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在裘兰宫里慌不择路地奔跑着,不时躲藏在每一个黑黢黢的阴影里,逃避着宫里守卫的巡查,她一路跑着,不知不觉,跑到了一间明亮的大房子前面,里面人声嘈杂,好像是很多人在忙着什么,房间门外的空地上,还停着两辆大马车,车上拉着的是又脏又油腻的大木桶,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莱安娜捏着自己的鼻子,躲到大车的阴影下面,紧张地看着四周,还有房间里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只见四个厨役摸样的人,费劲地抬着一个同样又脏又旧的大木桶出来,合力把木桶抬上了大车,木桶里面的东西泼洒了出来,溅到了莱安娜的身上,那一股酸臭刺鼻的味道,让莱安娜止不住地想要干呕,但是她使劲地钳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呕出声来。她听见一个人说道:“这桶搬完,就算是齐了,你们赶紧走,明天早点来,庆典第一天的宴会结束,够你们拉几趟的了。”
这时听又一个声音苍老的声音连忙应承道:“是,是,我们明天一定早点到。”说完,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道:“那我们就走了。”
“走走,”开始那个声音说道,“你们走东边的小门出去,今天好像宫里有事,查禁的严。”
苍老的声音连声说着好,然后莱安娜只觉得大车一阵晃动,好像是有人上了车。莱安娜听了他们的对话,不由得灵机一动,她猜这间房子,应该是裘兰宫的厨房,而这两辆马车,应该就是给厨房拉泔水的马车。裘兰宫里人数众多,这泔水看来也真是不少,既然他们说出去,自己何不就藏在这拉泔水的马车里,跟着马车逃出宫去?于是她趁着夜黑,绕到马车后面,悄悄上了车,躲藏在中间两个大木桶之间,捂着鼻子躺下来,把身子藏进在木桶的缝隙里,刚刚躲好,就只觉马车一阵剧烈的摇晃,随后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响,就听见马蹄声有节奏的响了起来,车身,也随着马蹄声轻轻地晃动了起来,马车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进。莱安娜躲在木桶旁边,都不敢大声地喘气,生怕被别人听到,过来查看。
马车好像是行进了好久,久得让莱安娜觉得,这个裘兰宫,是不是覆盖了整个的上城,这时,只听一声厉喝:“停车!“她的心瞬时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干什么的?”那个厉喝的声音听起来由远及近,还有身上铠甲碰撞时发出的响声。
“来宫里厨房拉泔水的,厨房的人说了,让我们从这边走,说是我们拉的东西,不能走那些大门。”那个苍老的声音回道。
“人都下来,我们要检查。”守卫厉声说道。
“车上的都是泔水桶,不太好闻,也脏,您查没问题,就是怕弄脏了您这一身盔甲。”
守卫没有理他,听脚步声已经直接绕到了车后,莱安娜急得浑身冒汗,她突然想起自己怀里还藏着一把短剑,于是她急忙掏了出来,对着自己面前的一个木桶,轻轻刺了过去,这把短剑,就是麦克马纳曼在妓院与凯特·贝金赛尔见面时,随身携带的那把羽刃。他把莱安娜带回狼溪庭院时,随手就放到了书桌上。没想到,这冠绝天下的利剑,被莱安娜用来扎了泔水桶。
只听一声轻响,莱安娜手中的短剑,就毫无阻碍地刺进了木桶,而且直至没柄,大木桶里的泔水,马上就滴滴答答地漏了出来,瞬间,就汪成了一滩,顺着倾斜的木板,向车尾流了下去。只听守卫一声怒喝:“这都是什么味?你们这帮索拉诺崽子是怎么搞的?木桶都是漏的!赶紧给我拉走!不许在宫里停留!”
那个苍老的声音连声说道:“好,好,大人,我这就拉走,马上拉走!”他忙不迭地扬起鞭子,赶着马车径直出了裘兰宫的小门,味道刺鼻难闻的泔水,滴滴答答地在车尾流了一路。
出了裘兰宫不久,拉泔水的马车,就转到了一条人迹稀少的大道上,马车渐渐地慢了下来,莱安娜趁着马车放慢,抓住身边的挡板,把身子翻到马车边上,等到马车拐过一个弯,完全停了下来的时候,就直接翻身下了马车,躲在轮子的旁边,赶车人骂骂咧咧地从车的前边下来,从车尾上了车,查看着车上拉着的泔水桶,等查到被莱安娜用剑刺穿的那个泔水桶时,又时一阵大声的咒骂,他无奈地跳下车,重新坐回前边,驾驶着马车继续缓缓前进,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车的后面,还有一个蹲在路边,几乎要瘫倒的莱安娜。
夏加尔·斯隆重新回到“魔桶”客栈的时候,客栈门前,已经没有人等着他了,他不敢大意,拿出身上备用的隐形药剂,隐身之后,才进了客栈。
他来到自己的三号木桶房,仔细地查看了一下走廊,确认无人时,才让钥匙现形,轻轻地打开了房门。
打开房门之后,他站在门口没有动,如果有人埋伏在屋里,他现在进去就是自寻死路。他仔细用自己一双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夜眼,搜寻着屋里的每个角落,竖立起来的耳朵,谛听着每一个可疑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关上了房门。
夏加尔悄无声息地来到床边,把他留在床底下的黑色荧光蘑菇拿了出来,放到了床上。经过一场失败的刺杀和一次毫无头绪的拷问,他看着那些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幽光的东西,感觉,就像是在凝视着自己黑暗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些累了,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一大块滴着肥油的烤肉条和大杯甜谷酒,然后就是一个无止境的长觉。
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有帮手,也不需要帮手,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他没有问过父亲,自己是不是应该有一个母亲,也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和他一起去做赏金猎人。他们俩,就像是两棵在互相的沉默中,独自生长的黑色七星木,所有的表达和语言,仿佛都是一种奢侈而多余的东西。杀戮对于父亲来说,只是一种生存的方式,是养活他们两个人的方式,后来,他慢慢学会了这种方式,而父亲,也在一次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暗影者变成了一个人,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父亲坐着位子空了出来而已,但是有时候,在有些天神之星明亮的夜晚,他会想起那个人,那个人坐在自己的对面,削着一把木制的短剑,他以为那是给他游戏的玩具,但是在长大以后才知道,那是,教他将来杀人的武器,他依然清晰地记得父亲把木剑递给他时自己的欣喜,还清晰地记得,那上面他手掌的温度。而今天,就在他把那个小女孩从皮克手里救到树上,把她按在上面的时候,她的体温,传到他的手上,他惊讶地发现,就是那个温度,那把木剑上,记忆里的温度。
当他在“行吟诗人”酒馆,第二次看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他确实很惊讶,但他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种感觉他也曾经有过,但是,已经忘记很久了。他看着闪着黑色幽光的蘑菇,暗影者,他对自己说道,我是一个暗影者,走在阴影里的人,是感觉不到温暖的光明的。
夏加尔·斯隆解下身上的背囊,拿出自己黑色木碗和一个黑色的小棒,开始专心致志地捣制着黑色的荧光蘑菇,配制起自己的隐形药剂,而这时窗外暗沉沉的天空,正在等待着一个,不属于他的黎明。【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