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盈和李维酉时末才赶到京城,他们径直前往张殿直府上,却发现她已经悬梁自尽了。
张殿直的兄长已经亡故,老母病重卧床,便只剩下侄子张启张罗料理。张殿直的尸身已经从梁上搬下来,还未来得及入殓。
李维、薛盈道明身份来意后,沉声问:“阁下是什么时候发现张殿直自尽身亡的?”
张启拭泪道:“每日午饭后,姑母照例要午睡一个时辰,大约申时就会醒来,可是今日直到酉时姑母还未起身,我觉得古怪,走进姑母房内一看,她居然悬梁自尽了。李参政来得正巧,我正要去报官呢。”
李维随即问:“阁下去的时候,房门是打开的吗?”
张启忙道:“房门是锁闭的,窗口也紧紧关着,想必姑母早就存了轻生之意,提前有所布置吧。”
李维代理开封府尹时,曾审理过多起凶案,也懂得一些验尸之法,他观察了张殿直的尸体,沉声对薛盈道:“看尸体的僵化程度,张殿直应该申时左右去世的。”
薛盈发现,张殿直的脸部、胸前都出现了大量尸斑,忍不住问道:“照你的说法,张殿直是两个时辰前的去世,这么短的时间内,身上就会出现尸斑吗?”
李维随口道:“人死后一天内,尸体便会出现尸斑,超过一天,尸体会渐渐腐败,就没那么好查验了。”
李维又仔细查验张殿直的面部和脖颈,眉头忽然紧皱,沉声道:“张殿直不是自尽身亡,是被人勒死后,伪装成投梁自尽的。”
薛盈内心一惊忙问:“这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李维淡淡一笑道:“依照《洗冤录》记载:若一个人是上吊自杀的话,尸体应是眼合唇开,手握齿露。而张殿直的尸体眼睛和嘴巴都张开了,舌头并没有抵住牙齿,拳头也是散开的。而且……”
李维指着张殿直喉咙下方的一道痕迹道:“这一道勒痕极浅,也证明张殿直是被勒死后,又被伪装成悬梁的。人死之后喉下血脉不行,所以痕迹才会浅淡。”
张启一愣,忙道:“可是我姑母房内门窗紧闭,凶手又是如何闯入房中,勒死姑母的呢?”
李维这才认真扫了张启一眼,冷声道:“这就要问阁下了。想必阁下有令姑母房中的钥匙吧。凶手进去杀害张殿直后,你再把房门锁上,也是很容易的事。”
张启身子一颤,强自镇定道:“我不明白参政的意思。”
李维冷笑道:“你就别装了。张殿直母亲病重,你是府上唯一管事之人,这房里钥匙不在你身上,还能在谁身上?”
他向一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名侍从随即会意,迅速上前将张启制服在地,果然从他身上搜到了一把钥匙,侍从试了试,果然是张殿直的房门钥匙。
张启提高了声音道:“参政,在下冤枉,即便我有姑母房间的钥匙,也不能证明是我放凶手入内的呀。我与姑母毕竟是骨肉至亲。”
薛盈此时亦领悟了其中关窍,冷声道:“骨肉至亲怕也抵不住钱财的诱惑吧。张殿直在宫中服役多年,所受赏赐不少,积攒了丰厚的资财,她若去世,这些财产自然归你所有。所以凶手以此来诱惑你。你最好识相一些,现在就招了,否则送到官府,非但要受刑狱之苦,还要替真正的凶手背锅,这未免太不划算了。”
“这话不错。”李维随即道:“你若肯供出真凶,我便做主从轻处置,若还是不吐露真相,我现在就可以定你为凶手,福祸皆在你一念之间,你好自己好掂量。”
张启此时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思量片刻,颤声道:“参政恕罪,我若说出实情,还请您放我一马,我也是一时糊涂,家祖母病重,还等着我去照顾呢。”
李维不耐烦道:“你赶紧说。”
“今日午后我刚刚睡醒,就发现有人闯入府内,我大惊之下想去阻拦,无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便被制服了。他问明我的身份,对我说在宫中与姑母结怨很深,想要姑母的命,我若乖乖听话配合,姑母死后,她的财产便全归我所有,他一毫不取;我若不配合,便连我一起杀掉。”
“我也是被逼无奈,替那人打开了姑母的房门,后来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那人将姑母勒死后伪装成自尽的模样,出来后逼我将房门锁上。我后来见钱财起了贪念,并没有及时揭发凶手。可是姑母并不是我害死的,还请参政明鉴。”
李维沉默片刻问:“凶手可是宫中的内监?”
