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十几分钟，老人考了吴铭很多问题。
这些问题，大多和工厂的经营有关，有些涉及到管理，有些涉及到销售，甚至有些涉及到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国家形式、和政商关系等等。
如果有心分析，会发现老人问的所有问题，都是基于纺织集团的现状为基础，进行的假设。
甚至有些问题，干脆就是在给纺织集团真实的问题寻找解决答案。
这么有深度的问题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老干部能想出来的，很显然，老人思考这些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这些问题可难不住吴铭。
以吴铭的能力，别说是纺织集团了，更糟糕的烂摊子他也见识过。
“纺织集团应该推行一套统一的管理办法，还是每个厂针对自己情况制定不同的管理办法？”
“真正的问题并不是几套管理办法。这个世界上没有糟糕的管理办法，管理跟不上都是因为管理者太糟糕……”
“怎么样彻底根治管理者贪腐的问题？”
“百分之百根治是很难的，不过现代化的管理流程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少这个问题的发生，我知道一种新型的进销存制度……”
“为什么产量和销量一直在增加，工人福利待遇不变，但集团利润却在下降？”
“有没有既能保持集团利润，又能提高工人福利的办法？”
“……”
这些问题，绝大多数在这个时代的华国都是无解的，但在几十年后都有了答案。
即使没有答案也没关系，几十年后更先进的商业理念，让吴铭对这些问题有了更深刻的思考，哪怕是随口说出来的答案，也比1980年的人要强几十个段位。
用来应付一个1980年的人，那简直不要太容易。
果然。
听完吴铭的答案后，老人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后生可畏啊……原来生意还能这样做。”
他站起身，转身又回到屋里，不一会儿拿着一卷纸出来，递给吴铭。
“小伙子，如果是你来卖这个鞋，你会怎么办？”
吴铭接过来，展开。
是一沓鞋的设计图。
可以看出是一双跑鞋，样子在古朴中带着一点时尚感。
和后世赫赫有名的“飞跃”“双星”之类的鞋，样子非常像。
吴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这个老人：“您希望我卖到什么程度？”
“当然是卖的越多越好。”老人立刻说道。
“那就是卖到全天下？”吴铭眉头一挑。
“你能办到吗？”老人忽然笑了笑。
吴铭也笑了，他没有回答老人关于卖鞋的问题，而是反问了老人另外一个问题：“您觉得，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的确良，的确良真的好吗？”
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怎么，的确良不好吗？”
“的确良的好，只是所有人都认为它好，而不是这种面料真的好。”吴铭笑道，“一种透气性和保暖性这么差的面料，算什么好面料？”
老人脸上的笑容里，带着三分满意和七分好奇：“这和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吴铭打了个响指，他揪了揪自己的确良衬衣的面料，“的确良面料，之所以这么受欢迎，是因为所有华国人，都‘认为’这种面料是最好、最贵的面料。”
他加重了“认为”两个字。
“所以，如果想要把这双鞋卖到全天下去，最重要的事情，是让全天下人‘认为’这双鞋，是全天下最好的运动鞋！”
“所以。如果我想卖这双鞋，我会……”
吴铭话没说完，老人抬起了一只手：“孩子，你不用再说了，老夫已经知道了。”
他站起身，缓缓地环视了一圈这个小院。
足足过了十几秒，老人才缓缓开口：“这院子，租给你们了。”
说完，他看着吴铭三人笑了笑：“你们不会连一个月二十块租金都出不起？”
吴铭和姑嫂二人顿时都惊了。
“老爷子，您说，要把这么漂亮的四合院租给我们？”吴铭眨了眨眼。
“老先生，您是不是少说了个零啊？这么大的四合院才20块一个月？”
老人摆摆手：“这四合院太大了，我老头子一个人住不舒服，情个人打理还得花钱，租给你们我还能赚钱，里外里是我赚了。”
张霞喃喃道：“那您自己住哪儿啊？”
“那就不用你们管了，老夫有的是住处。”他背着手往屋里走，“我个人用品早就搬走了，剩下的东西你们随便用。”
“书房里的书可以看，不可以拿走。”
“好了，你们是租还是不租啊？”
说完，老人看向吴铭一家三口。
“租……当然租！”吴铭反应过来，连忙答应道，“老爷子，您家有纸笔吗？我们来写个租赁协议。”
“有。”老人从屋里取出纸笔，吴铭刷刷刷地起草了两份协议，递给老人。
“好字！”看着纸上那漂亮到有点凌厉的字，老人一挑眉。
吴铭是有一手好字的。
前世的他，号称“商界马一浮”，由此可见他的字有多漂亮了。
“但你字里气这么足，怎么能做好生意呢？”
“真正的商人货通天下，心系天下，气足怕什么？”吴铭哈哈一笑。
“好！好！好！”老人连说了三个好字，拿起笔，在协议书上刷刷刷地写下同样漂亮的几个大字“张牧羊”。
吴铭也签好自己的名字，然后点出一年的房租，240块钱，恭恭敬敬地推到老人面前。
事到如今，傻子都能看出来，老人是在帮他们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人愿意帮他们。
老人看都没有看那钱，而且一脸慈祥地转过头，摸了摸吴丹丹的小脑瓜。
“真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孩子，你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啊？”
张霞连忙轻轻拉了一下丹丹的胳膊：“丹丹，叫爷爷！”
“爷爷！”吴丹丹脆生生地喊了一嗓子，“我叫吴丹丹，今年虚岁12岁！上五年级！”
“诶！好孩子！”不知怎么的，老人听到那一声“爷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擦了擦眼角，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们今天就搬过来，我去买点菜，今晚就在我家吃饭！”
吴铭连忙喊了一声：“诶，张爷爷，这房租您倒是收起来啊！”
“收什么收，那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老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