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公主得到了解释, 又开始懊悔,大冷的天儿把公孙佳给薅出来弄了这么一出,必要她呆在屋子里不许出来:“原是我无名业火烧了上来, 本不该这么冲动。再累你受冻,我又要多念两卷经心里才能平静了。你安生歇着。我只要你一个说法就好,并没有催逼你的意思。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 不在乎这一阵儿。”
“哎。”公孙佳答应着,仍是将她送到了房门外,被常安公主又按回了房里。
阿姜大气也不敢出,捱到常安公主离开。上前先给公孙佳将斗篷裹裹紧, 才扶着她进房,想侍侯她睡下。哪知单良又带着单宇跑了来, 常安公主来得反常,他如何能睡得着?
公孙佳窝在一张小榻上,元铮将大火盆往榻边搬了一搬, 公孙佳倚着一个隐囊, 说:“没什么大事,不要声张。”
单良道:“那可是常安公主呀!除了进宫,什么时候见她出过门?”
“我不一样。”
单良道:“小荣今天在城外, 明天他要知道了,一准儿扔下所有的事儿往回跑。”
公孙佳指指阿姜,阿姜轻声对单良说了刚才的事儿。单良道:“公主平常不是个急躁的人呀。”
公孙佳道:“二十年来, 她的至亲们所有的不幸都与纪氏脱不开干系, 这不是急躁, 是愤怒。”
单良一声叹息:“像公主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世间也是罕见的。倒是君侯,今天不像是您了, 为何沮丧?因为被误解吗?天才总是会被误解的,如果凡人都能明白天才所思所想,天才就不是天才了。”
他说了一段的绕口令,换来公孙佳一个短促的笑。单宇关切地请命:“让我今晚留下来守夜!”自打回了公孙府,元铮这货就争不过自己了。元铮无聊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说:“别吵到君侯。”
单宇有心与他争吵,又怕打扰到公孙佳,只能怏怏地离开。被他们一拢,公孙佳也没了仔细分析的心情,对单良道:“有劳先生为我想一想,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太周到?我的路没错,我要先生给我看一看,是不是走路的姿势不对?”
单良坚定地说:“哪里都没有不对!否则何以是常安公主一个人过来呢?”
公孙佳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舅母有误会,别人肯定也会有,只是没有她这么冲动罢了。”
单良接口道:“又不能逢人就解释。倒也容易,一朵花儿,怎么样才能藏起来不惹眼呢?”
“嗯?”
单良道:“放到花园里。”
公孙佳笑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单良满意地笑了,拖着单宇回父女俩的住处,单宇还想挣扎,但是单良一瞪眼,她就怂了,乖乖跟着走。出了院子才嘀咕:“您怎么不把小元一块儿拖出来呢?”
单良心说,你懂个屁!看了一眼女儿,这丫头也过了及笄之年,似乎缺了根情爱的筋,她竟没有看出来元铮对公孙佳有点生黏着离不开的意思,就离谱!他养个女儿,当然有养老送终的意思,可没有让女儿不成家立业一直守着他的想法。儿孙满堂,看着女儿家庭美满不比孤独两父女天天对着一盏油灯阴恻恻地琢磨怎么坑人强?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单良一歪一倒地走着,心道:不应该啊。我这闺女,也得跟君侯一样,将情爱之事看透了才行!
正如天下所有的准岳父一样,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他就觉得没人配得上他闺女,越想越气闷,回去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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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一觉醒来没有休息得很好,脸色就很阴沉,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惹得阿姜问了一句:“这是做噩梦了么?”
公孙佳噎了一下,表情才放缓,说:“准备一份给岷王妃的礼物。”
“是。”
公孙佳想好,单良的意见很对,对纪氏过于周到就显得不怀好意,“反常即妖”是谁都懂的道理。她不担心纪炳辉,却担心冷眼旁观者看出来、点破,现在需要做的是补救。她选的第一站就是岷王府。
上朝回来,岷王与公孙佳都去见皇后,岷王马上就要离开,皇后巴不得儿子就住在宫里,最后,她还是忍住了,放儿子出去做准备,但是要求儿子离京前每天都要来看她。儿子在眼前,皇后心思就都在他的身上,哪怕不说话,将他的身影塞满了自己的眼眶也觉得心安。
公孙佳道:“娘娘放心,一会儿我就陪小舅舅再将出镇的事从头到尾捋一遍,您看可好?”她与皇后这些日子混得熟,皇后做主,私下里别再管岷王叫殿下那么生疏了,就叫小舅舅。明明是表舅,连个“表”字都被皇后省掉了。钟秀娥这个亲表姐,跟岷王都没有公孙佳熟。
皇后道:“好!当然好!那你们也甭耽误了,趁早去办。”
岷王哭笑不得:“阿娘!”
叫完皇后,他又有点关心地对公孙佳说:“你与司空家怎么回事?都说你待征北未免太好。”
公孙佳道:“他们还说什么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然呢?是什么?”皇帝的声音传了过来,三人一齐起身。
皇帝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随意地坐下,接过皇后递过来的茶,拿到手里问公孙佳:“说说?”
