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塾虽然是大崽自己选的, 对季夫子他也很喜欢,可到底是第一次离家,大崽还是有些惦念, 听夫子讲课也并不能全神贯注。
季夫子倒是发现了, 只是觉得这是刚离家可能不太适应, 所以并没有过多苛责, 只喊过他回答一次问题——想要以此提醒他专心一些。
但见效果并没有多好, 季夫子就没再强求,想着过两天也就适应了。
到了午膳时间,还是那第一个跟大崽搭讪的孩子热情的来拉他——大崽也就坐在第一次坐下的位置, 和江兴之间隔了一个走道。
“快快快,言岚你快些, 去晚了饭堂里的好菜可就剩不下什么了。”江兴拉着大崽跑的飞快,要不是锻炼了许久,走神的大崽恐怕第一时间要被他拉一个踉跄。
江兴身旁还有旁人,与他皆是同村, 江海和江洋两人还是堂兄弟。不过长相上可能是一个随父一个随母,江海皮肤黝黑、高大健壮些, 比同龄的小孩高出快一个头。
江洋就白净许多, 个头也是在平均水平, 隔在江海身旁对比就柔弱的多了。
大崽一一跟他们见礼——这么大的孩子还未取字,自然也就是直呼其名。当然,也是可以称兄道弟, 但这么大岁数的孩子那般称呼的还是少数。
可能等到十三四岁的时候, 他们互相之间就会那般注重礼仪起来。
江海就很是热情的、借着身高的便利将胳膊搭在了大崽的肩头:“嗐,别客气,咱们村离的也不远, 以后咱们还能互相串门。”
——这个时候,十里八村的大人们虽然都多多少少听过言夙的名号,特别是言夙请动十里八村的木匠之后,但小孩子们还没将人和传言对上号。
就更别提知道言夙的儿子言岚了。
大崽也没想这些东西,对于江海的热情有一丁点儿的不适应,但小孩子之间的熟络却也是很快的,不过到饭堂的这一截路,大崽就知道了对方很多的习惯与喜好。
——三人之间甚至互相拆台,说了好几件糗事儿。
这叫大崽怎么能不乐乐呵呵,将一丝丝的离愁别绪抛诸脑后?
江兴还给大崽“科普”,他们饭堂一共有两位厨娘,各自又有什么拿手好菜,每旬会在哪几日里比较又可以出现。
“你就比较好运了,今天第一次来,就很大可能会吃到韦厨娘的拿手好菜。”江兴露出十分期待的、忍不住搓手手的神情。
看的大崽也不由期待起来,结果一进饭堂,却还是排了挺长的队伍,让江兴不由急的跳脚。
——其实饭堂里的菜都是算好了分量的,只要不是来的太晚,都不至于会不够吃。
但在孩子们的心里,总归是要先吃上先解馋,而且先一步的话,说不定能装到多一点肉的呢?
可能就是小小年纪,干饭之魂已经在熊熊燃烧了。
闻着空气之中的香气,大崽不免也学着江兴两边晃动着身体,意图看清前面到底还有几个人,还有多久到他们。
就这么一下的功夫,大崽身后走来的一个体型稍胖、个头稍高、穿着一身缎面袍子的男生,就在大崽的肩头上磕了一下。
顿时男生就捂着自己的胳膊,怒视大崽:“你是没长眼睛吗?”
大崽:“……”刚要出口的不好意思就吞回了口中。
说实话,谁背后都不会张眼睛?
“背后长眼睛的那是怪物?”大崽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刚才他动了一下,可能对方这才撞到他身上,所以大崽的第一反应是道歉。
可对方这般态度,大崽却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
——当初因为孟婶子孙子的事儿,他爹就教育过他了。
他可不会因为别人的嗓门比他大,就会觉得害怕。
“我眼睛长在了前面,只能看见前面发生的事情。”大崽的意思很明显,对方的眼睛也长在前面,却还是撞在了他身上,所以到底是谁眼瞎?
