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元图书网 > 玄幻小说 > 汴京小厨娘(美食) > 90、番外完 含辉楼7
  此时室内众人的目光全都扫向李维,他突然觉得床榻附近的脂粉香气格外难闻,胸中也有些憋闷,顺手打开了书案南侧的窗户。

  一阵秋风夹杂的桂花香吹过来,室内的空气顿时也没那么浑浊了,李维在书案旁的椅子上坐下,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顾亭渊:“凶手便是顾仓司。”

  顾亭渊面上一怔,随即笑道:“李相公说笑了,我与叶转运使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害他?”

  顾亭渊话音未落,一旁的汪娘子忽然笑了:“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顾仓司,你自以为可以威胁我、掌控我,自以为自己这番设计,没想天衣无缝,没想到也会有今天吧。”

  顾亭渊皱眉看向汪娘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你与叶衙内私通,联手设计陷害了你夫君,如今反要倒打一耙,我劝你不要攀咬他人。”

  李维冷笑一声道:“顾仓司,我相信汪娘子说的是真话,你还是快些招了吧。”

  顾亭渊内心一惊,勉强维持镇定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是我害了叶转运使?”

  李维沉声道:“去岁杭州城久旱不雨。常平仓的粮食跟不不够用。还是叶转运使捐出一部分家财,官府出面在淮南路买了一部分米粮转运过来,才勉强应付过眼前的危机。”

  “当时因为事急,叶转运使来不及多想,可事后他却发现了蹊跷。历来各路常平仓存粮皆有定数,就是为了应对灾年不时之需的,一般情况下不可能不够用。叶转运使在两浙路人脉甚广,他很快调查到:是你顾仓司侵吞了一部分常平仓的粮食,打算灾年囤积居奇。”

  “叶转运使本是一片菩萨心肠,好心劝你将粮食折成银钱归还。谁知你欲利欺心,非但不听从叶转运使的金玉良言,反而设计将其杀害。这两天我调阅两浙路常平司去岁的账目和公文,已经掌握了你侵吞公粮的实据!”

  顾亭渊面色变了几变,忽然笑道:“我原以为李相公年少高位,靠的是出身门第,如今看来,倒也有些手腕见识。侵吞公粮的罪我认了,也无非罢官免职而已。可是你说叶转运使为我所害,无凭无据,我是不会认的。”

  汪娘子缓缓靠近顾亭渊,冷笑道:“我可以作证。我当初在平春坊做歌姬时,顾仓司便与我有纠葛。后来我认识了先夫,嫁入叶府。顾仓司便私下找上我,逼我和他苟合。”

  “顾仓司对我说,先夫以为我虽沦落烟花,却一向清白自守,所以才愿意娶我为正妻。可是他却知道,我在嫁给先夫之前,就已经失身于他人了。他说横竖我已经是残花败柳,还守什么贞节不如早些从了他,否则他就将此事告诉我夫君,我当时一时糊涂,就……”

  汪娘子用无比怨毒的目光看向顾亭渊:“我恨他,是他让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后来先夫觉察到他侵吞常平仓粮食的丑事,他心里慌了,便来找我商议。我让他听从先夫的劝告,他偏偏不答应。要我在先夫生辰那天,故意令厨娘做羊肉和螃蟹菜肴,给先夫的那份格外加量,我要是不听他的,他便向先夫揭露我的秘密。我一错再错,便又答应了他。”

  “后来先夫果然腹泻得厉害,他平日多在含辉楼读书休息,汤药也放在那里,便由下人扶去含辉楼服药。后面的事李相公应该知道了,他提前潜伏在这里,杀害了我夫君。又将我夫君的尸首推下山,伪装成跌坠致死的模样。”

  汪娘子话音未落,顾亭渊神色已大变,他失声道:“你胡说,不过是一失节的贱人,居然敢诋毁朝廷命官!”

