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主角这人,也是身世离奇,一生跌宕,为了把握主角的人物性格,薛仪不得不细细回忆起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主角所在的穆家庄曾是个名人辈出之地,而穆家嫡系更是其中积淀最为深厚的一支,可惜盛极而衰,百年来竟无一人结丹,曾经兴旺的门庭才渐渐败落下来。
而是在主角父亲那一辈,却出了个修仙的奇才,这个人就是他父亲的弟弟,主角的二叔子。这个人被看做是穆家最后的希望,从幼年开始便如珠如玉地捧在手心。在其六岁顺利炼气后,整个氏族更是为其贡献了庞大的修仙资源,然而天不遂人愿,穆家本想藉此重振门威,却因此人几乎遭到灭顶之灾。
只因那人在家主力荐之下,顺利拜入了大陆中名声赫赫的宗门修炼,修道数十年,两不相知,最后才获知其剑走斜锋,入了魔道。
穆家本也人丁单薄,主角的父亲为了庇护这个唯一的弟弟,早就搭上了性命,自小失了父亲的少年,只得其母的粗略辅导下,修习些拳脚功夫。然而魔域之人频频来犯,镰州人心惶惶,主角纵然被测出了极佳的修练天赋,也只得背上魔道余孽的罪名,受尽欺凌。
及至后来拜入乙云,主角才真正度过了一段宁静的时光。
然而魔尊昊月得到奇书,毁灵脉,出走元法峰,这个曾经的世外桃源又沦为修真界的众矢之的。
他在书中写道,在慎迦掌门发誓诛魔之后,整个乙云大派分崩离析,濒临灭派。主角只得遵师尊区长白之命,下山历练,寻找机缘而去。
下山后主角展开了一系列如斗真龙,入秘境等艰苦的历险,而至后来误闯魔域,与魔尊对上而几乎丧命,也是在他步入元婴境界之后的事。
因为得知这场因果,所以,薛仪早早干预了慎迦的收徒的进程,希望解除乙云派内最大的隐忧,至于主角的失踪,却不但有悖于原书,更有悖于薛仪自己原先构想的。
薛仪细想一遍剧情,发现多处地方出现了诡异的偏离。自己就像是不小心触及了某个关键点,一个变动,引发整个故事变了模样。
思绪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已经来到了主角的跟前。
薛仪盯着那个少年,霍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们早该见面了,只是他在乙云里分|身不暇,两人竟然至此险恶之境,才真正碰面。
薛仪负手而立,轻轻道了一声:“穆落。”
他唤人名字的语气,总是那样舒缓,犹如冬日初雪,静夜凉风。少年身上一颤,猛然抬头看着他。
因为少年绝想不到,在这阴森森魔域之中,竟然能有人能唤他的真名,更何况他与这人素不相识。
陷入魔域的正派少年,行事作风已经与那个书中少年大不相同,然而薛仪相信,这孩子身上常存于心的浩然正气,一定从未改变。
穆落在那一霎的失态之后,很快低下头道,“你是谁?”
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另起了话头,让对方先做回答,此举足以显示他的谨小慎微。薛仪也没有十分介意,单屈下膝,对他说道:“你师尊与慎迦掌门,到处都在找你,没想到你却在这里啊。”
“我师尊···慎迦掌门···”穆落低声重复这几个字。
薛仪道:“乔若若说你是乙云弟子,见你没承认,是恐怕自己累了师门的名声吧。”
望着薛仪冷淡的容色,穆落不禁心头一震,猛然跪了下来,他猜不透眼前人的身份,此时在他心中只有一个恐惧,那便是被师尊知晓此事,将他逐出派去!
薛仪抬手阻止了他,继续道,“你在乙云安生修炼,也并未得罪他魔族之处,那人何故虏了你去?”
他此言一出,全然是将穆落认定为无辜受害的一方,语气平和,竟是只等他将始末解释一番罢了,哪里还有半分责备之意。
穆落愣愣望着他那一双清淡的眼睛,禁不住眼眶一热,将头伏地,诚恳道:“弟子的叔叔穆疏槐是个魔修,与这魔族一向交好。在藏书阁失火当晚,这人却闯入乙云派内,告诉我,叔叔或遭遇不测之事,还说了些危言耸听的话···待弟子欲知详细,他却不肯多说,一意要将我带到这魔域中来。”
见薛仪自垂目沉思,穆落只怕他不相信,急声道:“弟子所言,绝无半点虚掩,望长老明察!”
