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峰失火的消息在各峰中迅速传开,先后有几位合剑峰长老闻讯离峰,留在藏书阁敦促现场收拾残局,如今尚未归来。
穆落与赵淮南等新入弟子虽还未能引气入体,但每日在内峰修习仙法剑术,也总算是摸到了修真的门槛,除去必要的集会,数月来基本足不出户。
然而这种安稳的修炼生活,并不能使他的内心获得应有的平静,当听到藏书阁经历火劫可能牵涉到魔族,穆落心中一乱,更是一心认定了昊月的关系,并预感到一些更为凶险的东西,已经开始起了变化。
穆落拨开众人,迅速将人拦住:“请问师兄,不知师尊与掌门,如今还在栖霞峰么?”
那位刚从火场回来的剑峰师兄的停下了脚步,道:“掌门事物繁忙,藏书阁已经交由其他长老接管,如今大概在议事堂吧。”
他沉默一阵,才请求道:“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掌门,能麻烦师兄,带我去一趟议事堂?”
“不行,如今乙云到处一片慌乱,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吗?”那位师兄当即收起了飞剑,疲惫道,“况且,掌门正在议事堂中商议要事,闲人勿扰,又岂是你一个小小剑锋弟子说见就能见的。”
穆落却并没有太大的恼意,只是神色更加焦急起来:“我确实有十分重要的事要禀报掌门,请师兄相助。”
那师兄丝毫不为所动,语含轻蔑道:“如有什么事,明日自去寻掌门便是了,三更半夜的来拖我下水···怎么,又后悔来到剑锋,想中途易志,非要今晚去对掌门说了么?”
穆落生性高傲,此时听他挖苦之意,当即也生了些许怒火,不再相求,转身独自往山下便走了去。
通往议事堂的山路并不好走,加上乙云内灯火稀少,未至半程他已经开始体力不支,却不敢稍作停顿,扒开灌木,抄了不少密林的捷径。
“你独自一个人出来,真的好吗?”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道。
穆落心下一骇,只提着灯笼,就往眼前漆黑的林木深处照去。见微光之下,一个年轻男子卧靠在高高的树桠上俯瞰着他,嘴角正掀起点点的笑意。
穆落惊声道:“竟先生?”
“好久不见,”那男子落在地上,勾唇一笑道,“受你二叔之托,如今要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他道,“我已经是乙云弟子,你却让我去往何处?”
“你小子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还是这副固执的样子。”那人摇头叹道,“真不可爱。”
“这里可不是穆家庄,任凭魔族随意逗留。”穆落心下警惕,后退一步道,“请您尽快离开。”
“整个修真大陆已快沦陷,这些修真门派又有几分能耐,挡得了我们魔族。”那男子轻笑道,“刚刚那场大火,烧得还不够精彩么?”
“什么?藏书阁的火,是你放的?”穆落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就伸手去取腰间的剑。
“不过是一个傀儡做出的一场戏罢了,也值得小侄儿如此惊慌。”那人轻声道,“待魔军大举进入之时,你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得了,若不是你二叔顾念血脉之情,又怎么会托我前来?”
穆落感到浑身一凉,只觉得眼前之人,会是什么妖魔鬼怪一般:“你所说的,我一个字也不再信!”
“不管你信不信,”男子突然捏住他的肩膀,凝重道,“现在情况紧急,你二叔身为魔修,又错用忠心,这次必须受到我们魔族的惩罚,我也无法为他求情了。”
“他如今在哪里?”穆落突然抬起头,声音也变得有几分颤抖。
“大树要倒,自然要有人遭殃的。” 那男子原本如熟人相见时的笑容突然冻结起来,变得有几分凶神恶煞,他冷冷地望着他。
穆落脸色一白,先前家中长辈隐隐透出的风声,果然成了现实:“魔尊已经统一魔域数百年,难道连一个下属也保不住了么···”
那人出言打断道,“如今局势十分复杂,我无法告诉你太多。不过你答应我,不能再在别人面前提起魔尊二字,清楚吗!”
“我不管这些,我为何要守你们的规矩?他死的好,死的好!”穆落怒从心起,一手甩开对方,转头就往上山路上跑去。
那人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摇摇头,他如何不知少年一心修仙的愿望?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阿落,修真大陆已经没有一片净土了,你不知道么。”说着,原本萦绕在那男子周围的黑气,便籍着伸过来的手缓缓缠绕到他的身边。
穆落更是一心挣脱纠缠,决意上山禀告师门,哪里就甘愿被擒?