  汪娘子忽得笑了:“我虽然失节,心却不像你这么黑。你才是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我这一生,苦乐皆被他人掌控,所得非所愿,所愿求不得。如今能亲眼看到你的报应,也是一大幸事。”

  汪娘子陈词时,李维拿起笔迅速在纸上做记录,写完了对她道:“汪娘子愿意在纸上押字吗?”

  “当然可以!”汪娘子随即上前在那份供词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叶昭言颇有些痛惜地看向汪娘子:“蓁蓁,你糊涂啊,这些事你完全可以告诉我的,又何必受顾仓司威胁,与他合谋害人?”

  汪娘子哀怨地看向叶昭言:“告诉你吗,你又与先夫有何不同?你当初被先夫立为后嗣,来到叶府,我也曾向你表达过心意。可是你当初是怎么答复我的?如今我已嫁为人妇,又是你的长辈,先夫待你有大恩,若与我再续前缘,是有悖人伦。让我趁早断了念想,此生非必要绝不相见。”

  “若是我告诉你,我嫁给先夫之前已非完璧之身,你怕是会和先夫一样鄙弃我吧。”

  叶昭言愣了一下,低声道:“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但眼下,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汪娘子的声音带了几分凄惶:“我知道,我是有罪之人,对不住先夫。如今我已供出真凶,终于可以心安了。”

  汪娘子话音未落,竟是快步来到窗前,纵身向下跃去。

  她这一番动作实在太突然,众人皆反应不及,还是叶昭言第一个奔到窗前,凄厉地唤了声:“蓁蓁!”

  他惊惶地向下望去,这面窗子恰好悬空,下面是嶙峋的山石,汪娘子直直地摔下去,浑身上下早已鲜血如注。

  薛盈亦大惊,忙与叶昭言一起走下含辉楼,匆匆奔到半山腰的山石附近找到汪娘子,却见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面色却格外安详,神智早已模糊。

  叶昭言登时大恸,也不顾血污,上前搂住汪娘子道:“蓁蓁,是我害了你。如果有来生……”他忽然更咽不能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薛慕见叶昭言死死抱住汪娘子不肯松开,叹息一声上前去试探她的鼻息,忽然更咽道:“叶衙内,汪娘子人已经去了,还请节哀。”

  而一旁的柳永年神色复杂地望向汪娘子,又扫了一眼叶昭言,一跺脚便离开了

  含辉楼上,李维冷冷望向顾亭渊:“人证物证俱在,如今你手上已经有两条人命,还不快些认罪伏法吗?”

  顾亭渊终是颓然倒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李维从椅子上起身,缓缓靠近顾亭渊道:“上天有眼,你这样的小人终究会得到报应。你可知道,即便我没有找到常平仓的账目,也可以推断你是杀害叶转运使的凶手。”

  顾亭渊滞顿的目光扫向李维,半响方道:“事已至此,我谋事不谨,愿赌服输而已。”

  李维冷声道:“汪娘子说的不错,你的心是黑的,到死都不会悔悟。那日叶转运使头七,我曾问你,生辰宴上你何时离席,你当时告诉我,未时初离席,未时二刻便回来了。”

  “我这话说的,有什么破绽吗?”

  “叶转运使的生辰宴我是全程参加的,到未时已经上了十盏酒,即便我酒量好,头也有些发晕。西花厅内并无滴漏报时,一般人怎么可能将离席和归席的时间记得这么清楚,除非是事先早有谋划。”

  “而当时嫌疑最大的叶衙内,也曾中途离席,据他所言是去了池塘西侧赏荷花,有婢女秋月为证。秋月中途只离开了一会儿去附近的望春阁取沆瀣浆,叶衙内是没有作案时间的。”

  顾亭渊的眼神越发黯淡,停了片刻又问:“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与汪娘子关系非比寻常的呢?”

  李维笑笑道:“是汪娘子的旧交,平春坊的歌姬张娘子告诉我的,叶转运使去世后她频繁出入四宜园,你不是一直想要杀她灭口吗?”