而且这饭堂也没逼仄到非得人挨着人走的地步。
他们这个队伍也不是排在路正中的呀。
江兴几人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显然都是听懂了大崽的意思。
微胖少爷一开始还没听懂大崽的话,但这些家伙竟然都笑他,那他们就没完了。
“一群乡下泥腿子。”小少爷恨恨骂着,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扑上来咬大崽一口。
“有本事跟我来小树林啊。”小少爷说出经典语录,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话一说,是多大的一个flag。
大崽反倒是不懂他说的去小树林是多大的事情,只因为他那句泥腿子而皱着眉头。
即便还是温家少爷的时候,不论是大崽还是他身边的家人,都是不曾说过这种优越感满满的话。
——他家也确实是用着奴仆,但却从来没有轻易决定奴仆们生死的时候。即便是在抄家灭族的时候,他们也曾尽力让更多的人拥有各自逃生的机会。
毕竟,何必牵连那么多无辜呢?
看着对方高昂的下巴,大崽感受到身旁江兴正在拉扯自己的衣袖,就说道:“不去,我还要吃饭。”
江兴一边松口气——毕竟这小树林去了可就不是轻易出的来的——一边也为大崽这冷硬的语气而提心吊胆。
他们刚才虽然笑了,可那真的是实在没忍住,但却不代表他们想跟这家伙硬刚。
毕竟从穿着就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贫富差距很大很大。
而现如今的人们,讲究的就是贫不与富敌、贱不与贵争,毕竟那有可能是豁出命去都争不出一个水花的后果。
如果不是深仇大恨,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做到这一步。
微胖少爷顿时被大崽气的不轻,将都轮到大崽他们了,大崽还真就不准备再管他,眼神已经落到了食物上,就更加的气恼了。
却又不敢当着厨娘和帮工们的面儿闹出大动静。
要是被告到夫子的面前,铁定没他好果子吃——但他们私下的争端,那也都是有规矩的。
大崽和江兴等人打了饭菜,找了一处空桌坐下,那微胖少爷也已经坐下,桌上是自家小厮送来最是合自己口味的菜色,却没见他动筷子,眼神紧盯着大崽他们这一桌。
江兴与他是隔着几张桌子的斜对面座位,这时悄摸摸看一眼,就忍不住跟大崽说。
“你可千万躲着点他,他们这些富家少爷可不好惹。”
在书塾之中尚有夫子震慑着,可出了书塾……
“之前听过好些次有同窗被打过,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谁能不知道呢?他们这些富家少爷,根本就不拿我们当人命看。”
所以打就打了,哪怕是打出事情、还被抓到把柄,那也不过是陪些银子的事情。
大崽吃了两口饭,喝了一口汤,这才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
“小树林是什么地方?”大崽想起对方那熟稔的口吻。
江兴道:“就是他们约架的地方,那边有一小片林子。”
——其实老在小林子里打架,夫子也不是不知道,但是那些人有人放风又跑的快,只要有人远远看见夫子早跑的没影。
“而且这些富家少爷还有小厮帮着动手,到时候完全也能推个干干净净,反倒是被打的同窗们要遭殃。”
江兴虽说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显然是听闻过不少。江海和江洋也是点头的点头,面色沉痛的面色沉痛。
“要是让他们知道是谁去给夫子通风报信了,那就更惨了。”
江兴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谁的结局,顿时脸色苦起来,狠狠啃了一口鸡肉,这才觉得心头舒服了一些。
大崽察觉对方还盯在自己后背的视线,不由摸了摸自己衣服里的珠子——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儿就找他爹了。
他摸一摸珠子,只是会让自己觉得更加安心,更加有安全感,有勇气罢了。
大崽细嚼慢咽的吃完了饭,跟着江兴他们一道回学舍休息。
吃饭加午休的时间一共有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足够他们睡个午觉了。
只是半路上就遇到了那带着小厮和兄弟以及兄弟们的小厮的不讲武德的微胖少爷。
他看着大崽,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或许等到对方旬休时出了书塾,他能报复的更狠,只是他却忍不到那个时候。
再者说,谁规定了他能报复一次?到时候他觉得还不解气,就再出一次气呗。
江兴一直在给大崽说小树林的可怕,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迫进来了——虽说大崽有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显然对方不可能放了江兴他们,以免江兴他们胆大妄为,去找夫子救援。
微胖兄弟带了两个兄弟一起来,兄弟们各自带着一个小厮。
书塾之中带小厮也只准带一个,所以哪家不是挑那身强体壮的,是生怕自家儿子在书塾之中吃了苦。
大崽看着比自己高大不少的三个小厮围着自己,却并不如何害怕,甚至还在心中演练起沈飞玹教导他的招式。
——跟师父、七个护卫他们过招的时候,哪怕对方有意喂招,大崽都觉得那些“见招拆招”的过程算不上积累经验。都觉得自己那样掌握来的招式并不太牢靠。
所以此时此刻,大崽心头其实还有些兴奋。
江兴看着嘴角微微勾起的大崽,心都烧成的一捧死灰,怎的都被人围着赶到小树林来了,这人还能笑出来呢?
