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深秋，夜里骤然冷了许多，小雨落从屋檐下滴答滴答落下，夜风卷着树叶簌簌作响，俨然狂风骤雨的迹象。
慎敏绞着头发坐在床榻上，心中满是张老太太白日敲打之言。
听着推门声，淡淡声音在屋子响起。
“翡翡，今个儿你先守着姑娘，半夜怕要大雨，给姑娘多预备床被褥，免得着凉，明个儿开始就我去夜里伺候了。”
感觉有人走过来，听着脚步不对，慎敏还以为是赵嬷嬷来瞧她了，抬眸瞬间噌的就站了起来。
“罗……世子爷你怎么来了？”
慎敏见着面前同她笑的人，眼睛都瞪大了。
之前还是偷偷摸摸翻墙潜进来，如今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推门进来了，真当英国公府巡夜的侍卫是吃白饭的。
真当是他侯府的后花园了？
罗琪琅听着这声世子爷脑子就是一抽，气得不成，低声道：“来，给我说说你家老太太给你说什么疯魔话了。”
罗琪琅走到床榻边坐下，拍了拍旁边位置让慎敏过来，见小姑娘身形不动，他轻笑：“我冒着被抓着会打死的风险来瞧你，还同我闹性子了？”
“奴婢没闹小性子。”慎敏看他，顿了顿，又道：“您别这样了。”
奴婢二字一出，让罗世子眉心狠狠跳了下。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给她招手：“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慎敏十分抗拒的给他个不要的眼神。
少年眼眸低垂，语气带着股子寒气：“张慎敏，非要我不高兴你才开心？”
闻言，不远处站着的姑娘总算是走了过来了。
他将人轻轻一拽，才不管她愿意不愿意，直接拉倒膝头按下，手落到她的膝头，都未用力，就听着呲的一声。
见蹙眉的姑娘，罗琪琅心疼的不行，语气顷刻就软了：“可上药了？”
见人垂眸不语，罗琪琅认命的摸出个小瓷瓶，慢慢打开弄了些在掌心化开，正要挽她的裤脚起来上药，坐着膝头的慎敏一把按住，从牙缝挤出一个字：“别。”
她作势要起来。
偏偏少年放在腰间的手把的死死的，不许她跑开，慎敏不禁咬着唇瓣，对上那双只有他的漂亮眸子，心神动荡，飞快的移开眼：“世子爷我……”
“谁叫你这样和我说话的？”罗琪琅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冷冽极了：“张老太太给你说的话都给我忘了，成日把她给闲的，改日我非得给她找点事儿出来，管天管地还管道我和你身上来了。”
听着这话，慎敏瘪嘴，低头抠了抠手指。
她感觉到少年生气了。
罗琪琅看她还委屈上了，伸手揽她的肩头，语气尽量柔和，“你也是个实诚的，生你的是你娘，给你启蒙的是贺慎轩，这几年养着你的是我，如今你又是贤蕊的丫鬟，张老太太除开你只会爬的时候抱着你玩了会，还做什么呢？”
说到底，这人是她辛辛苦苦养大的。
他都舍不得说两句重话，张老太太还倚老卖老玩起不要脸了。
“老太太对我很好。”慎敏默了半晌，又补上一句：“除开你，老太太对我最好。”
“我管的你是不是把她看的比我重，今日她都给你说什么了？”罗琪琅皱眉问她。
他其实猜都能猜到许多，无非是在提点慎敏的身份，让她不许同自个走近了。
还是长辈，一天天不知道说些人话。
见膝头的姑娘又要逃，罗琪琅捏紧她的肩膀，挑起她的下巴：“我能弄死你？”
咄咄逼人之下，怀里的人潋滟的眸子水汪汪一片，偏偏抿着嘴不肯落下来，雨打梨花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人心头颤动。
罗琪琅哪里吃得住她这般模样，顷刻就败下阵来，无奈的说：“小祖宗，你要哭就哭，不哭就不哭，这般作态做什么？我什么时候教你这般了？”
他指腹在姑娘眼角拂过，语气缓和很多，问她：“老太太是不是说我以后会三妻四妾，还会娶个媳妇不要你了？”
慎敏听着这话，眼泪不争气啪嗒啪嗒的就下来了。
一滴滴的仿佛都落在心头，烫的罗琪琅慌乱极了。
素日冷傲的少年露出别样的柔情，搂着怀里的姑娘慢慢哄着，似乎是做了许多次，熟练的不成。
“好了，不哭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成不成。”
“是我不好，说了咱们敏娘不爱听的话。”
“不哭了成不成，我让你打两下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耐心的给怀里的人擦眼泪。
