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环节，报价。”
“请各位厂长，将你们心中认为合理的报价，写在你们面前的信纸上，然后塞进信封里，在信封表面写上你们糖厂的名字。”
吴铭这句话一出，现场所有糖厂老板的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白德盛的脸色，更是和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这样一来，这些糖厂的报价，算是彻底被吴铭拿捏死了。
傻子都知道，一会儿能中标的，肯定是价格有优势的。
但这样一来，他们的利润就少了啊！
如果放在以往，这些糖厂老板还能互相通个气，商量一下。
但现在是要现场报价，现场投标，你和谁通气去？
即使是你可以和你的左邻右舍商量一下……问题来了。
他和你商量好的价格，你敢信吗？
唐杰震惊地看着大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再看看自己的老板。
这个比自己还年轻两三岁的老板，不动声色地把这么多糖厂老板玩弄在股掌之中……太可怕了！
如果换做是他，当初在南池集团市场部的时候，恐怕不会被人坑害成那个样子？
不，不是恐怕，是一定！
甚至，倒霉的应该是杨勇！
唐杰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强大的自信心。
不用老板动手，只要自己跟着老板好好干几年，学到他的一招半式，就一定能回去找杨勇报仇！
会场里。
白德盛悄悄凑到刘少峰跟前：“老刘，透个底，你准备咋报价啊？咱哥儿俩来个同进同退呗？”
刘少峰松开手里的笔，手刚好压在稿纸的字上。
他笑眯眯地看着白德盛：“行啊！我能咋报价？我还不是报行情价？该多钱就多钱。”
老白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好啊！那我也按行情来！”
两人对视一笑，像两头奸诈的狐狸。
那个时代，成品山楂糖的出厂行情价是一吨800块钱，也就是一斤4毛钱。
滨阳糖厂卖给第二粮食公司，也是按这个价格来的。
贵吗？不贵，甚至可以说便宜得很。
但白德盛绝不相信刘少峰会报这个价格！
现场这么多糖厂，因为生意不好，愿意打价格战的大有人在！
只有傻子才会报原价！
老狐狸……你们运河市山楂那么便宜，你会报原价？哄鬼呢！
白德盛狠狠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同时瞪了刘少峰一眼。
他刚好看到刘少峰用阴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看到对方看自己，两人立刻挤出灿烂的笑容对视一笑。
紧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拿起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报价。
白德盛咬了咬牙，直接写了个600块一顿，转念一想，觉得还是不够稳妥。
“富贵险中求，拼了！”
划去“600”在下面又重写了一个“500”，接着，他重重地把笔拍在桌子上。
“好了！”
同时，旁边也传来“啪”的一声。
白德盛一扭头，看到刘少峰也封好了自己的信封，交给了戴着白手套、端着密封箱的刘凤。
两人再次对视着，挤出了灿烂的笑容。
“刘厂长，写好啦？”
“啊，对啊，你报了什么价格？”
“当然是原价了，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你呢？”
“我也是原价啊。”
“哈哈哈哈，你真狡猾。”
“哈哈哈哈，彼此彼此。”
两人的目光飞快地碰撞然后错开，各自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
“这老狐狸！”
……
吴铭淡淡笑着，等所有厂长都把报价交上来以后，他对着话筒说道。
“接下来，我们会根据各位的评分，选出得分最高的若干家进行合作。”
“具体是多少家？不一定，可能是1家，也可能是10家。要看大家的综合评分。”
“至于没评选上的厂家，也请不要失望，我们会给正在合作的厂家专门设置一个排行榜，如果榜上哪家的评分下降到合格线以下，下个月就会停止对这个厂的采购，而从其他厂家中选评分最高的一家补上来。”
厂商们脸上各种莫名的神色，或紧张、或兴奋、或转着眼珠子心怀鬼胎。
没有人想到吴铭会拿出这样的合作方式来。
这样一来，任何一个正在合作中的厂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都会竭尽全力保证产品的供货和质量的。因为他们知道，利益圈外面还有一大群饿得两眼发红的饿狼在等着扑进圈里。而一旦有人掉落到圈外面，想再挤进来就是千难万难！
不光是厂商，吴铭团队的每个人也都彻底呆滞了。
在这之前，他们何曾想过，能用这么简单的办法，把这些厂长拿捏的妥妥帖帖的？
要知道，无商不奸。
这些糖厂老板，算是华国的第一批副食品加工业的先驱者，也是华国的第一批小商人。
