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弟弟告诉她,她被人利用,安赫姗那蒙就对韩努特起了疑心,几日暗查,果然有了发现。
“韩努特,那日我交代你找德闻办事,为什么最后换成了艾。”
“王后,您在说什么,韩努特不知道。”韩努特低下头,装作无辜。
安赫姗那蒙将一包纸莎草残渣丢到她面前,疾声厉色,“我找到你烧毁的信件,你竟然同阿吞暴徒有来往,你故意取得我的信任,暗害法老侍卫长,是想对弟弟做什么!”
“王后,陛下要废了你,对您这么无情,您为什么还要护着他。”
“你竟敢偷听!”安赫姗那蒙骤然变了脸色。
韩努特跪在地上叩头,“王后,韩努特知道法老对您不好,您不如投靠我的主人,您也归顺阿吞神吧,恢复阿吞神昔日荣光,这也是先法老和王太后愿意看到的,您依旧可以保持您的尊贵地位啊!”
安赫姗那蒙冷笑着摇头,“荒谬,真是太荒谬了,看来,我只能交给弟弟审判了。”
“王后,不要,不要,您千万不能把我交给法老,我效忠的主人,也是您的亲人啊!”韩努特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我的亲人?!”
安赫姗那蒙无比震惊。
她活着的亲人就只有弟弟了,她曾有过父王母后,一个叔叔,两个姐姐和三个妹妹,可他们都死了啊。
“你说的是谁!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我就把你交给法老处置!”
韩努特吓破了胆,“我说,我都说,我的主人,是当年的摄政王斯蒙卡拉殿下。”
安赫姗那蒙震惊得后退了两步,“怎么可能,他当年被父王砍了头。”
叔叔早就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他没有死,斯蒙卡拉殿下在行刑之前就已经脱身了,死掉的只是一个死囚。”
安赫姗那蒙觉得不可思议,如果叔叔还活着,她想马上见到她的叔叔,“韩努特,我可以暂时不处置你,我要见王叔,你给我安排。”
第二天深夜,所有人都熟睡后,安赫姗那蒙让韩努特躺在床上假扮自己,只身赴约,地点是底比斯最大的妓院,那里鱼龙混杂,有很多不见光的勾当。
隐蔽昏暗的房间,一个男人站在屏风后面,烛火在他身上打出一圈光晕,男人缓缓开了口,“安卡,好久不见。”
埃及只有亲近王后的人才知道她的小名,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安赫姗那蒙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个从屏风后走出,戴着面具的男人,心脏扑通通狂跳。
“让我看看你的脸。”
舍曼凯尔摘下黄金面具,长期不晒太阳,他脸色苍白,面颊棱角分明,发丝乌黑柔亮,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幽深如古井,鼻梁挺直如山脊,削薄的嘴唇有些发紫。
就是她的叔叔,叔叔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容貌变化倒是不大,但是再也没有当初青春年少的意气风发和作为法老弟弟的富贵闲适,取而代之的是浑身阴森狠戾的煞气和沧桑感。
安赫姗那蒙颤抖着嘴唇,眼中泛起泪花,“叔叔,真的是你,你真的没有死。”
太好了,她的小叔叔死而复生,她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人。
舍曼凯尔也看着安赫姗那蒙,“安卡,你长大了,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父王没有儿子,你就像是我们的大哥哥,那些日子,还在我眼前呢。我很想你,想我们过去在阿玛尔那的日子。”安赫姗那蒙笑中带泪回忆着。
舍曼凯尔眼瞳黑沉没有一丝光亮,像是被离火燃尽的野草,一片荒芜,“回不去了,我与图坦卡蒙隔着血海深仇,叔侄亲情早已断绝,但我不会伤害你。”
安赫姗那蒙痛心疾首地开口,“王叔,就是你领导阿吞暴徒和法老作对吗,你可是在怨图坦卡蒙,当年你落难时不为你求情,可你一直以来都错了,行刑当日,他跪着求父王不要杀你,这多么年他一直怨自己当初没能救下你,王叔,你根本没有理由恨他!”