大崽看着那微胖少爷道:“本来就是你撞我。”
微胖少爷还以为大崽这是“委屈巴巴”,求饶前最后的倔强。
顿时冷笑一声,只是还未变声的嗓音其实吓不了人,特别是本就不可能怕他的大崽,更是觉得有点好笑。
“那又如何?让本少爷撞到你,那就是你碍事儿。”
大崽:“……”好想看看这家伙的脑子还在不在家。
“我可真是没法儿理解你的想法。”大崽在对方开口前又说:“也对,要是我能理解,那我也要变成你这种讨人嫌的样子了。”
微胖少爷顿时更家火大,身旁的两个兄弟也是黑着脸骂大崽不知好歹,叫小厮赶紧动手,别让这个碍眼的家伙还能站着。
三个小厮,有狐假虎威惯了的,但也有私心里同情大崽他们的,只是少爷的吩咐不能不听。
不过也想好了怎么能让大崽只是看起来凄惨,实际上没什么大伤的。
可没想到的是,江兴等人吓的直躲,一副都要哭出来的样子,大崽却是面不改色,站在江兴等人的身前。
江兴想要拉着大崽跑,只是身后还堵着一个小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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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护卫叫回了所有兄弟,原本是要商议事关小命的大事儿,哪知道还要遭受到兄弟们揶揄,顿时气的一人甩了一个脑瓜崩。
然后一字不落的复述了言夙的话,顿时所有人脸上都满是凝重。
“确实是我们大意了,想当然了。”四护卫说,确实暗桩先联系上他们的可能性更大,那只要不是百分之百,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危害到言夙的崽,那后果就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那东家的意思是,只要拔除这一处暗桩就好?”七护卫不知道想到什么,犹犹豫豫的问。
——他觉得其实“斩草除根”最为安全。但显然他们七兄弟拧一起都没有这个本事。
大护卫点头。又多打量了七护卫一眼,也算是能猜到对方的想法。
“东家确实是有这个本事,但显然于东家来说,这草好除根,牵连出的其他问题却不是一人之力,一时之间可以解决的。”
而且温家之事,“出工出力”的可也不只他们的前东家,现在那些人之间还互相牵制着,但若是稍有不慎,打破平衡,造成谁一家独大的局面,言夙一个人一时之间恐怕还不能顾虑的全面。
“一人之勇,到底有所疏漏。”所以现在还是发展自身比较重要。
大护卫说:“现在暂且拔除眼前危机,余下的徐徐图之为好。”
“对于此次的任务,我有一些建议,大家来听一听。”
他的之前就一直在考虑,毕竟这事关他们此后还能不能留在言夙这里——不是他们贱,离了言夙不能活。
而是他们离了言夙,就真的不能活。作为前东家手里的杀手,任务失败后哪里还能留的了命?
哪怕同样身处在别的皇帝的治下,但只要他们的真实情况暴露,他们肯定是要比言夙死的更快的。
——前东家容不了他们的存在,一是他们的背叛,二是他们的存在就是认证,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而且他们也没有言夙那样的本事,可以“千军万马”都不放在眼中。
说完自己的计划,几个护卫都很沉默,大护卫这计划是将所有危险都自己扛了啊。
——以前的他们之间或许并没有感情,听命行事就是,但是现在他们可能是一起经历过言夙,反倒是有了互相扶持的感情。
四护卫和五护卫同时一拉大护卫的手臂,都张口说他们去,结果毫不留情的将胳膊上的手都给打掉。
“我们之间我最厉害,不是我活到最后,你们活着能有人信?”