他们每一个，都是最精明、最狡猾，最善于算计和钻空子的。
可以说，只要你有一个不留神的机会，他们就会在你的订单上动100个手脚。
这已经成了这些人的本能。
并不是说他们人品有问题，而是说，这，就是早期华国制造业人的常态！
想赚钱，只能缺斤短两。
然而，今天，这些平时小聪明惯了的厂长们，却被这个20多岁的年轻人，拿捏的分毫不差！
然而这还没完。
在会议室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吴铭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诸位，你们听说过‘同业公会’吗？”
听到这个有点陌生的词，现场这些普遍文化程度不高的糖厂老板们纷纷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同业……公会？那是什么？”
“没听说过。”
“听着意思有点像协会？”
“我知道同业公会。”刘少峰抬了一下手，“同业公会的意思是说，相同行业里的从业者，凑在一起，形成的一种类似于行会、协会的组织。是为了保护从业者利益而出现的一种组织，在古代，像糖业、运输业、丝绸等行业，都有同业公会的影子！”
他看向吴铭：“吴总，你提这个干什么？”
吴铭笑了起来，他身体前倾，两手交叉垫在下巴下面，看着坐在台下的厂长们。
“我在想，为了保护这个生意里每个参与者的利益……你们，有兴趣成立一个同业公会吗？”
“这样，有了一个公平公正的第三方机构做中间人，合作双方的利益都能得到保证。”
“就拿我的三国糖来举例子，合作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粮食公司，往同业公会的账上存一笔保证金，参与合作的糖厂也在同业公会放一笔质保金。”
“如果合作中有任何一方违约，这笔保证金就会生效，赔偿给利益受损的一方。”
“如果到合作期结束，没有任何人违约，那么这笔钱会原封不动返还给本人。”
现场的糖厂老板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这种模式，这些厂长们，熟。
在民间，管这种模式叫“中人”。
就是交易的双方，为了方式交易出问题，把钱先交给一个“中人”，等合作结束，再由中人把钱付给应得方。
或者，在合作中有一方利益受损，也由中人把那笔钱交给利益受损的一方。
在古代和旧社会，这种模式都很常见。
然而，把这种模式用在这么大规模的生意上？
这还是头一遭。
至于这种模式会不会涉嫌私募资金，是否违法，对于吴铭来说，有太多种规避的办法了。
例如：协会的入会费。
或者，把双向的合作合同直接变成三方合同，这种押金打款都会合理合法化。
至于吴铭的目的究竟是要干什么……
咳，才不是为了募集资金呢。
没等这些厂长们讨论出结果，吴铭就轻轻敲响了话筒：“那么，请诸位表态，举手的表示同意，不举手的表示放弃。”
厂长们这时候品出味儿来了。
如果不举手，恐怕待会的投标，是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啊！
那就，举呗。
刘少峰第一个举起了手：“我表态！我愿意加入同业公会！”
紧接着，他用更大嗓门嚷了一句：“同时，我选举吴铭同志，为西山省糖果业同业公会的会长！”
哗啦啦……
台下，几乎所有糖厂的厂长都举起了手。
白德盛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他只是嘴唇嗫嚅了几下，也跟着举起了手。
吴铭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感谢各位的信任和支持，接下来，请各位移步宾馆餐厅吃饭，我们已经为大家定了丰盛的午饭，投标结果和同业公会的初步规则，会在下午宣布。”
糖厂老板们哗啦啦起身，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朝宾馆餐厅走去。
等所有糖厂老板都出去以后，吴铭靠在靠背上，看着最后一个人离开会议室，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弧度。
“老毕。”
“啊？吴总？”
“你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有！有的！”
“说说看。”
“我看到您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咱们的产能危机……”
“不，你看到的只是表象，还不是真相。”吴铭笑了笑。
“啊？”毕志杰愣了一下，“那吴总，真相是什么？”
“真相是……”
吴铭伸出手，朝着面前的空气做了一个抓握的姿势，像是把一团看不见的东西牢牢握在手心里。
“真相是，我只花了租一次会议室的钱和一顿饭钱，就拥有了掌控一个省的制糖业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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