薛仪听到“长老”一词,忽而抬眸看了他一眼。
穆落不知这一句如何造次,也只愣愣地回望着他。
薛仪才笑道:“我不是什么长老,在屋里倒是有个玄法峰的肖长老,待会你便去拜见他吧。”
“那、那弟子该如何···”穆落见他展露笑颜,禁不住脸上一赧。
“你与肖长老一样,唤我作前辈吧。”
薛仪伸手抓住他缠着锁链的手臂,又顺着手臂的锁链,抬头看了看那粗大的树干,顿了一下。穆落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去。
他站直了身,很快在手中化出一把通体泛着莲影的长剑。此时清风也无,月色更清,但见眼前人挥臂一劈,那只苍白羸弱的手握着剑,白刃如惊鸿掠影,银光乍现。
而剑落处,仅蚀木半寸,老树浑身颠也不颠一下,穆落随即看到那人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看来还是不行。”薛仪低声道。
这时候,宋铘背着手慢悠悠走过来,见到他拿着剑,摆摆手道,“得了吧,没了灵力,你还不是普通人一个?想要将这小子就出来,其实简单得很。”
薛仪移目向他,点点头道:“你有什么办法,但说无妨。”
宋铘不答,反而道:“你求我啊。”
薛仪愣了一下。
虽然不知眼前这两人关系,但令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人为难,也不是穆落做得出的事。
少年听到此处,脸色一下子沉了,转身道,“前辈不必求他的,您若是愿意帮忙,可去屋里借出一盏油灯,将这老树烧了便是。”
宋铘双手环抱,不服气道:“哼,可你手上的锁链不去了,难道你要被它拴一辈子不成?”
他那说话的大音量,早将屋里几人都引了出来。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肖长老听见外头吵闹,衣衫不整地就出来了,见到小妖龙似又纠缠着薛仪,当即指着他骂道,“大伙儿都在休息,你这妖龙能不能安生点?”
“我!”宋铘一时想要辩解什么,但想到屋里卧床的恭清和,终究知道收敛了,只脸上气得通红。关潇潇走出来看了看,心中了然,道:“哦?看来你们是想将这孩子救出来?”
薛仪也不隐讳,当即拱手作了个道礼,“正是,不知关楼主可愿出手?”
既然薛前辈都亲自开口了,关潇潇自然不便推辞:“区区魔族一道锁链,我输出些灵力,倒也不难。”
何况为难一个小孩子,她也没什么兴趣,想到这夜晚极凉,还是速战速决吧,关楼主当即抽出身上的佩剑。
只见灵剑起势,风驰电挚,与那锁链相击发出砰的一声。
锁链之上,竟是一个火花也无。
她咦了一声,又催生灵元,长剑铮铮轰鸣,青光一闪,剑气已在眼前荡出一道巨大的裂缝,然而那锁链躺在坑里,仍然分毫未损!
“这什么玩意儿,竟然如此邪异?”肖长老摸了摸下巴。
“啧啧,你们都太弱了。”宋铘道。
肖长老却不乐意了:“你这小子是长魔族气焰,灭我道派的威风?哼,看我这能炼仙阶法器的火焰,如何把它碾成齑粉!”
说着,便从召出本命法器,沐火轮上灵火大盛,猛然俯冲向那条细瘦的锁链,坑中的泥土不断被火轮翻出,然而转动了快半炷香的时间,直至沐火轮摇摇欲坠,那锁链也未见断裂,肖长老才急忙将法器收了回来。
穆落看着锁链,也是凝眸沉思。
竟先生当日说,请得师门之人帮忙,就能解开这锁链。想必是清气对上浊气,两相缠斗之景。而他此前毕竟得罪于薛仪等人,自认难为开口求救,只得自己闷头尝试了几回。
虽然皆以失败告终,但他认为不过是灵力不足之故。
如今他们看来是个个道术高深,灵力强劲,这锁链在轮番碾压之下,又为何还是不断?
宋铘却笑了,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我说么,你们都不懂得办法。”
肖长老一个拳头就在他头顶上摁,骂道:“好你个小子啊,有什么办法不赶紧说来,藏着掖着干什么?”