就很草了,一个植物园都不够的那种,即便这是某些事实,但是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真的不是在找打?
还有难道不是武功最厉害的人拼死搏杀,才能拖住那些人,给送信的人争取机会?
“咱们之间有这种舍身为人的感情吗?”
“既然知道对方厉害,那不得是自杀式袭击,然后我能跑多快跑多快?”
“而且我这么厉害,留我下来拖着人的话,他们要是怀疑我太厉害死不了怎么办?”
大护卫明明满脸都是“我在分析疑点”的正经,可看的其他人就是非常的想要揍他。
几个护卫拿着匕首将大护卫团团围住,既然对方这么“舍身成仁”,他们还劝什么劝?
下手的时候也不用留情了,毕竟他们现在的不留情是为了让大护卫找去暗桩之后不被怀疑。
大护卫:“……”为什么总觉得身边的人忽然变的阴森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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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的工作做好,大护卫就在三护卫和四护卫的暗地陪同下,连夜前往广安县。
暗桩应该已经落定,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记号——最好还是他留着记号,然后被暗桩的人找到,回应后,他再去找到具体的位置。
大护卫赶了一夜的路,身上的伤口也不能好好处理,此时此刻的脸色是真的不太好看,大抵有了点命不久矣的样子。
第二日的中午时分,大护卫到了广安县城外,却没有急着进去,在附近的山林找一处地方暂避。
吃喝方面也要忍耐,只吃了点干饼子和清水,半饱不饱的,这样子才更像是将死之人的气色。
哪知道三护卫和四护卫这俩混蛋,这个时候竟然在烤肉吃,哪怕还是他们曾经那只烤熟的手艺,可架不住大护卫他饿啊。
而且这俩混蛋还在上风口烤,这不是存心找大护卫的不自在?
大护卫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狠揍对方一顿,只是那样恐怕会让身上原本只是看着狰狞的伤,真的变的狰狞——而且他也是饿的不太想动。
倒是三护卫和四护卫,对这份烤肉不甚喜欢的样子。
“哎,还是得带着点调料才是。”
“是呀是呀,还是长时间没行走江湖了,一时竟然已经考虑不周了。”
俩人互相聊着天,都没注意到自己其实也还没过上半年的“安定生活”,而且还是在言夙的“压迫”下的日子。
——现在的他们有多惦念这安稳生活,曾经的他们就有多憎恨、惧怕言夙。
可能他们这都算是斯德哥尔摩了。
到了夜间,大护卫三人在守卫的昏昏欲睡之下,一个飞跃混进了城中,转眼就分道扬镳,各自去了要去的地方。
大护卫找地方藏身,也找地方留记号,希望明天一早就有人联系他。
——也幸好这城不大,否则他怕是这后半宿都留不完。
天色将亮的时候,大护卫找了个巷子,合衣休憩了一会儿,也幸好这冬去春来,气温已经不再是那能冻死人的冷寒。
只是几个时辰过去,大护卫的脸色还是显得更加苍白了。
一旁睡着的乞丐也不知道这人啥时候来的,看这这毫无血色、盖着兜帽露出的下半张脸,他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死了?
