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清和当即从树头跳下来,站定一处,才伸出左手,把迷失了方向的追踪鼠召唤回来。
关潇潇方才从身后赶到,便急问道:“你那边如何?”
“林中有瘴气阻隔,它飞不过去。”他低头查看那小东西,因为吸入太多毒气,脉搏有些虚弱,状态并不乐观。
关潇潇望着远处,道:“我遣出的其他追踪鼠也没半点回音,看来也只能到此。这帮人诡计多端,原是我大意了。”
“前方应该只有一条路,就算没有它们的指引,我看···”他道。
“那盗取碧洛草之人若是求财,就必然会找个人流密集的地方,转手出去。我们可以绕过密林,前往对面的镇上查探一番。”
他只是问道:“那几人,就不追了?”
“我们的目的是夺回神草,这瘴气林我们就不必硬闯了。”她笑了笑,道,“怒急失智,你怎么连我都不如了?”
恭清和只低首不语。
一夜歇息过后,薛仪等人陆续下得山来,很快投另一条路去,渐渐瘴气散去,林木渐稀,眼前廓然开朗,远远望见路旁有茶肆旌旗招展。
几人停住了马车,下来闻询,才知道已经走到黄旗镇来了。
“几位能够从九璋山上下来,本事不小啊!”端茶水的小哥连忙招呼几位就坐,两眼尽是惊叹之色,“若是一般商旅,宁肯绕着远道也不走此捷径,几位怕是赶路吧?”
“我们赶什么路?都是它,瞎指挥。”肖越伸手就往那小鼠脑袋上戳,追踪鼠往边上一躲,瑟缩着身体躲进了薛仪的衣袖里,不敢出来。
“这小东西灵智不高,只望直路而取,也怪不得它。”薛仪把它从袖里提出来,放到一旁站立的萧护卫手里,“给它弄些吃食,马上就要出发了。”
刘七爷道:“这黄旗镇也是有上千的人口,听说很多是从那九璋墟中迁徙过来的,从镰州一路往南,行走十来天才能到此,也苦煞旅人。”
端茶小哥道:“可不是么,这镇上北面瘴气弥漫,东面是迷踪森林,只有这南和西面的路还能通行,我们这茶肆的生意,开了多年,也是平平淡淡。”
刘七爷道:“看来小兄弟是外乡人?”
“从西面大老远来的,这几年,西边不大太平,”那小哥摇摇头道,“我们老板拖家带口的,才在这黄旗镇住下,过几年实在不行也只能北上去镰州了。”
正说话间,那追踪鼠发出细微的鸣叫信号,手上转了一圈,往东飞去。
“这小东西是劳碌命,想给它休息,它偏不,这么快又要走。”肖越指着它的影子就是十分嫌弃。
萧护卫给水袋里灌足用水,给足茶钱,几人也不消多坐,随后进了马车,追了上去。
“哎?你们要往那边走?”那小哥连忙招手道,“东边的森林,你们可去不得···”
他一通叫唤,倒把里头算账的老板惹了出来:“大白天的,嚷嚷什么劲儿?”
那小哥道,“刚刚有一行人,也是奇怪,刚从北边过来,如今又往东去了,叫都叫不住。”
“这东边森林,比北面凶险百倍。那李家猎户的儿子不是老往那林中跑,劝都劝不住,后来果然死于非命吧。”老板甩了甩衣袖,冷声道,“这些人啊,都是没有福缘的,你理那么多做甚?快回去干事!”
“是是!”小哥忙不迭溜回店里。
几人追着小鼠的踪影,转向小径,夹道莽草长势越发凶狠,还未进得林中,四马的情绪显得有些躁动不安,萧护卫好生安抚了一阵,才勉强驱得马行。
肖越从车窗里眺望此山地势,见山间林木茂密,夹杂着嶙峋怪石排布于道路两旁,再往远处看时,已被浓雾所掩。
“这石林暗含天罡八卦之数,似乎有修者布阵的痕迹。”他眉头一紧,心中警惕起来。
护卫收住缰绳,几人下了车,仔细看那石林大小石碓,有些爬满青苔藤蔓,或三三两两,或连成一排,错综复杂,难以穷尽真貌。
几人抬头看那追踪鼠,只在这怪石圈里里一遍遍地徘徊,指示那个盗了神草之人,突然消失在这个地方。
“千门迷踪阵,”肖越往前走了四步,再往右手多走了五步,思忖片刻道,“好像是它,但手法上做了些改变,我不确定。”
“那么按照仙师的解法,该当如何?”刘七爷已经有些等不及了,要知道那碧洛子已经被盗十来天,谁也不知现在是否安全。
“没有解法,若是此阵,那解法早已失传了。”肖越有些烦躁,他只是金丹修为,奇门遁甲又是他最薄弱的一项,这时候也只能看着眼前的乱石碓,不敢轻易下得结论。
薛仪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地上有几块石头,上面苔藓的痕迹比地面高出几寸,明显被人移动过,还待细看,却感觉到脚上地壳微微撼动起来。
肖越看着地上沙土滚动,连忙将最近两人一把扑倒在地上:“别动,好像有动静!”
地裂处,无数细石滚落下去,空中轰隆一声,不知如何却在头顶生出一块巨石,薛仪一个翻身,迅速抽出灵剑便将飞石劈开。
一石刚落,另外一石又起攻击,他提气纵身凌空,凝视着整个阵法,但见四方戾风刮起,又有迷雾遮眼。而那石碓边,肖越等人皆被戾风困住。
看来,迷阵已经启动了!
