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全起见, 尤不弃选的一条人少的小路去往西郊,路面不宽,刚好够沈妧所乘的马车通过,但胜在平坦, 尤不弃在出发前几天特意从守备营调了大量兵士进行翻整。
路上没有一丝颠簸的感觉,沈毓芬惬意地靠着绵软垫子, 舒服得都想补个觉了。
凝香坐在窗边小凳上,时刻留意沈妧神色,一旦她皱了一下眉头, 凝香立刻紧张询问她是不是哪里不适, 沈妧还没说什么, 沈毓芬倒是半眯着眼睛先笑了。
“你这丫鬟都能当你半个娘了, 是有多紧张你,我亲娘你祖母待我可没这般的嘘寒问暖, 你也舍得这么早就将她嫁了, 不得多留个几年。”
私下里沈毓芬就跟老小孩似的, 不端长辈的架子, 怎么舒服怎么处, 沈妧熟悉了她的性格后也放开了,一本正经玩笑道:“要不姑母跟尤副将商量一下,再留个两年, 看尤副将急得跳脚不,到时我就说是姑母您的意思,要他找姑母讨公道去。”
沈毓芬也很有幽默感地摆手回道:“别别, 就怕尤副将没意见,凝香有想法了,咱们可不能做拆散鸳鸯的缺德事呢。”
左说右说都是沈毓芬在说,沈妧听一听笑一笑,哪能当回事,时间就这么打发过去了,直到前头传来兵士高嗓子的喝斥:“哪里来的牛,横挡在这路上,还不快些牵走。”
亏得秦昇军纪严明,麾下兵将素养高,换做粗暴些的,譬如留王之流,早就连人带牛打杀了。
沈毓芬久居内院,见不到这种乡野趣事,连忙撩了窗纱循声望过去,沈毓芬瞧得满脸兴味,沈妧也心痒痒,掀起另一边的窗纱,露出小小一角探看外面的情形。
只见一名戴着斗笠的乡民从路边田地里奔了过来,脚下踩着泥水,手上也是黑黑的,边跑边将双手往身上抹,似乎想抹干净点,但身上衣裳也不见得多干净,抹了几下,手和衣裳反倒更脏了。
乡民斗笠拉得低,遮住了眉眼,沈妧隔远了也看不清长相,见他点头哈腰对着笔挺坐在马上的尤不弃道:“小的不知官爷经过,望官爷恕罪,小的这就将碍眼的畜生弄走,官爷稍等。”
尤不弃也是苦出身的,
从养父家里出走后曾给农户放过牛,可能是感同身受,没有过多为难乡民,只板着脸叫他手脚快些,莫误了他们的时间。
乡民始终弓背低头,牵了牛就赶紧折回田里,看他背影不算矮,但背脊弯得厉害,可见平日里有多辛劳。
沈妧盯着乡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背影隐没在高粱地里,沈妧才收回目光,放下了帘子。
沈毓芬还特地凑到沈妧这边来看乡民走进田地,帘子一放下,她坐回位子上,忽然发出一声唏嘘:“人活在这世上不易,我们算是很好过了,抱着感恩的心态,就不会有那么多抱怨了。”
沈毓芬有感而发,估计想到了沈家那些污糟事,沈妧沉默听着,一时也有些怅然。
人分三五九等,高低贵贱,从出生那刻就将圈子划出来了,若非她那公爹遭小人诬告,又如何会流落小城并娶了姑母,秦昇也自然有京中氏族贵女来配,跟她不可能有交集。
以他那尊贵的身份,即便两人遇上了,恐怕他也不会考虑她。
都是经历了磨难才会看开,心志也会变得坚韧。
说来化作两个字,缘分。
就是这么奇妙。
行进到上山路时,路陡又有石阶,马车难行,沈妧和沈毓芬下车,各自换了软轿,由家丁抬着上去。
山里的空气就是清新,闻着都有股草叶的淡香味儿,沈妧掀开帘子一角打量她在深闺从未见过的另一番景象,越发庆幸她嫁的是秦昇,没有公婆的约束,想出门转一转也轻松多了。
在尤不弃的监督下,家丁行进得很慢,唯恐颠到沈妧。
其实沈妧身子骨不弱,嫁人以后又被秦昇调养得气色红润,这点强度她完全受得住。怎奈别人瞧她瘦胳膊瘦腿,怀了孕也没见多长几两肉,一个个将她看得格外娇贵,沈妧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只能顺着真的以为自己娇弱不堪了。