小心翼翼要去推大护卫的时候,大护卫睁开了眼,慢慢悠悠地起身,也不曾看乞丐一眼。
乞丐盯着他有些踉跄的背影,没再多想,好在是还活着。至于经历过什么,谁比谁更苦,就不是他该多问的了。
毕竟他又不能帮人家什么。
大护卫一副行将就木,走路踉跄的样子,谁都不愿靠近他,生怕他一下就跌在自己的身上,还赖上了自己
走到一处面摊,大护卫实在不行了的样子,险些将桌子都给推翻。
好不容易坐稳,扶了扶斗笠,扯了扯兜帽将自己大半的脸都再遮的严实一些。
摊主有些忐忑的上前,这大白天的裹着一身乌黑,也很是的吓人的好吗。
“一碗阳春面。”大护卫的声音喑哑又有气无力,反复下一刻就会死在他们眼前,只是生意当前,店家却是不能不做。
——只怕大护卫真死在他的摊上,别人是要以为他这面都有毒啊。
摊主快手快脚地将面给下好,给大护卫送来,多怕他吃着吃着就死了啊,只盼着他快些吃完快些走。
他哪怕看出大护卫的情况不好,可他又帮不上什么忙,也更不想平白受到牵累,让一家人赖以生存的面摊还给搭进去。
大护卫吃上一碗热乎面,这才觉得舒坦了许多,只是面上却是不能表露,依旧是缓慢地的,吃一口歇三口气的样子,将一碗面条吃完,摇摇晃晃的起身,放下碎银子就走。
摊主眼见着他走远,这才刚上前收拾碗筷——他都不敢的高声喊人家付账,生怕惊着这游魂似的人,真就叫人这最后一口气散了。
至于这一碗面,他也还是请的起的,就当是可怜可怜人家。
等收拾的时候才发现这人放了一块碎银子,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大护卫慢慢悠悠的晃,不着痕迹的留意着自己留下记号的地方,只是看了好几处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都要以为是时间没到,对方根本没有出来活动。
——他这可是扮演着命不久矣的人,这要是总是死不了,他就是学的再像,这也是要穿帮的?
大护卫捂着心口,走的极为缓慢,希望暗桩中那些的懒虫们早点起来活动,别搞的他等会儿又要往回找寻一次。
——那样只怕会让不少人注意到他这个神经病,明明快死了还不去医馆求救,一直在街上乱晃。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大护卫的心声,终于在这一处发现了回应,大护卫一顿脚步,心底是松了一口气。
继而转了方向,慢慢悠悠往另一条街上走,大概过了几家店铺,又过了一个借口,看到一处脂粉摊子,往前几步远的地方是一家成衣店的入口。
已经是一家老店铺里,显然也没传出什么东家换人的话来,一直安安稳稳的立在这里,连来往的都是老主顾。
——这城中大多数人都是眼熟的,若是贸然开了一家心中有鬼的新铺子,那才是真的扎眼的很。
大护卫颇有几分踉跄的走进去,还扶了一把门框。
里头几个挑选布料的女子看到这人高马大的汉子进来,本是没有注意的,毕竟进店买卖的都是客人,自是什么人都有。就算顾忌着男女大防,他们也是避开就是。
却是没想到是,大护卫兜头兜脸还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这样的人还来逛成衣店,这就有点古怪了啊。
几个新来的小二,避开其他客人时都是脸色微变。
一个人连忙迎上来:“客官,是想要什么料子?”
“我们这儿前几日刚进了这……”
大护卫摆摆手,道:“我寻亲,与你们东家有旧,你且与我去通报即刻。”
话未说完,一副站不稳的样子,一手撑在了小二的肩头。
小二似乎不太相信,但又不能拒绝,只好安抚大护卫道:“这位客官既是这般说,那不知道可否告知姓甚名谁,也好让小的去通知东家。”
“也不瞒客官,东家现下不在店中,外出忙去了。”
小二虽是这样说,一副觉得大护卫可能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毕竟大护卫穿的不太好的样子——但也没有推开他,还尽心尽力的扶着他去后面等着。
其余的客人看着这场面,不由再没了什么兴趣。
也就更没人注意道,大护卫低声跟小二交换的信息,确认了身份,等到了后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大护卫就见到了想见之人。
——毕竟是将死之人,小二可也不敢耽误,到时候真的误了大事儿,他怕是想一死了之都没机会。
来人不知在这铺子里扮演着什么职位,在这处暗桩是绝对的首领,他也不寒暄什么。
大护卫都快死了,他当然是开门见山问出更多的消息重要。
虽说这还算是为了大护卫考虑,但大护卫还真的是想说一句“谢谢您嘞”。
在对方越发有些焦急的神色下,大护卫稳定心神,声音毫无起伏的道:“季舒彧及温家孽种,尽数伏诛。”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但不论是大护卫还是对面坐着的人,神色都没什么变化。
“其余杀手,尽皆丧命。”这句话倒是让对方有了神色变动,毕竟即便没有跟他们交过手,他也不觉得凭借季舒彧的本事能将杀手尽数杀绝。
——虽说溜了一个大护卫,可大护卫这内伤一看就已经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样子了。
大护卫当然知道他的疑惑,所以咳嗽几声后,也没让人催,就接着说道:“我们遇到一伙行侠仗义的江湖中人。”
交战地点自然是选在山林之中,这样即便前东家的人想要验证一二,等他们的势力再调集过来,只怕也只能看到茫茫山野青葱。
至于为什么一伙行侠仗义的江湖中人会这么恰好出现?
