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和第一王妃的婚期,定在春光明媚c草长莺飞的三月。
婚礼每个细节,都由法老亲自敲定。
册封大典总体分为两部分,上午第一场在卢克索神庙柱厅举行,埃及众神将赋予这段王室婚姻崇高的神圣性,然后法老与王妃将乘坐轿辇,沿着御道返回王宫,沿途接受臣民恭贺朝拜,下午,在荷鲁斯宫的宴会厅里完成第二场仪式。
神庙方面,法老任命克洛西斯狄亚忒作为婚礼的总负责人。
王宫这边,法老任命海莲作为宣封女官,布置婚礼大殿c王妃宫殿,统筹当日所有事宜。
此次官员选拔,法老经过了深思熟虑。
海莲是第二先知普塔莫斯的妻子,和娜芙瑞同为侍扇女官,关系交好。
克洛西斯狄亚忒是卡尔纳克大神庙当红的明星祭司,第三先知尤斯蒙斯的得意门徒。
以第二先知普塔莫斯和第三先知尤斯蒙斯为首的穆特神庙祭司团和蒙图神庙祭司团,素来面和心不和,法老婚礼中同时出力,可见法老制衡弹压两大神庙的功力。
克洛西斯狄亚忒从王宫回来,给霍普特带来一个好消息。
“听说你和娜芙瑞王妃是同乡,我便向陛下举荐你做我的助手,担任礼仪祭司,为第一王妃的册封礼撰写赞诗,负责婚礼祷告,我想你和她认识,沟通起来应该也方便。”
霍普特心中咯噔一声,“陛下和王妃可同意了?”
“自然是同意了。”
参与第一王妃的册封大典,是个风光的美差,别人求之不得,但对于霍普特,却是剜心的酷刑。
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给别人,还要送上祝福写诗歌颂,他纵然心胸豁达,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霍普特强掩心碎,挤出笑容,“谢谢你,狄亚忒。”
送别赫梯使者的晚宴上,法老当众宣布立娜芙瑞为第一王妃,霍普特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追求娜芙瑞的机会了,心痛得近乎麻木,便想要暂时离开底比斯,外出游历治愈情伤。
此时他终于下定决心,休假旅行,单独辞掉礼仪祭司一职,太可疑了,干脆把卡尔纳克神庙的职务也一同辞了。
第一个知道霍普特要辞职的是普塔莫斯。
“为什么辞官?”
霍普特面露谦卑,“师父,霍普特才疏学浅,实在难以胜任神庙的工作。”
“你明明做得很好,”普塔莫斯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厉声质问,“你连我也要骗吗!”
霍普特知道瞒不过师父慧眼,忍住流泪的冲动,“师父,我心里难过得很,想出去躲躲”
普塔莫斯看破不说破,意味深长道,“情爱执念伤人,懂得放下才是智慧。罢了,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四处游历,年轻人就该多尝试多积累,对你以后大有裨益。去吧。”
“谢师父成全。”
普塔莫斯叮嘱他,“你顺便去普塔神庙帮我拜访一下我的老朋友,凯阿尼。”
凯阿尼曾经教过儿时的霍普特下过塞尼特棋,现在担任普塔神庙的第二祭司,而凯阿尼是普塔莫斯的学生。
一个前途无量的丧葬祭司生,事业发展如火如荼,竟然自毁前程,简直是个傻瓜,霍普特请辞消息迅速传遍整座神庙,祭司们以为霍普特彻底没了前途,平时巴结讨好他的人自然一哄而散。
但总有人别无所求地关心着他,莫尼尼人还没到,火爆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辞官!为什么?!”
霍普特平静地整理着自己的写字板和文具,淡淡开口,“不想待在这里了,累了,没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莫尼尼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扑到霍普特面前,“我很担心你,出什么事了?”