听了这话,舍曼凯尔脸上并无一丝动容,“那又怎样,我对他的恨,五年来没有一刻停止,他逼死了娜娜,我不可能饶恕他,我要他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为娜娜偿命。”
他阴毒的话语如同渗入骨头缝的寒气,让安赫姗那蒙打了一个冷颤。
原来,斯蒙卡拉是因为娜娜的死才恨毒了图坦卡蒙。
记忆中,娜娜在阿玛尔那陪伴弟弟读书玩耍,斯蒙卡拉自从成为摄政王就驻守底比斯,两人没有多少来往,如何有了这么深的情谊,安赫姗那蒙猛地想起一件事,“娜娜九岁时,她被人掳走,再回到阿玛
尔那王宫时已是三年后,娜娜失踪的这三年,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对,是我绑走了她,我带她回到了我母妃的母国米坦尼,那三年她一直和我在米坦尼。”
安赫姗那蒙震惊,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舍曼凯尔坐下来,主动和她讲起了往事,“安卡,你知道为什么我能逃过那次杀身之祸吗,是娜娜帮了我,她对我有恩,她是我的恩人,不仅如此,她还是我的妻子,安卡,娜娜是你的小婶婶了。”
安赫姗那蒙吃了巨大的一惊,目瞪口呆,瞬间就被定在了原地。
斯蒙卡拉当初娶了她大姐麦瑞塔吞,大姐在父王斩首斯蒙卡拉前就去世了。
安赫姗那蒙满目惊愕,“娜娜她嫁给了叔叔?可她一直想梦想做弟弟的新娘!!”
说起娜娜,舍曼凯尔的嗓音终于有了一丝温和之气,“三年,很多事都会变。我和她在米坦尼三年,相依为命,她成年后,我们就举行了婚礼。我的第二任妻子是娜娜,阿吞大神庙最美的明珠,阿吞神最虔诚的信徒。”
娜娜真的是她的婶婶,安赫姗那蒙哭笑不得,精神恍惚地问:“那后来呢。”
“我记得很清楚,五年零四个月十九天前,图坦卡吞下旨废黜阿吞神,更名为图坦卡蒙,迁都底比斯,消息传到瓦苏卡尼(注:米坦尼故都,当时米坦尼已被赫梯所灭),她瞒着我偷了马车,回到埃及,回到了阿玛尔那,看到被屠杀的阿吞祭司血流成河,激战中倒塌的神庙雕塑,一片狼藉的梦中家园,痛恨图坦卡吞的背叛,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他的新婚妻子就这样死了,舍曼凯尔心痛得难以自已,数千个日夜的思念折磨已经将他变成了复仇的冷血机器,他的心中只剩恨。
安赫姗那蒙鼻子酸涩,回忆着,“我还记得那天,我和弟弟在花园,她满身泥土血污,被一群侍卫追赶着跑了进来,她跪在弟弟面前,脸上都是血泪,拽着图坦卡蒙的衣摆,求弟弟不要废除她的信仰。弟弟已经下旨了,怎么可能收回。她只知用过往的情谊以死相逼,哪知弟弟登基的这三年来每日过的都是何种日子,阿吞神只会带给埃及动乱分裂,不是我们抛弃了它,是埃及的四百万人民抛弃了它!”
听安赫姗那蒙讲述妻子生前最后的画面,舍曼凯尔拳头紧攥,心里怨恨死了图坦卡蒙,“他欠我妻子一条命,欠娜娜一条命,我必和他厮杀到最后,流尽最后一滴血,我领导阿吞信徒,恢复埃及对阿吞神的信仰,是娜娜的心愿。”
在古埃及,信仰的对立就是生死的对立。
埃赫那吞对娜娜的天赋和才华非常欣赏,如果埃赫那吞没有壮年驾崩,娜娜长大一定会成为阿吞大神庙的最高女祭司。
舍曼凯尔手掌托起娜娜那条日轮光束项链,爱惜地抚摸,“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娜娜!”
安赫姗那蒙此次来是想用亲情打动斯蒙卡拉放弃与弟弟对抗,却没想到他谋反作乱还有这样深层的原因,不过,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王叔,如果娜娜还活着,你的恨是否可以一笔勾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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