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寺是国朝太宗时期修建的,山门一侧有一道清溪流出,向为夷门山一景,一度香火十分兴旺,只是随着灵慧高僧坐化,近年来颇有衰败之势。
听说李维前来,寺院住持远慧大师亲自到山门迎接,礼仪寒暄毕,远慧大师将二人引至偏殿献上香茶,李维随便问了一些景仁寺的日常佛事,又称赞景仁寺占尽京城山川形势。随口问道:“我听说景仁寺内有不少夏国来的番僧?”
远慧大师笑道:“李学士有所不知,鄙寺的首任住持灵慧大师就是夏国人。当年夏国国主李行简有意投诚,太宗皇帝为了以德怀远,特地下旨在夷门山脚下修建景仁寺,并迎接夏国高僧灵慧大师做首任住持,当时一起带来了不少番僧。”
“原来如此。”李维笑问:“请问阁下是第几任住持?”
远慧大师叹息一声道:“实在惭愧,老朽是第三任,不及灵慧大师远矣。”他又问道:“李学士来鄙寺,也是要听杭州来的明性大师讲经吗?”
李维身为陆伯渊的门生,一向独尊儒教,原是不信神佛之说,闻言微微皱眉道:“我是来找张承旨的。”
远慧大师笑道:“张承旨就在后面的观音殿里听明性大师讲经,李学士直接去那里找他就行。”
二人闻言前往观音殿找寻,里面却空荡荡并无一人,无奈之下只好去其他殿阁找寻,很多佛殿门紧闭,台阶上已经长满了荒草,当初辉煌一时的景仁寺,眼下也是十分荒凉了。
二人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半个人影,正打算回去再问问远慧大师,薛盈忽然发现院子东侧有一个月洞门,好奇之下与李维一起走了进去,里面庭院轩阔,似是别有洞天。
有几个番僧正聚在一处闲聊,看到他二人走来,露出警惕的目光,纷纷散开。
薛盈觉得无趣,只好与李维折回了月洞门,却见一位中年僧人迎上来仔细打量他们片刻,笑问:“二位可是来找人?”
薛盈忙道:“正是。我们去观音殿找张承旨,他却没在那里,便一直寻到这里来了。”
中年僧人笑道:“张承旨想是和明性大师一起去山顶的珍珠泉去泉水去了。珍珠泉水质清冽,太宗皇帝钦赐为天下第三泉,是本寺的一大胜景,多少人慕名来参观。”
听中年僧人这么说,薛盈倒十分感兴趣,不由问道:“法师所说的珍珠泉在那里?”
“出东边的月洞门,往南行不远是便是山道,上去便是。”
二人道过谢,便依照僧人之言,出了东边寺门,又向南走了一段路,果然有一条石级山道。他们沿着山道向上爬了二十余步石级,便见一道清澈的溪水潺潺流下来,想来便是山顶珍珠泉的泉水。
想要攀到山顶,必须向西经过一道断崖,连接的一座木桥是必经之路,二人向断崖下望去,烟云雾霭,一眼看不到底。
薛盈是个急性子,抽步便欲踏上了那座木桥,却被李维一把拉住,他的力道极大,薛盈整个人都被拽入怀中,二人一时站立不稳,竟是直直地向一旁的空地倒了下去。
薛盈平生第一次和青年男子离得这么近,他身上的皂角香混合着沉水香扑面而来,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忙想要一把将她推开,然而他并不放开自己,反而将双臂收紧,低声问:“你没事吧?”
薛盈愣了一下,定了定神向那座木桥看去,这才发现木头早已朽烂,自己若真的踏上去,必定会坠入无底深渊。她想到刚才那位中年僧人的言行,这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要他们的性命!
李维竟然救了自己的命!薛盈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低声道:“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现在放开我吧。”
李维愣了一下,这才松开了双臂,沉声道:“有人竟然想灭口,可见这寺庙的水有多深了。那个中年僧人是故意引诱我们来此地的,即便是住持远慧大师,我也不敢担保他毫不知情。”
薛盈犹豫片刻问:“那我们还去山顶的珍珠泉吗?”
“自然要去看看,那珍珠泉到底有什么蹊跷。”李维决然道:“我们再找找,肯定有路通往山顶的。”
二人在荒草从中找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羊肠小道,扶着山间的树干总算爬到山顶,在东侧果然见到了珍珠泉,却没看见张品言的身影。
珍珠泉的泉眼位一个方形的池子中,不断地向上冒出一个个小水泡,水质极清冽,可以清晰地看见池底的水草。
池中的泉水继续向下流去,在西面的圆形水池汇聚成一弯碧水,里面养着几尾红色的金鱼,倒也灵动可爱。只是薛盈刚一靠近,它们就如同受惊一样四处散去,她不由笑道:“这些这些金鱼胆子未免太小了吧。”
李维注意到,这个水池底部有一个石刻的莲花座,小巧玲珑煞是精致,他凝神望了一会儿,沉声道:“看来今天是找不到张承旨了,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薛盈有些疑惑,刚要再说什么,却见李维已是转移话题道:“已经晚了,再不抓紧下山,天就快黑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李维照顾薛盈的步伐,在前面走得很慢,可薛盈的步伐还是有些踉跄,他索性上前拉住了她的山:“事急从权,我今日冒犯了。”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薛盈的心渐渐镇定下来,步伐也稳住了,在夕阳西下之前,他们终于下了山,重新回到喧嚣的市坊。
天已完全黑透,因背着灯光,看不到薛盈脸上是神情,却听她低声道:“今日之事,我真的要多谢阿郎。”
李维却换了一副郑重的神色:“刚才你实在太大意了,抬脚便迈上那座木桥,以后跟着我出来,行事要多加小心,万不可如此莽撞了。”
其实李维当时也吓了一跳,腿脚都有些发软,若不是自己反应及时,薛盈这条命就交待在那里了。当时只是强撑着装作镇定而已。
薛盈低低地应了声是,李维却笑着转移的话题:“你总不能空口言谢,今晚准备做什么吃食呢?”