霍普特抬起头,好看的眉毛蹙起,黯淡的眼中流露出哀伤,“莫尼尼,我做不到,看着我喜欢的女孩子,嫁给另一个男人,而我根本没有和他的资格。”
“到底怎么了,霍普特,你从来不畏权势,怎么现在畏缩了,”莫尼尼喃喃自语,用极小的声音惊叹,“难道是新王妃。”
能让霍普特妥协服从的,只有法老。
霍普特沉默着,眼底悲伤更重。
“还真是她,你怎么就和她”
“你怎猜到是她。”霍普特问。
“我在神庙见过你和她走在一起放心,我不会说与别人听的。狄亚忒给你揽的什么破差事啊,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莫尼尼知道自己能力水平和狄亚忒比起来差得太远,狄亚
忒和霍普特才更有共同语言,霍普特有了狄亚忒,就把他给冷落了,莫尼尼此时强烈抒发长久积攒的不满,霍普特担心莫尼尼心直口快的性格会惹祸,“你不要妄加猜测,狄亚忒好心提携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莫尼尼耷拉着脸,显得很颓丧,“霍普特你要走了,这神庙里就没人陪我了,他们个个穿着洁白的祭司袍一尘不染,心里什么肮脏贪婪想法自己知道,拜高踩低拉帮结派,只有你是纯净美好的,卡尔纳克没有你没意思。”
莫尼尼拍了拍双手,眉毛一挑,潇洒极了,“我陪你一起走!小爷也不干了!”
霍普特嗔怪,心里却是暖的,“别胡闹,你父母会允许你跟着我这个没前途的人吗。”
莫尼尼马上反驳,“不是不是,霍普特,我姆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了你一次,可喜欢你了,让你做我姐夫,她都愿意。”
越说越没谱了,霍普特莞尔一笑,“好了,你乖乖留在底比斯,跳你的舞,记得给我写信,告诉我她怎么样,帮帮我。”
“唉,深情总被无情伤,可怜的霍普特,”莫尼尼感叹,“什么时候回来?”
“等我把这里的伤心事都忘了就回来,不要为我担心,你在底比斯也要好好的。”
为霍普特送别的还有椰枣,两人约了个安全地点见了一面。
耶华林开口,“要走啊。”
霍普特嗯了一声,“最近还顺利吗?”
“光明殿那群人警惕性一向很高,本来是毫无头绪,突然线素就多了起来,我们很快就能有大突破了!”耶华林很兴奋。
霍普特隐隐察觉古怪,“你要当心背后有诈,有些线索是故意放出来,引你上当的也未曾可知啊。”
耶华林凑近他的耳朵,“葡萄,我跟你说,法老现在命我查一座贵族庄园,那庄园是赫梯公主爱茜阿尔玛的产业,她离开后,地契就转赠给了娜芙瑞王妃,王妃也是在里面住过一段时间,你说法老是不是难不成对王妃起疑心了?”
“为了搜查阿吞暴徒首领,整个底比斯城都被翻了一遍吧,又不是只查了一座庄园。”霍普特说。
有人走了进来,耶华林向他恭敬行礼,“宰相大人。”
阿伊开口,“下去吧。”
霍普特知道阿伊是来兴师问罪的,懒懒喊了一声,“父亲。”
阿伊脸色着实不好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擅自请辞,你努力了多久才得到这个位置,怎么能轻言放弃。”
霍普特像霜打的茄子,哭喊,“父亲,那我还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娜芙瑞成为王妃,为她策划婚礼吗。”
阿伊长吁短叹:“我和说过,你不要灰心,别那么死板,就算法老娶了她,你也可以抢回来。”
霍普特眼睛迷茫不解地望着阿伊,什么叫抢回来?