  顾亭渊此时彻底说不出话来,李维无比嫌恶地看向他,冷声道:“叶转运使和汪娘子皆是因你而死,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年秋天,因叶安仁一案,两浙路若干官员皆受到牵连。提举常平司公事顾亭渊因杀害叶安仁落职,定于秋后处决。提举刑狱公事柳永年亦被贬知处州,罪名是收受贿赂。

  顾亭渊是十月初八被处决的。得知这个消息后,薛盈一扫多日来郁郁的心情,打起精神为家人准备午餐。

  深秋的鸭子正肥,薛盈打算做一道酒煎鸭子。

  鸭肉连皮切片,鸭皮部分十字改刀,以逼出油脂,锁住肉汁。起锅烧热加少许素油,放入鸭片翻炒,加入少许清水、葱白、花椒、酱油,炒出香味后,倒入适量黄酒,待油汁收尽,再加入少许盐,这道酒煎鸭子便做好了。

  接下来,薛盈马不停蹄准备另一道菜——鲜虾肉团饼。

  将虾仁剁成碎粒,熟肥膘斩成泥,橘皮剪碎,姜切蓉,然后将这四样食材放入碗中加胡椒末、盐、绿豆粉拌匀。

  起锅烧热,多倒一点素油,用手取一团虾料搓圆后压扁成圆饼,入锅煎制,等到虾饼定型,再翻面两次煎至熟透,便可以盛出装盘了。

  深秋也是莲藕收获的季节,今天午餐的主食便做玉井饭吧。

  粳米淘洗干净后,放入砂锅,倒入适量清水,稍微浸泡一会儿。新鲜莲蓬剥出莲子,去掉青衣和里面发苦的莲心。莲藕去皮切丁。

  将砂锅放到灶头加热,待米饭稍沸,放入莲子和藕丁,搅拌后盖上锅盖,闷煮至饭熟即可。

  今天的午饭摆上桌时,那碟颜色粉粉嫩嫩的鲜虾肉团饼首先吸引了李睿的目光。他夹起一块咬下去,弹性十足,满口都是虾肉的鲜味,因为虾料中有少量肥膘,肉质丰腴不涩,而橘皮丝去腻增香,给这道鲜虾肉团饼增添了独特的风味。

  李维对那道酒煎鸭子更感兴趣。夹起一片鸭肉送入口中,鸭皮部分的脂肪经过煎煮已经完全融化,丝毫没有油腻之感,而鸭肉与黄酒充分融合,有效去除了腥燥之气,肉质鲜美多汁,咀嚼之间有浓郁的酒香,真的是一道非常解馋的菜肴。

  太夫人对手边这碗玉井饭十分好奇,她笑对薛盈道:“我现在知道它为什么叫玉井饭了。你看这饭上的莲藕,方圆相间如井,而颜色莹白如玉,真的好像玉井一般。”

  薛盈笑道:“母亲说得没错。莲子有养心安神之功,莲藕有清热凉血之效,您近日总觉得燥热,睡不大安稳,这玉井饭于您最是对症了。”

  太夫人看向薛盈的目光更加慈和:“媳妇这么说,我更要努力加餐了。”

  太夫人尝了一口玉井饭,莲藕的清香与稻米香交融,形成了极为奇妙的口感,食后仿佛荡舟于秋日的湖面,秋风掀起荷花的香气,周身只觉清爽阴凉。

  清淡的玉井饭与酒香浓郁的鸭肉、滋味鲜醇的虾饼简直是绝配,不一大会儿功夫,四人便把案上的菜肴吃了一大半。

  太夫人感慨道:“近来大哥儿公务繁忙,媳妇又忙着张罗店里的事,我们一家人很久一起吃饭了。”

  李维忙道:“等忙过这一阵,儿子会经常陪您吃饭的。”

  一旁的李睿眨眼笑道:“祖母,您一个人吃饭若觉得无聊,回头我带你一起去娘开的面馆吃面吧。里面的每一样面条都特别好吃。”

  李睿这话音一落,众人都笑了。

  用完美味的午餐,薛盈和李维本要陪太夫人闲聊几句,却见郑良匆匆走过来,对李维低声说了几句话。

  李维面色一沉,起身对太夫人道:“关于叶转运使的案子,还有些余事未了,儿子先退下去处理了。”说完,又给薛盈使了个眼色。

  薛盈当即会意,亦笑对太夫人道:“方才我让后厨做栗糕,我去看看糕做好了没有。”

  走出太夫人房门,薛盈随即问李维:“是怎么回事?”