“你欺负我,我不想说了!”宋铘抱着头,躲到薛仪身后去。
“别那么多废话,快把这锁链劈开!”肖长老指着地上的长链,就要看他能有什么能耐,将这魔族的法术都给破了。
“宋铘,不要胡闹。”薛仪低声说了一句,将他从身后拎了出来。
他的语气甚是冷肃,宋铘却从这句里听到了罕见的家长式口吻,忽而心头一软。他自小衣食无忧,却甚是缺乏关爱,是以听见如此严厉的话,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心里欢喜。
他忍不住张开手臂,将薛仪抱住了,把头蹭在他怀里。
“你再凶我几句试试?”
薛仪以为他要发作,还颇为无奈道:“你方才说有办法,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宋铘又蹭了蹭他,闷闷地道,“我见过这种锁链,当初我在那魔窟里,见到一个修士往手上一割,甩了几滴血上去,锁链就化了,你可以试试。”
关潇潇和肖长老见宋铘竟然敢在前辈身上如此放肆,都是狠狠吃了一惊,根本没有细听他说的什么。
薛仪便迅速出剑,往手上划出一道血口,挤出几滴血来,趁着力度,血滴尽数落在那银色的锁链之上。
没想到那锁链方一接触他的鲜血,竟仿佛顷刻间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砰砰响动,随后在地上地扭动几下。众人大吃一惊,心道不愧是前辈的血,这邪物在清气浓郁的净化之下,如此不堪一击。
在颤动彻底平息之时,众人纷纷低头看去,在极深的裂缝中,见到锁链最后仍安然躺在原地。
竟然还是不断?
看来,是这个方法不行吧?
“哼,竟先生是血脉极其纯净的魔族,由他练就的魔绞链是世间难敌的法器。想要对付它,还得对以相当程度的灵元血脉才行。” 乔若若将手上那纸人儿一丢,大摇大摆走过来。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过了一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至于融铁成水嘛,在当今这修|□□中,也只有那几位化神的大修才有的能耐。你们没那个斤两,就不要瞎浪费了精血。”
她说着,打了个响指,袖中无数个纸人汹涌而出,巨树在它们的撼动之下,轰然倒塌,锁链一端在腐朽的树头上坠落下来。
“小子,你原来叫穆落是吗?”少女从地上捡起那一串锁链,交到他手里,“拿着,先进屋里去吧,竟先生只是想捉弄一下你,等他下次来了,自然要帮你解开锁链的。”
宋铘看着那棵巨树在瞬间肢解成一堆木头,忍不住从薛仪身上探出头来,点点头道:“你这小魔女,倒是有些人情味。”
乔若若听了,却两眉倒竖道:“哼,我是尊贵的古魔一族,才不需要什么人味!”
“也不管什么人味不人味的,都回去睡去,大家折腾了这半宿的。”肖长老因为方才消耗了许多灵力,见事情解决了,当即督促大家回屋里去。
宋铘道:“你这人就是急性子。”
肖长老道:“急性子就看不起你们这样慢性子。”
“我可不是慢性子。”
“那凭什么我就急性子?”
关潇潇及时打住,“好了,你们两个都消停些。”
“······”
天色还未放明,众人都入了屋里,刘七爷躺在床上,疯疯癫癫地呓语,玉书则躲在暗角,不与他人亲近,伤得最重的恭清和反倒是最为安静,看着底下这些人陆续歇下,薛仪不觉在床边坐了一夜。
他伸出手来,看着手心上那道伤口。
按照乔若若所说,那锁链是化神期修士就能解开了。可是为何,他解不开?
宋铘在那魔窟中遇到的人,应该就是风夕的师尊,天元宗的穹崖真人。那人的修为确实比现在的他要高一个小阶。然而,薛仪这个身体,可是从渡劫期的大境界中跌落而至,若是论血脉锤炼的纯净程度,理应是他更胜一筹。
思之极深,忽而感到浑身冰冷,喉咙涌出滚烫的腥甜,他以手捂口,匆忙出了门去。
月已升起,屋外一道清瘦的身影,微弓着身,发出一阵忍耐的咳嗽声。彼时,屋内温暖惬意,只余烛火盈盈震颤,透过门窗与那清冷寂静的月色交相辉映。【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