见人哭的没有适才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模样了，罗琪琅才和她继续说“慎敏，你家老太太自以为自个把后宅的弯弯绕绕看遍了，说起来，就是得了个不喜欢的夫君，只是门当户对的联姻罢了，教你的都是些勾心斗角的东西。”
罗琪琅浅浅啄了下她的唇，摸着她的脸颊，好笑道：“我若真的只是要你，多的是法子要你家老太太点头，甚至是不得不亲自把你送到侯府来，可我没有这样做。”
慎敏眨了眨眼望着他。
“此前是我混账。”罗琪琅让人靠着怀里，喃喃道：“之前是我想的不够周全，总觉得能护着你周全就足够，在给你孩子，在力排众议让这个人孩子继承下一任的世子位。”
慎敏静静的靠着他肩头，许久淡淡的说：“老太太说的没有错，太难了。”
名正言顺四个字，太难了。
“别慌。”罗琪琅亲了亲她的发丝：“别着急，我答应你的都会兑现。”
会八抬大轿迎娶你。
会让你做唯一的世子夫人。
“没有慌。”慎敏仰头看他：“老太太……”
“我都知道，她对你好，所以你想替她守着贤蕊。”罗琪琅握住她的手，抬手给她理了理发髻：“慎敏，不许躲着我，这两年我能见你的时间已经很少，以后会更少。”
继了世子位，不少侯府的事就要他来做了。
这是他的责任和担子。
慎敏抿唇。
她不会对罗琪琅撒谎。
罗琪琅问她：“你觉得我会三妻四妾？”
慎敏沉默半晌，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是想要世子夫人的位置，还是想要我心里这个位置。”
慎敏看他。
自然是都想要了。
想要堂堂正正的和这个从小就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两个位置只有你，只会是你，不会有别人。”罗琪琅拉着她的手放在嘴巴亲了亲，正色道：“这一次，张老太太的话一个字都别给我记住了，她不要你，我要你，她不管你，我管你，她觉得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可我觉得是不对的，一心一意的真心，容不得丝毫践踏。”
他想一心一意的和这个人过日子。
“世子爷……”
罗琪琅看她：“非要这样了？非要听你家老太太的话来疏远我了？”
他让慎敏站了起来，就道：“你若真的想这样，我大可不必每日到这里学堂读书，京城每月宴请颇多，我们总能远远见一面，你若真的这样，我就依着你。”
跟前人立刻就是一副要哭的架势。
“慎敏，对你好的话你可以听，不对话就别去听，不管是谁的，你的人生不要让别人来指手画脚，做你想做事。”罗琪琅很严肃的说。
慎敏眼眶就是一红，抽噎两下，就扑去罗琪琅怀里。
哭哭唧唧就把张老太太卖的干干净净。
被投怀送抱的罗世子是莫说半句话，那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但晓得这人是委屈惨了，耐心的拍着他的背脊，缓声道：“我总是在你身边的，万事有我。”
“都怪你，让我被老太太打了，好疼的！”慎敏侧身抹眼泪。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让我家敏娘受委屈了，”罗琪琅把人抱得紧紧的。
看她啪嗒啪嗒落泪的模样，简直哭笑不得，动作轻柔的给她抹泪：“敏娘，我和你家老太太都只想你万事如意，其余的，她有打算，我也有主意，你乖乖的就成，这是我和你家老太太的事，与你无关。”
慎敏哽咽：“你不许欺负老太太。”
“你借给我个胆子，我也不敢欺负她老人家。”罗琪琅拉着她坐到床边，底身给她膝头上药，看着乌青乌青的一片，忍不住骂道：“这黑心的老太婆，敢让你跪成这样，回头我不弄死张之秀那小胖墩。”
“不许骂老太太！”慎敏打他的手。
“你家老太太当你面把我说的多不堪我还是有数的，你也这样维护我了？”罗琪琅给她吹了吹，叮嘱她：“每日都要擦别落下了，这几日好好在院子休息，正巧我也去办些其他的事，恐怕分不开身来找你。”
慎敏看他：“世子。”
“听不懂话了？！”罗琪琅在她淤青的膝头故意一按。
慎敏呲牙：“疼！”
“叫我什么！”少年手劲加大。
“我说疼！”慎敏气得要死，一脚毫不犹豫朝他膝头踹。
真下得去手！能不能怜香惜玉些！
罗琪琅压根没料到她敢动脚，直接跪在了姑娘跟前，身子一个趔趄，手边完全没有接力的地方，径直朝着姑娘怀里去。
空气瞬间凝固。
踹人的姑娘见着朝着心口而来的脑袋，震惊的眸子都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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