路口一个巡逻的弟子,隐约听到声响,喝一声赶了过来。那人却从身后将人嘴巴一捂,倏忽消隐在了黑暗之中。
待弟子仗剑赶至,却见密林深处只剩下一只掉落的灯笼,哪里有半个人影。只是以为听错,折回队列之中,继续排查门派内其余可疑位置。
栖霞峰上忙乱一夜,直到东方熹微,诸事调停,众人才稍得散去。
奇骏峰确实一向不管这等粗活杂事的,故山上山下,大小各峰依旧一般无人过问。此时,日光照入草舍深处,薛仪睁开眼睛,低头扫过身上干爽的新衣,尚且有些恍然。
猛然间,先前的窒息感袭上心头,他翻身而起,迅速掀开帐幔,背对房中的一面等身的铜镜,脱了身上的衣物。
却见那背后,却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捂住跳动的太阳穴,只觉得头痛欲裂,至耳边掠过一阵呼啸的风声,两眼一睁,焦躁感噌一下被完全激出来。
于是转身从屏风上取过一件素色长衫,当即推门而出。
循着剑掠风声,果然见到少年在树下练剑,手上剑风带得呼呼作响。看样子已将《御剑决》中的招式练过了一周。
昊月看见了他,收起长剑,道:“对不住,打扰到你休息了。”
见少年的神情如常,几乎找不出一点破绽,薛仪缓缓走出了屋檐,压下几乎满溢出来的急躁之感。
要不是他足够清醒,他几乎要怀疑,那一切只不过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一手将剑出鞘,就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冷声问道:“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
“师尊是指什么?如果是衣服,自然是弟子帮您···”
“住口,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他说这话时,脸色已经冷得彻底。
如果说昊月真有杀他之心,那么他醒来前的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得手。可如今自己毫发无伤,是不是意味着,他又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他?
“我已经杀不了你了,不过同时,你也失去了杀我的机会。”昊月缓缓的双指夹住剑锋,语气凉凉道,“师尊,你可听闻过,共生蛊么?”
话头一落,那双斜飞的眉眼,突然现出某些诡异的色彩。
薛仪浑身一震,只感到握剑的手登时一软,眉心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就连全身的静脉仿佛都要炸开一样。
难道昨晚刺伤他的剑上,被抹了什么古怪的东西!
“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么?”薛仪眸光一凛,忍受着万蚁蚀心的疼痛,把剑身往下一压,只因反派一句要挟的话,让他莫名的愤怒不甘,这一剑怕是难再收回。
他就是想试试,拼着他化神期的修为,还是否会被这所谓魔族的蛊毒所左右!
“共生蛊,是一个公平的契约。”昊月突然松开手指,剑峰直接落在自己的肩上,肩上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大半的衣衫。
薛仪看道那剑身已经没入他的骨肉之中。如此的切肤之痛对方愣是没有哼一声,不禁心魂尽骇。
只见眼前少年淡淡一笑,说道,“这一剑,是我还你的。”
“你想要什么?”薛仪低头看着这人,突然问道。
以魔尊的性情说来,唯有利益才是至上的信条,若是有其他的办法,他绝对会使用更加邪毒的蛊虫,这回处处示弱,只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知道,师尊在乙云之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对方坦白说道,“让一个魔族人留在这乙云中,只怕不是什么难事吧。”
坦白!倒真是够坦白!
薛仪冷笑一声:“我若不答应呢?”
“共生蛊无法控制宿者,但是蛊虫于体内存活,毒性一旦发作,会让人生不如死,若哪一天您被折磨死了,我也不能活命。”他淡然道,“所以我方才说,公平。”
他眉头微微一紧,兴许是愤怒之极,只是一字一顿道,“总算我可以隐瞒你的身份,但是,你也没有自由可言。”
现在,他已经没有必要表示对自己的“徒弟”是个魔族装作惊讶的样子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对方仿佛能看穿他心中的谋划一般,这是十分可怕的感觉。
魔尊笑了一下,“无所谓。”
无所谓吗。
薛仪沉默一阵,才不慌不忙收回了剑,那股莫名的忐忑也终于平静下来。
或许是他想错了,这个人主动拆穿自己魔族的身份,兵行险着,若不是本身的胆量气魄,只怕是,他的身体其实比他想象的更加虚弱。
虚弱到,让他堂堂魔域至尊,还需要凭着威胁一个修士来提供庇佑的地步!【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