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夜色之中,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她掏出一块帕子,让他擦净脸上沾染的尘土,率先打破沉默:“我说呢,一整晚神神秘秘的,原是要来这里?”
恭清和单手扶着伤口的位置,也没有接过去:“你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关潇潇应了一声。
其实禁制破除之时,她并不曾使用神识探听,远远地只隐约听得乙云慎迦的字眼,再来,就看到他如此狼狈样子了。
对方也不在意她是否知晓,这禁制原也不是为了防她。
“那人与乙云派有关系?”她低声问。
关楼主向来不想掺和修真一脉,但因她原来的师门与这乙云派有些渊源,所以不免多了个心眼。
“你可认得此阵?”他长袖一挥,脚下暗色的法阵轰然爆发出凛冽妖力,水雾扩散下,道道紫电流光迸发而出,一个极其繁复的法阵图形,骇然映于眼前。
“太阴通天阵?!”关潇潇大惊失色,不觉道出了阵名。
龙裔天眼百里破除虚妄残像,千里破除结界神识。这太阴通天阵,更是可以藉由天眼之力,觑见万物生死因果之轮回!
他脸色有些苍白,喃喃自语道:“阵法的排布和触发时机,都没有丝毫差错···
龙族的血统追根溯源,据说与开天辟地的上神一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是人世中法力最接近神的族裔。
他们最神秘的一种术法,便是与天通灵。
然而此太阴通天阵一但触发,终究是触犯天道,有损阴德,也不知究竟要付出何种代价。关潇潇虽见多识广,但也只在书中见过,不敢完全肯定。
见他脸色肃然,关潇潇不禁也有些心急:“这太阴通天阵中,你究竟看到什么?”
“一片混沌。”
“混沌?”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他仿佛不是一个人···”恭清和抬起手,捂住了嘴,无法把那种不可名状的怪异感形容出来。
无因无果之人,便如天地一抹游魂,然而他还是那张脸,那个身影和神态,全然就是他曾最为熟悉的样子。
“你认识他?”关潇潇轻声道。
他闭上眼睛,缓缓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在一个修士身上,感受到那种压迫感···他像,不,他就是···”
他不愿意再喊出那个名字。
其实他更希望,是他认错了。所以那个人在否认的时候,自己内心深处,是不是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关潇潇自然无法理解他内心的挣扎和彷徨,想了一下,道:“那人无故帮助七爷,必然有所图谋,尽管他的修为并不如你,也不可掉以轻心。”
她在暗指,今日他故意败阵的事。
“潇潇,你错了。”他实话道,“面对修为高于自己的对手,那人态度如何,难道你就没有感到一点疑惑?”
“那你是说,他的修为不止如此吗?”关潇潇心头一跳,随即否定了这个可能,“并非是我自夸,这天下能骗过我的修士,除了那几位化神修士,恐怕再无别人。”
“别急,”他突然将她手腕一抓,低声道,“事实如何,待我见了他,用这玉镯一试便知。”
关潇潇看着他紧握自己的手,再移目看他的神情,不禁反问一声:“怎么试?”
“到时候你要配合我,那个方法,只能用一次。”
“你既然如此坚持,”她反手用力一握紧,道,“我们这就去追?”
见她如此恳切的目光,他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不觉轻轻松开了手,道,“不,我们不能这样去。”
天色已经大亮,肖长老清理了身上的血迹,又重新替薛仪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再探脉象时,已经渐渐平和,险情堪堪过去。
玉书依旧无声无息,站在一处,倒像跟木柱子一般沉默。
肖长老忙碌一夜,渡去灵气滋养经脉,也是筋疲力尽,此时正在一旁榻上屈膝打坐起来,半睁开一只眼,便手指往一边床榻一指,道:“床在这里,还不快睡。”
玉书回头看了一眼被关上的门,就那样杵在那里。
“怎么?”
“他找你。”
“谁?”
此话一落,便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肖长老起得身来,开门一看,见眼前这白衣少年,也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薛前辈做事大多率性而为,不过,消失一阵就回来了。也是难为他这徒弟,也从不露出一丝惊惧之色,莫不是已经习惯了?
眼前的少年只是淡淡问道:“师尊可是醒了?”
昨晚那般动静,这孩子明显是有所察觉了,晓是如此,也不曾前来问询,其心性沉稳敏锐,不禁让肖长老大为惊异。
“真气消耗过度罢了,无甚大碍,只还不曾苏醒,不过你···”
“好。”
“···呃,你不进去?”小子这样干脆,好像没有身为徒弟的自觉?