他此时又是个与家族晚辈闲谈的慈祥长者了,全没了之前考问公孙佳时的严肃。公孙佳却不敢大意,说:“有公有私。都知道我外婆家和纪家不怎么和睦,我就得更加小心。于公,国家大事岂能因私废公?于私,为了显得我不是挟私报复,也得给他准备好了。”
皇帝失笑:“你这丫头,就是想得太多。你们两个,去收拾。”
公孙佳于是去了岷王府,岷王妃也是她的熟人,岷王妃得嫁岷王还有她的一份力,对她也颇为热络。这夫妇二人相处不能说蜜里调油,也是相敬如宾,颇为融洽。岷王妃不停地问公孙佳:“他去的那个地方,周围的人果然可靠么?附近州府的人你有把握吗?”
岷王则托付公孙佳:“我走之后,她身为王妃也不便回娘家,还请你得空多与她走动走动。”
公孙佳都答应了下来。
午饭就是在岷王府里吃的,岷王边吃边与公孙佳聊天,间或说些宫中的人事趣闻。他特意提到了章旭:“五郎性子柔软随和,你与大哥一家相处也不错,很该也去看看他。多多关切。”
公孙佳道:“好。”
岷王又说:“五郎有点儿闷,在他哥哥面前,一天也不说两句话的。他们家大郎呢,平日眼睛里像是没有这个弟弟似的,五郎要有危险,他也是不会不管的。那一年,他带着五郎在御园里玩儿,自己个儿在兴头上乱蹿,侍从都跟着他。回头一看五郎不见了,他将侍从们都责罚了。”
公孙佳含笑听着,心道,他这有兄弟情,却又不全是兄弟情。
岷王不停的说话,惹得岷王妃不停地往他身上看,又与公孙佳交换了一个眼色,看到公孙佳脸上也有点惊讶,岷王妃顿悟:这不是特意的要拉近与公孙佳的关系,只是岷王紧张兴奋了。
公孙佳也很快地明白过来,听“小舅舅”又说了一通纪炳辉,让她:“也不要太委屈求全了。对他太好,他也不会珍惜,再以为你藏奸,你的心血也就白耗了。如今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并没有对不起人。”
“好。”公孙佳答应着,心里却认为纪炳辉不至如此想。
以公孙佳对纪炳辉的研究,他更大的可能是自信,自信他纪炳辉就值得公孙佳陪着小心,因为他是未来皇帝的外祖父。公孙佳拿到一些他散落的语言,堪与“江山有份”同样震惊世人——“若干年后,帝与王皆是吾晚辈。”
是实话,由他说出来就变了点味道。纪炳辉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只在自己家里讲。却不知道公孙佳在他家里也插了个钉子,这钉子偷机密的本事是指望不上的,闲言碎语倒是听回来不少。
公孙佳都一笔一笔给他记着,就等着攒够一个大的,送他全家上天。
不过岷王既然提到了章旭,公孙佳也要做个样子出来,既是给东宫面子,也是给岷王面子。她对章旭并无特殊的印象,章旭在东宫就是个跟班式的存在,无怪乎章昺会弄丢他。
明天,公孙佳想,今天已晚,明天下朝直接去东宫先见太子,接着再去见章旭。
此时公孙佳并不知道,如果她马上去章旭的府里,或许可以提前发现一件秘密。千金难买早知道,她还是悠然自得地回了家里。恰巧,阿姜给她递了一封信来:“吴选的信。”
这个吴选自打外放,也堪称勤勉,竟真的开始认真学些本事,且旬日一封信,风雨无阻地请安、汇报。公孙佳也比较重视这种外放官员的经验,每回都会读一读。
她读信的时候,章昭正在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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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旭业已成婚,因是庶子且不得父祖特许,婚后就搬出了宫廷。也因此,他与宫里的联系就被削弱了一些,章旭对这样的状况既觉得轻松欣喜,又有点无依无靠的不安。
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他又没有生出野心来,反而觉得离开了东宫过得更自在。
此时,他的妻子纪英回了娘家——纪宸要出征了,做女儿的担心,纪家又要排场,纪英就在纪府小住。原本太子妃还说,这样出嫁做王妃的女儿回娘家小住不太合礼数,因为章旭也要出京。说了两次,也就罢了。
此时的章旭却不孤单,因为他的大哥章昺确实挺关心他的,不许别人欺负“我的弟弟”。为了帮助弟弟,除了东宫太子有安排之外,章昺还把自己的爱妾、眼前最能干的管家婆吴孺人给派了过来:“去看看,衣食住行还差什么,如果有不明白的,就去问药王,她也出巡过,知道要带什么。她素来体弱,衣食住行都是最舒服的。”
吴孺人领了这份差事,名正言顺地到了章旭的府上。
两人见了面,官样文章问候完了。章旭也:“谢大哥惦记。”
之后,吴孺人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来:“五郎,这是我为你求的平安符,天可怜见,求佛祖保佑你平安归来。”
章旭接过了锦囊,低声道:“相国寺的平安符,长得都一样,锦囊也不一样。姊姊不给我绣个不一样的么?”
吴孺人语音哽咽:“五郎。我……我……我是卑贱之人,别、别污了你的名声,让你们兄弟生隙。”
章旭将锦囊往怀里一揣,握着吴孺人的双手说:“是我对大哥不起,不怪姊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