灵隐寺是座历经三朝的古刹,曾经在战乱中衰败,变得荒无人烟,前朝一群逃难的仕女来到这里,斩断红尘俗世,踏入空门清修向佛,才使得香火重新旺盛了起来。
到秦昇接管南平以后,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无忧,礼佛的人也更多,这几年香火旺到了顶峰,若不是尤不弃事先打
过招呼,庙门口挂牌闭门一天,沈妧这会儿还不一定能够顺利进入庙里。
因着灵隐寺如今是女尼修行的庵庙,男客停留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天,尤不弃又有城防的重任,将两个女主子安顿好了,带来的兵士分部在庙周边安营露宿,他便快马赶回了城里。
住持心知庵里来了贵人,但并不晓得有多贵,但看外面兵士那架势,也知要精心伺候着,特意安排了两间带小院子的清雅斋房,宽敞明亮,院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尤为雅趣。
沈妧进院子转了一圈觉得很满意,对住持也很有礼貌地表示谢意。
既然来了就要坚持住到七日,宁可信其有,所以沈妧对住处还是有要求的,房子打点得很是清雅,可见这里的女尼都颇有品味,正应了那些传闻,这些女尼中有前朝高门氏族的后裔。
但看女住持的风韵气度便是不俗,说是四十出头,瞧着像只有三十的样子,皮肤光滑白皙,眼尾不见一丝皱纹,可见常年茹素,淡泊名利对养生是极有效的。
若不是肚子里有一个宝揣着,沈妧也想跟着茹素了,不说以后,这七日肯定要做到的,方能表现信女的虔诚。
住持分别给了沈妧和沈毓芬一条串珠,是她亲自所做,还开过了光,当做护身之用。
信不信,全看自己心中有没有佛了。
沈妧郑重接过串珠戴在手腕上,这种时候,她是一万个希望佛祖显灵,让秦昇快快平安回来。
沈毓芬低头看着串珠,若有所思,人也有些恍惚。
那日昏迷之前的一瞬,一双带着暖意的大手托了她一把,她倒下时眼角仿佛扫到过类似的珠子,当时模模糊糊,现在想来反倒印象忽然变深了。
“姑母,你在想什么?”
沈妧一声唤,将沈毓芬带回现实,她看了看四周问道:“住持呢?”
“她还要做功课,先走了,斋菜等会儿有人送上,姑母你要不先过去休息。”
沈毓芬的院子就在沈妧隔壁,挨得近也有个照应。
凝香带着两个丫鬟在屋子里收拾,将带来的羊绒垫子铺到所有能坐能躺人的椅凳床上,没有一处遗漏。
沈妧坐在旁边看着,手里拿着酸枣糕,是她最近爱上的零嘴,每天都要吃
上两块,不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等到床铺得够厚够软,凝香觉得满意了,请主子到内室歇息,沈妧反而了无睡意,宁可坐在门口看院里的风吹柳絮儿飘。
凝香劝不主子又不能强行带她进去休息,只能陪在身旁,时不时给沈妧揉揉肩捏捏腿,直到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尼姑送来斋饭。
别看都是素菜,做的比鱼肉还要精致,尤其是白玉豆腐汤,浓淡适宜,喝着特别开胃。
沈妧难得连喝了两碗,凝香看了喜形于色,不由暗暗记下了这道菜,想着待会得空了就去找厨子请教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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