提到晚餐,薛盈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再次变得轻松,笑笑道:“这附近有一家宜城楼炙鳗做得很地道,我们就去那里吃晚餐吧。”
李维微感诧异:“我一向以为你手艺高超,看不上其他店里的吃食呢。”
薛盈笑了:“汴京城坊间的美食着实不少,作为掌厨,还是要多学习借鉴才能进步。你不是也很喜欢王婆婆川饭店的面条吗?”
二人说笑间便来到了宜城楼,这里也是丰乐楼的脚店,店面并不大,行菜见是薛盈来了,笑着迎上去道:“薛娘子这一向少见,二位楼上请吧。”
二人来到楼上捡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行菜笑问道:“今天还是老样子吗?鄙东家一直惦记着薛娘子呢,听过瓠羹店最近遇到了点麻烦事,若是不好开张,您可以来这里做主厨,鄙东家肯定不会亏待您。”
薛盈笑笑道:“多谢贵东家好意,这事很快就会有结果,瓠羹店还会重新开张的。今天还是老样子,另外……”她扫了李维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店里自酿的杨梅酒能送我们一瓶尝尝吗?”
行菜笑道:“有有有,回回薛娘子来了,我们也是送酒的,那我就下去通知后厨准备了。”
行菜走后,薛盈忙向李维解释:“他们家可不是私酿酒售卖,只是熟客来点菜,店家会赠送自酿的杨梅酒,也算是为了招揽回头客吧。”
李维嘴角微翘:“我有说什么吗?只是行菜口中说的老样子,是指炙鳗吗?”
薛盈决定卖个关子,笑笑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她忽然觉得,从李府出来后,自己和李维的相处越来越轻松了。
过了没多久,店里的打杂端了微型的铁炉和铁丝蒙上来,又将整治好的新鲜鳗鱼切段盛入银盘中,摆在食案上。
李维好奇问道:“这是要自己动手烤鳗鱼吗?”
薛盈解释道:“店家自己可以代烤,但还是自己亲手烤的鳗鱼好吃。这家店的鳗鱼都是现杀现烤的,很是新鲜美味。”
说话间,铁炉的铁丝蒙被烤得有些发红了,薛盈用长筷将鳗鱼段放在上面,鱼皮微焦后,一面用筷子略微移动,一面解释道:“鳗鱼段在火上稍烤一会儿就要赶紧动一下,否则鱼皮容易粘在蒙子上。”
渐渐地,原本晶莹透亮的鳗鱼肉变得洁白,底下的鱼皮也变得焦黄,不断有油脂冒出来,薛盈迅速地将鳗鱼段翻了个面,让各个部位均匀受热。
此时鱼脂的芳香蔓延开来,李维暗自吸了口气,他觉得越发饿了。
等到鳗鱼肉的各个部门都便得洁白,冒出油脂的时候,薛盈笑对李维道:“现在可以吃了。”
新鲜的鳗鱼其实不用任何调料,仅仅蘸一点芝麻盐,便可以突显原料的鲜美。
李维夹起一块鳗鱼蘸了一点点芝麻盐送入口中,鱼肉甘香肥美,因是新鲜烤制的,特别有弹性,鱼皮部分经过充分的烘烤,油脂充分渗出,一口咬下充满了迷人的焦香,却一点也不油腻。芝麻盐蘸料选得很好,既不会掩盖鳗鱼的本味,又给鱼肉增加了芝麻特有的浓香。越发令人停不下筷子。
不大会儿,二人便将烤好的鳗鱼都吃完了。李维尝试着夹了一块鳗鱼放到铁丝蒙上烤,可不大一会儿鳗鱼皮便烤焦粘住了。薛盈笑道:“哎呀,你这样不行,还是我来吧。”
薛盈将剩下的鳗鱼段放到铁丝蒙上,接着麻利地翻转,不大一会儿功夫,鳗鱼便又烤好了。
这时店家将杨梅酒送来了,酒色呈紫红色,晶莹透亮。薛盈给李维倒了一杯酒,那酒口感微甜,醇厚之中带着隐隐的果香。吃一块烤鳗鱼,再喝一口杨梅酒,真是无上享受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想吃烤鳗鱼了。。。。。。感谢在2020-06-2314:54:39~2020-06-2414:5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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