阿伊说的意思是把王位夺过来,你还怕没有叫娜芙瑞的女人吗。
但他的真实想法,是不会告诉霍普特的。
霍普特所受的教育,他骨子里的忠君正义,接受不了自己大逆不道的图谋。
霍普特也没再追问,“父亲,我不在底比斯,请你帮我保护她。”
椰枣方才的话让霍普特心底隐隐不安起来。
“好。”阿伊应下,“我答应你。”
霍普特自嘲,“霍普特没用,父亲精心培养我多年,我却一无所成,无法辅助父亲。”
阿伊指责,“莫要赌气说这样的话,在我看来,男人应该追求仕途升迁建功立业,但我不会把我的观念强加给你,不想做官就不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不会逼迫你。你长大了,有你自己的想法,这很好,想走就走吧,我只要你平安快乐就好。”
霍普特沉浸在情伤的无边痛苦中,但此时心中又被阿伊温暖无私的爱满满充斥,他真幸运,能有这样一位尊重他c信任他的长辈,“谢谢父亲,我误解您了。”
阿伊望着霍普特,一晃十九年时光匆匆而过,他的儿子长大了,比他的个子还要高,阿伊眼中柔情涌动,“父亲眼中你永远是个小孩子,父亲只是怕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路上千万当心,如果长途奔波身体哪里不舒服,不要硬撑,霍普特,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回来,完好无损的回来!”
霍普特朝阿伊跪下,垂泪虔诚地俯身一拜,“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也请父亲注意身体,霍普特拜别父亲大人。”
“大人,您就这样任少爷一走了之啊。”比斯尼问。
“也该让这个小家伙经受些历练了,想去吃苦就随他去吧。”
阿伊筹划着,霍普特走了,有些事情就可以办起来了,笃定地和心腹说:“比斯尼,你信不信,不出两个月,他肯定会回来的。”
霍普特虽然官阶不高,但是法老亲自任命的,他的辞职申请需要法老最终批准
,霍普特以为法老会直接批,但图坦卡蒙还是在书房召见了他。
“为什么要辞官,何人何事让你不满意吗?”
图坦卡蒙才刚给霍普特指派了重要任务,霍普特就要撂挑子走人,这前因后果,不禁让图坦卡蒙浮想联翩。
面对法老的责问,霍普特丝毫没有慌乱,沉着冷静地开了口,“陛下,霍普特还记得,当初请求陛下给我机会让我进卡尔纳克神庙的情景,那时候我以为在神庙任职便可实现我的人生价值和追求,但是这半年,我逐渐发现,高官厚禄并非我终身追求的志向。”
图坦卡蒙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好奇问:“哦?那你追求什么?”
“陛下,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小孩子,他是个小乞丐,却聪明勤奋好学,若是能读书习字,必然远超那些庸碌无为的贵族子弟,”霍普特由小推大,条清理晰,口齿伶俐地继续说,“千百年来,书写的能力只掌握在埃及少数人手里,也只有极少数人能接受优质教育,受到教育和未开化的民众,阶层隔离难以流通彼此不满,日子久了,必成社会疴疾,不利于埃及王国的长久稳定。”
“陛下曾对霍普特说过,愿霍普特不忘本心。我一直遵从陛下教诲寻找本心为何,我出身贫苦乡野,深知不能上学读书的苦楚,我希望将我的知识传播给更多埃及人,而非待在神庙做着繁复的祝祷,让更多穷苦人家的孩子了解玛阿特传递的正义c秩序普世观念,这就是霍普特的本心,霍普特以为这也是神学的终极奥义和强盛埃及的长久之计。”
图坦卡蒙认真地听他说完,叹到,“你能这样想,很是难得。”
他竟能看得如此深远。
图坦卡蒙见过太多栋梁之才,治世能臣如阿伊,骁勇善战如赫伦西布,可他们都没有霍普特这样一颗质朴纯粹,怀大爱的心,霍普特在图坦卡蒙眼中仿佛闪闪发着光。
“霍普特的力量有限,自知改变不了什么,想沿路给那些穷人家的孩子讲讲课,开启民智,望陛下允准。”
图坦卡蒙深受触动,取出一枚印章给霍普特,“拿着这个,地方财政会配合你,修建几座平民学堂。”
霍普特感激涕零,接过印章,叩谢,“谢陛下圣恩,霍普特今生无以为报。”
霍普特出了法老书房,就被人叫住了,“霍普特,东苑里有人要见你。”
东苑是娜芙瑞的寝宫,霍普特登时萌生喜悦,“是娜芙瑞王妃要见我吗?”
来通传的人说:“不是王妃殿下,是她的侍女,叫做奈芙依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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