那哪里是大护卫能够知道的?到时候大护卫就是一个死人了。
“对方二十余人,多数用剑。不过服饰、配剑等均无明显特征。”
“只其中几个攻击之狠辣,不似寻常江湖人士。”
大护卫费力说着自己的推测,却没有了劝说对方相信的力气,只是平静无波的叙说着自己的看法。
“大部分招式无明显出处痕迹,唯那几人,倒与我等招式有……异曲……同工、之处……”
大护卫的声音越发的小了,人靠在床边,似乎下一刻就会无力的倒到地上来。
住在桌边除了询问那句话,就没再开口过的人,终于噌的站起来,一探大护卫的鼻息。
还有微弱的鼻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自己该是个什么神情,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手,任由大护卫这般歪靠着,自己走出屋外。
“还有最后一口气,且等着咽了气将人埋了。”
——说什么找大夫的话,那就太假了。他们这样的人,明知没救了,就不会再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屋里听到这句的大护卫,暗暗长出一口气,幸好这些“规矩”还是一如他记忆里的那样。
他没有遇上一个“好心”的一定要救他的人,不知是不是该庆幸。
大护卫一直吊着这最后一口气,小二摸着他有些发凉的身体,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等下去,还是该大发慈悲的送大护卫一程。
感受着有一只手在自己脖颈处跃跃欲试的大护卫:“……”我真特么的谢谢你好心。
但最终,或许是想到自己的未来,最后他也没下手,任由大护卫自生自灭,反正这最后的气也是撑不到过夜的。
小二出去忙自己的,但也留了一丝心神注意这边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离着这样的距离还能察觉到大护卫咽气,但至少屋里、屋门什么的有声响他是知道的。
不过大护卫可也没有逃跑的打算,他还等着被“烧死”,来个死无全尸呢。
——否则这一切的谋划不就功亏一篑了?
他就这安静的躺着,等着三护卫和四护卫那边成事儿就是。
三护卫和四护卫那边的事儿自然也简单,只要在不惊动过多人的情况下,给官府那边报个信儿,让他们发现暗桩据点就可以了。
唯一的难点就是让对方相信。
三护卫和四护卫也很是有点阴损,别的时机不去把握,尽把握人家上茅房的时机。
县令在自家地界上茅房,哪里能有所防备?
结果就这么一“疏忽”,茅房里的手纸变成了白纸——虽然质量并不算特别好的,但绝对是用来书写的。
而且上面还写了暗桩的事儿。
县令这就是不看也得看!
至于怎么从茅房里出去?这纸上的东西,他即便是不信不在乎,那也是不能用的,毕竟笔墨还是半干的呢,他可不想抹一身。
何况,他多少还是信一点的。
黑着脸叫外面的小厮去拿手纸,然后黑着脸叫来了师爷商议。
“这家成衣铺子,老朽到也是听过,他家东家不说是土生土长在广安,但也是住了得有十五年以上了。”
师爷捋着小胡子,一时也拿不准,虽说对东家熟悉,可这上面说的事情也确实是发生过。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县令很是不愉说,“还有,这信到底是谁送的也尽快给本官查清楚。”
——今日能换了他家的手纸,明日是不是就能换了他的项上人头?
~
天色擦黑,路上的行人越发的少了,不少家铺子也开始关门。
虽说广安县没有多严格的宵禁,可到了晚间城中无人闲逛,有些铺子就没有开着的必要了。
——青楼、暗娼这样的地方倒是热闹,但跟他们做正经生意的店家可没多大的关系。
成衣铺子这样的店,自然也是要关门的。
只是正关着,突然被人一摁门板,这木板下端刚插进槽子里,上面还没合上,小二猝不及防下险些向后栽倒,还是脚下一蹬,才撑住。
“小子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同时用力又是一推,将这块门板和小二推的连连后退,大马金刀的走进店来。
身后还跟着其余的捕快,衙役。
小二连忙将门板放好,低垂眉眼时,不免露出一丝精光。
掌柜连忙放下手中的算盘,上前来招呼:“官爷、不知官爷怎这般晚了过来,这天昏地暗的,布料的花样都不好看清了。”
——就凭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谁能相信这群人是来看布料的?