他低头仔细瞧他脸色,见这小弟子冷冷淡淡,确实不曾露出一丝担心师尊安危的意思,听得答复之后,便返身回房去了。
肖天越又想起初见这两师徒往日的相处情景,一时有些哑然。
“真是奇怪。”他搔了搔头,关上门去,见到那杵在床边的人,突然微微一动,便连忙来到床边查看,就见薛仪果然有了声息,此时正眉宇轻蹙,低声说着什么。
肖长老贴上耳朵一听,隐约听见他说着:“···水···水···。”
竟是口渴了么?
这就稀奇了,修真之人早已经超脱□□凡身,岂跟凡人俗士一般呢?
正疑惑间,他刚要去取水过来,便感觉脸颊边有一股粘稠的热流滑落,抬手一抹,竟是鲜血。
原来头顶上,玉书不知何时划破手臂,已横手逼出血来。
薛仪的肤色本就极白,此时脸上唇上尽沾了他的血,看起来脆弱不堪,哪里还有往日冷肃的威仪。他晃了下神,连忙抬手一隔,大喝出声:“你干什么!”
“血。”那人淡淡地道。
肖长老听罢,当即开口就要骂人:“修士炼化天地灵气,神魂洁净,在这伤重之际最怕沾染荤腥,你小子想害他···”
一语未毕,便感到手心划过一下绵软潮湿的触感,他一时间大脑轰隆一声,手触电般收了回去,整个人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
“前、前、前···辈!”就在他手足无措之际,床榻上那人轻轻动了几下眉睫。
薛仪有些口干舌燥的,微微睁开眼睛,抬手往脸上一抹,伸出手看,白皙的手指上沾满了红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愣愣地看着这些,意识尚还模糊。
肖长老一把捞起水盆里的手帕,往他脸上一通乱擦,末了不忘把人往旁边一推,也没让人见着他还在出血的伤口。
薛仪移目过去,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卯时。”肖长老连忙答道。
“趁着天色尚早,大家收拾一下,我们尽快启程。”薛仪撑起身来,想到昨晚一事,眉头一下子就紧了。
“前辈何出此言?”肖长老脸色微变,猜测道,“您昨晚外出,究竟···”
他见到薛仪受了那样重的伤,心中深感不安,只是质问他这种事又未免逾越,一时间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开口。
“如今碧洛子已经找回,久留无益。”薛仪自然是不愿细说的,沉默一阵,又想起来道,“对了,我让你查的事,还不曾听你细说?”
肖长老猛拍一下脑袋,连忙道:“是是,都打听过了,这镇上除了每年涌进来许多外乡,本村的猎户却是不多,稍一问询,便知出事一家是姓张的,家中一独子,前段时间就被山林猛兽所害,下葬后不过三日,那坟墓便被人挖了,而尸体不知所踪。”
薛仪沉吟一阵:“可有仇家?”
“那猎户与村民交集不多,没什么恩怨纠葛。倒是听说那这户人家在镇上订了些婚宴之物,后来又退了,不知缘故。”
“我知道了。”基本能够肯定那个盗了碧落子的女子事由属实。说起来,她们在这件事上,也确实没有说谎的必要。
不过那九璋宫主与原身,到底有什么仇怨?现在能够解开这些的线索,也只有···他把视线落在肖长老后面的人身上。
“你做什么躲那么远?”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因方才肖长老那一通胡乱擦拭,现出了几分红润,此时望过来,自有一番温柔可亲之感。
玉书微微低着头,嘴巴动了几下:“···脏。”说着,连忙把那只手背在身后,又往后挪动几下。
“什么?”他更加疑惑不解。
“血···很脏。”
这人鲁莽行事,到底不知修士忌讳,原怪不得他,肖长老方才那一通批评,倒忘了他还血流不止,直到此时才想起来:“过来,给你上点药。”
说着就伸出手去抓他,赶紧使用个治愈术,要把血给止住。
薛仪见他动作,自然也见到他拉出来的血淋淋的手腕,猛然想起来玉书的身份,便连忙喝止:“慢着!”
他说得急,惹来一阵咳嗽。
两人被他这一喝给吓住了,他勉强止住了咳,才道:“去,唤我徒弟过来。”
玉书身为半魔,自然用不得肖长老给的药,这事还得隐瞒一阵。当然,这事做得多了,凭昊月敏锐的心思,总会看出端倪,倒不如借此契机,与他尽早统一意见才是。【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