“正是。”张启忙道:“听口音是宫中内监无疑。”
“知道了。”李维转头对一旁的侍从道:“把他押下去,随时听候审问。”
李维又令侍从仔细搜查张殿直的房间,发现书案上的一个小匣子被人打开,里面空空如也,想是一些重要资料被凶手拿走了。他眉头一皱,嘱咐一众侍从道:“将张府每一个角落都细细搜一遍,便是一张纸也不能拉下。”
离开张府后,薛盈和李维回到瓠羹店,二人都有些心事重重。还是李维开口道:“几乎可以断定,令祖和张殿直的死,与大娘娘有脱不开的干系。”
薛盈随即道:“没错,我翁翁和瑞庆皇后皆是死于望月鳝之毒。定是大娘娘心虚了,才会急着指使内监杀人灭口。”
李维沉声道:“明日我便向陛下奏明实情,有令祖暴亡在前,张殿直被勒杀在后,无论如何,都应该将保慈宫内侍押班任守义押到台狱严加审讯了。”
这时店里已经打烊了,沈瑶走上前问:“娘子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吧。想吃点什么,我下厨去做。”
薛盈跑了一天的路,着实有些累了,也不想再下厨,便道:“有劳你了,随便做点什么填饱肚子就好了。”
话虽这样说,可是沈瑶并没有随便,她打算做一道坊间十分流行的美味——姜辣羹。
做姜辣羹的材料离不开鱼肉和姜。沈瑶选用的是重一斤半斤左右的螺蛳青鱼,肉质紧实,用来做羹久煮不散,十分合适。
将青鱼洗净后去除内脏,从脊背入刀剔去鱼骨,只取背部两侧无刺的净肉切片。取几块生姜,一半捣成泥制成姜汁,一半切成姜丝。再取一小块萝卜切成条,做姜辣羹的材料就准备好了。
接下来,沈瑶起锅烧热,倒入少许素油,放入鱼骨煎至表面金黄,再加入适量清水炖煮片刻,熬成一锅奶白的鱼汤。然后将青鱼片放入汤内,再次煮沸后,加入萝卜条,倒入姜汁和姜丝,再加入少许米醋。鱼肉的鲜香当即充盈了整个后厨。
大约炖煮一炷香的时间,萝卜的颜色变得透明,鱼肉也变得片片洁白,沈瑶小心地将鱼汤中的鱼骨捞出,再加入适量食盐、胡椒粉,稍微勾一点芡,这道姜辣羹就做好了。
考虑到薛盈与李维这段时间经常出门,沈瑶还提前准备了牛乳白米糕方便他们路上吃。
这道点心的做法并不复杂。去适量糯米和稻米混合,捣成细粉,用筛子反复过滤几次,滤掉较粗的颗粒。然后加入适量清水和牛乳制成粘稠的米糊,充分搅拌后发酵半个时辰,加入少许糖霜,再发酵一会儿,米糊膨胀为原来的两倍后,找一个瓷碗抹上少许油,将米糊倒入其中。
最后将瓷碗放入蒸屉中蒸制两炷香时间,取出晾凉切块,便可以食用了。
那碗姜辣羹一上桌,那股辛香鲜辣的味道便打开了薛盈的食欲。她急急地舀了一勺汤喝,有鱼汤特有的鲜爽,还带着浓浓的姜辣,一股暖意从舌尖出发,直抵五脏六腑,她顿时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薛盈又尝了一片鱼肉,肉质嫩滑紧实,因被生姜和胡椒的辛辣包裹浸透,吃起来格外爽口。萝卜也很好吃,咬一口尽是鲜辣的汤水,与本身的味道融合在一起,通气又开胃。
这样一碗鲜烫的姜辣羹,在寒冷的夜晚无疑是难得的恩物。一碗羹汤下肚,薛盈和李维的额头上都冒出薄薄的一层汗,李维忽然握住薛盈的手笑道:“现在暖和多了,刚进门的时候你的手还是冰凉的。”
薛盈脸一红:“好好吃饭,做什么又拉拉扯扯的。你吃饱了?”
李维笑笑道:“自然还没有。”他又取了一块牛乳白米糕品尝,入口先是松软,表皮有淡淡的甜味,然后就在口中化开,酝酿出迷人的米香和乳香,当真是令人百吃不腻的一款甜点。
李维随手递给薛盈一块糕:“沈娘子这段时间厨艺见长,挺好吃的,你尝尝?”
不知不觉间,薛盈和李维就把半碟牛乳白米糕分食完了,薛盈此时心情实在无法平静,沉默片刻道:“你明天一早便要入宫面圣,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维的目光清澈又诚挚,有着令人安心的魔力,他再次握住薛盈的手沉声道:“你放心,我都准备好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令祖、先皇后还有刚刚被害的张殿直,她们绝不会白白死去,我一定要让凶手付出代价。你也早点睡,明天等着我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明眼的读者可以看出来,我的线已经收得差不多了。本文再有四、五章结束。这几日留言的亲们有红包哦。【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