捕头冷笑一声,握着腰后插着的大刀刀柄的手用了几分力气,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是不是就有几分“无辜”过了?
“谁是来买布料的。”一旁的官差厉声呵斥掌柜的。
“将你们的人都叫出来,官府办案。”
掌柜的陪着笑脸,想要打听一二,却被官差蛮横的推开:“在这费什么话,叫你怎么做便怎么做,里头的人都给叫出来。”
“再敢多说什么有的没的,这就将你拉下大牢。”
掌柜的还是原来那掌柜的,也不知道平日都打了好多年的官差们,为什么忽然为难,还这么不好说话。
只好连忙应声,说这就去把人都找出来。
暗桩的人心底自然是有些猜测、忐忑——不是怕真打起来,而是身份暴露,一切部署前功尽弃。
~
言夙知道大护卫、三护卫和四护卫去办事,却没多问具体,反正他只看最后结果。
这就让剩下的护卫们心里猜测良多。
实际上,言夙只是觉得自己刚刚做人,哪怕学习过一段时间,哪里能有这些当了几十年人的人老奸巨猾?
——纯拼实力的时候,他自然毫无畏惧甚至无往不利,但是比较心眼儿,言夙可有自知之明了。
留守在家的护卫:“……”大佬的心思猜也猜不出来。
言夙又上了一趟山,毕竟小土坡上该种上草药了。
剩下的五个护卫倒是想帮忙,总不能全留在家里看家——虽然还有些许洒扫的力气活干,但这么多人的话,总归透着一股大家都想偷懒的味道。
本来在言夙面前就有些心虚,这再“无所事事”,他们心底就更七上八下了。
所以分出两人看家,剩下三人也想跟着言夙去采药。
言夙:“……”这几个人能采药?不说能不能认识,反正就算是采到毒草,言夙也是不怕。可要是把草药苗给他刨坏了,那不就是断他钱财?
——别看言夙能捡金子,但是这种事儿又不常有,他还是需要有正经事业的呀。
“你们几个去看看哪些村民家秧苗早成,学点儿插秧技术。”言夙道。
撒种这事儿,他能毫不沾土,但是插秧要是在抛投秧苗,还把秧苗直接射在土里……
即便他完全能够保证秧苗不死,还能茁壮成长,但这对村民们来说,未免就冲击力过大了。
——这段时间村里小孩儿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味道。
大人们或许也带着意味深长,只是多少会掩饰一些,没有小孩那么直白、赤.果果。
安排好几个护卫,言夙飞快上山。
之前他还来找过猫爸爸,只是也不知道它到底去了哪里,猫妈妈也不着急的样子,言夙也就没再找。
他原本以为这次上山还能遇上狼妈妈,还特意走了之前那条路线——虽然小丫头似乎很喜欢狼崽子,但言夙还是想再试着跟狼妈妈“沟通沟通”。就那么扔了崽子给他算怎么回事儿?
只是一路都没有踪迹,言夙也不能为了找他在这山里头乱撞,耽误正经事。
“还是先找草药。”言夙转了个方向,山上不少地方的草药,他都已经记住,现在就从最近的开始挖起就可以。
也不费多少时间。
刚挖了没两种,言夙要往另外一种药草所在的路上去,就发现前面有一块比两个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某种有些熟悉的东西。
——虽然大半都掩盖在草丛之中,但是言夙是什么眼力?
一眼就能看到,一眼就能认出。
不由想起自己说的“还能天天捡钱吗”那句话,就难免有点想捂脸。
这到底是老天爷的玩笑,还是老天爷的眷顾?
知道他穷,穷的老天都看不过眼,让他隔三差五捡个钱?
言夙过去将那块眼熟的石头拨出来,比之前那块金矿要小不少,但言夙已经有经验了,这个搓完差不多也是得有七八斤的。
就,很富有。【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