  李维冷笑一声:“柳永年前来辞别了。你和我一起去书房见一见他吧。”

  柳永年与李维稍作寒暄后,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去处州任职前,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相公。”

  李维淡淡一笑道:“这里并无外人,阁下有话但讲无妨。”

  柳永年凝视李维片刻道:“恕卑职冒昧,处州地处偏远,是两浙路最穷的州府,相公把我贬到那里,似是有意为难了。”

  李维冷笑道:“贪污本是重罪,更何况,阁下还造下什么孽,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柳永年看着李维冰冷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半响方低声道:“还请相公明示。”

  一旁的薛盈实在忍不住了,提高了声音道:“阁下至今还在装相吗?汪娘子嫁与叶转运使之前已非完璧之身,而你,就是当初奸/淫汪娘子之人!”

  “你表面上装作正人君子的模样,私下里却龌龊不堪。平春坊一众官妓都说你是色中饿鬼。当初你对汪娘子觊觎已久,见她快要嫁人更是醋意中烧,于是设计下药迷/奸了她。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汪娘子虽然吃了亏,却不敢张扬。但平春坊的官妓张盼盼却是清楚的。”

  “还有一个知情人便是顾亭渊。你有次酒后无意向他泄露了,还得意地说即便汪娘子嫁给叶转运使又如何,你才是她第一个男人。于是顾亭渊抓住这一点屡次威胁汪娘子,以至发生了后来的惨剧。”

  柳永年听完薛盈的话,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半响忽又冷笑道:“即便如此又如何,汪蓁蓁教坊出身,本就是供我们享乐的玩意。何况我并没有杀人。”

  李维的声音凌厉如刀:“你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若不是你事先设计将汪娘子迷/奸,又怎么会发生后来的一系列惨剧。半夜无人时你扪心自问,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李维无声靠近柳永年,冷笑道:“阁下放心,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只要我还在两浙路官场一日,就绝对不会让你这样的衣冠禽兽有上升之阶。”

  柳永年的面色更加灰败,终是不能再出一言。

  这一年初冬,叶昭言来李府辞别,对李维说要将叶府的家产全部充公,出家入城内仁安寺修行。看来汪娘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已经万念俱灰。

  李维对此有很多感慨,想要找薛盈聊一聊,下人告知他:薛盈正在书房读书。

  李维来到书房,发现薛盈刚刚在案上的澄心纸上写下一阙词,墨迹尚未干,低头一看,却是叶安仁的那阙《桂殿秋》。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李维柔声问:“你怎么想起写阙首词了?”

  薛盈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叶衙内纵使在言行上克制,内心却始终忘不了汪娘子。这阙词便表达了他的心声。他们曾经同乘一艘船,心上人近在咫尺,却还是不能表白,只好各自听着秋雨孤寂入眠。造化弄人,这一对有情人也太可怜了。”

  李维上前握住她的手:“阿盈,逝者已矣,作恶者亦得到惩罚,你也不必过于伤感。好在我们是幸运的,愿此生不相欺、不相负。”

  薛盈的目光亦变得坚定,含笑看向他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那阙词原作者是朱彝尊。

  虽然很是不舍,但本文到这里就完全结束了。真的很感谢各位小可爱一路的关注与陪伴。

  从私心来讲,这篇文我最满意的是薛盈入宫后的部分,番外含辉楼的案子也比较喜欢,写到后来有点意思了。下一本开美食文《金陵小食光》,重生文《玉人来》也在排队准备中,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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