他对此阵一窍不通,只凭着本能凝气于一点,将石头迅速从原地崛了起身,灵剑在手中轮番流转,极快地搬动着位置,又从锦袋中取出四颗灵石,分置四方。
手中灵剑微一握紧,灵气已经输入阵中,石阵以他为核心,纷纷碎裂开来。
本以为法阵被如此毁坏,会很快制停下来,不料天上猛然雷电炸开,迷阵雾气动荡,忽而一阵狂风刮在他身边,天上的水汽和地上的枯枝残叶搅在一起,汇成一口旋涡。
薛仪手提着剑,猛然往后退了一步,空间的裂缝似乎承受不住他身上的灵压,迅速溃败下去,哗啦一声,雨和落叶洒落在地上。
他摊开手掌,见到雨水打在上面,荡出一阵烟寒。
眼下雨势磅礴,雷电轰隆一声,突然刷开的天光照着周围的环境,是延绵不绝的山林,头上的雨势比任何一个地方的都要迅猛,仿佛没有休止。
这是什么地方?
莫非误打误撞,就进了法阵之中?
他抬头看着头顶混沌的苍穹,只得取出火炼石,照出眼前一条延绵的泥泞山路。
四周十分安静,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天地间再没有别的声息,他放出神识,想要探查肖越等人的气息,却都被消融在这空间如墨的黑暗里。
在空茫的雨中走了半刻,泥路的尽头露出一堆乱瓦残砖,隐在山林之中。
这是,九璋山?他怎么又回到这里?
细细将眼前熟悉的景象,与印象中对比一番,这景致,又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他翻过一条倒塌的石柱,停了下来。
只见眼前那道黑影正站在断墙边上,浑身俱被大雨打湿了,长发乱糟糟地贴在衣服身上,衣边尽是泥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此时正一动不动,独一双沉静的眼,落在他身上。
望着他那张脸,薛仪愣了半响,手上的剑一紧,觉得此情此景透出一些诡异:“你如何会在这里?
自打猎那晚遇见之后,他以为这人就这样消失,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不知他是如何误入这迷踪阵中,还弄的如此模样。
良久,那个人双唇动了动,居然回答了他。
他咬字不清地说:“等你···”
“我在等你。”那人倒是表现得很老实,低声重复这句话。
他目光下移,见到对方双脚的鞋头露出了几只脚趾,已经摩出了水泡,破了的地方还沾着红色的结块,分不出是血还是泥。
薛仪道:“你等我?”
大雨依旧在下,其势不减,那人脸色越发苍白,身上一晃,又往前走了两步。
“站住。”
他握紧了剑,剑尖指着那人的喉咙,如果不是先前就跟这个人打过照面,或者那魔头没有说出那些关于半魔的传言,他还不至于如此紧张。
那人完全不理会他的警告,伸手握住了眼前的剑刃,仿佛不知疼痛般,还慢慢收紧了力道。
鲜血和着雨水,直往下淌。
“你做什么?”薛仪看得心惊。
那人就那样徒手抓着剑,竟拉着他,转身拨开齐腰的杂草,来到殿前一个容人进入的洞口前。
这洞口只是由两面夹角墙,和一条倒下的巨型石柱形成的一个块干燥区域。直到漫天大雨被隔绝在外,对方才轻轻松开了手。
那人见他不动,也没再为难,自己坐在屋脚下,双手微微抱在胸前,蹭着湿透的衣物,好像是觉得冷,所以他以为薛仪也是冷的吧。
原本九璋山的节气混乱,没想到这里的天气,更是难以捉摸,大雨还一直不止。像薛仪这样的修士,自不怕冷,也不怕雨的。
那人倒是安静,双眼紧闭蜷缩在那角落里,一声不吭。薛仪便走到他身边,推了推他,待他幽幽醒转,便握住他的手,往他身上渡过灵气。
对方微微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忽而从他微弯的嘴角处,淌出鲜血。
薛仪没想到此举竟对这人造成如此伤害,惊得手上一松。那人却抓着他,或许在贪恋他掌心的温暖,正用那双冷到极点的手,将他的轻轻拢起来,如同获得了什么奇珍异宝。
薛仪这次好心做了坏事,心里过意不去,对着人倒真的上了心,开始半跪下来,取出药性温和的丹药,让他吃下。
见他没有抗拒,又把他手掌摊开,将外敷的药膏抹在那道剑伤处。
“别动,让我绑好。”包扎他不怎么熟练,这人又不肯老实呆着不动,一条绷带就被用尽了,他叹了一口气。
那人总算消停下来,歪头看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薛仪将伤药收起来,低声问道。
那人仍旧歪着头,横竖听不懂,倒让他觉得在问一块木头。薛仪见如此,心中不免又动了恻隐。
“你的名字,”他放缓了声音,耐心问道,“你总有名字吧?”
他看着地上,琢磨几下,道:“玉书。”
“玉书?”
“玉书,玉书····”那人望着他,反复念着两字,仿佛早已刻入了他的灵魂,如何也忘不掉。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远处透过来,不断重复着什么,声音在空寂的山林中,显得诡异莫名。
“外面好像有人。”薛仪打了个激灵,转头看着他道。
那人照例没什么反应。
他只得静心辨认,听到那叫声由远及近,透过漫天的大雨,果然又传入耳中。
那声音唤的是——玉书公子!【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