臣把丑话说在前头,进玉牒是元宝的大事,若是外祖父故技重施,休怪儿臣不孝。”
“你放心,若是他当真如此待元宝,本宫第一个不依。”
“既然母后如此笃定,儿臣拭目以待。”说罢,太子站起身,拂袖而去。
走出坤宁宫,福全上前问道:“爷,咱摆驾回东宫?”
回东宫?
元宝不在,她也不在,回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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