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德到了集团总部。
他直接推门进了行政副总办，副总办里，一个和他有几分相像，但相貌要老一些的男人，手里正拿着几张报纸在看。
见赵有德进来，这男人放下了报纸。
“哥！”赵有德冲着他喊了一声。
中年人和赵有德笑笑：“有德，你不上班跑我这干什么？”
这个男人叫赵有仁，赵有德的大哥。
今年50多岁的赵有仁是纺织集团的行政副总，也是赵家四个兄弟中混的最好的一个。
“大哥，跟你反应个事儿。”赵有德拿起他哥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你茶都没味儿了。”
“说正事。”赵有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是这样，我们厂不是在毛针一条街上有栋楼吗？那栋楼二楼空着几间没租出去。”赵有德放下搪瓷缸子，“我怀疑我们吴厂长想以权谋私，把那空着的房子让他侄儿用……”
“你怎么和你们厂长有矛盾了？”赵有仁撇了赵有德一眼，“都四十岁的人了，每天净瞎捉摸啥呢？”
“哪儿啊，我这不是为了集体利益吗！”赵有德一脸的大义凛然。
“你可拉倒！我是你哥！我还不了解个你？”赵有仁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从穿开裆裤开始就没有‘集体利益’这观念！说，到底是为什么？”
赵有德讪讪一笑：“我不是一直想再续个媳妇吗？你知道苏梅？南城二中那个女老师。”
赵有仁点点头。
“我之前帮的时候，请她帮我搞过几次账，觉得这女人不错……”
赵有德把自己想娶苏梅，被拒绝一直到吴铭和吴红英彻底破坏了他的好事儿这一段全都说了一遍。
当然，是添油加醋版本的。
在这个故事里，他是比窦娥还冤的一方。
而吴铭和吴红英，则是恶霸一方，不仅破坏了他的人生大事，还厚颜无耻地抢走了他30块钱！
“30块钱啊！”他气呼呼地拍着大腿，“我一个月才35工资！”
赵有仁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大哥！你不会不管！我可就你这一个四弟！”赵有德急了，“你要是不管，我回头回去和咱妈说道说道！”
听到“咱妈”这俩字，赵有仁的神色松动了一些。
他沉吟片刻，微微点头：“这样，我和你走一趟。”
赵有德大喜：“好勒！”
赵有仁站起身，拿起手里没看完的报纸往外走。
赵有德好奇道：“大哥，咋还拿着报纸啊？”
赵有仁晃晃报纸：“集团报！明天开会董事长肯定会考我们！”
……
当赵有德坐在赵有仁办公室里的时候，老魏已经把钥匙交给了吴铭等人。
“这几间都空着，你们可以随便选一间。”老魏把这几个房间门都打开了，“选好了我去帮你们配钥匙。”
这几间办公室，里面都大同小异，两张木制办公桌，几把椅子，一张简单的弹簧沙发和两个简单的木制书柜。
墙角有暖水瓶和脸盆架。
“我们就选这间了。”吴铭指了一下离楼道口最近的一间。
这几间没什么区别，离楼道口近点是为了提高效率。
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像后世那样，对效率有一种病态的苛求。
但对于吴铭来说，这样的思考方式早已成了本能。
老魏点了点头：“我去给你们配钥匙。”
吴铭对大家说：“咱们把办公室打扫一下。”
这几间办公室都闲置有一阵子了，房间里布满尘土。
四人找来工具开始打扫。
忽然，赵有德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在干嘛？”
他背着手，走到了他们跟前。
吴铭慢慢直起身，没有说话。
苏梅皱起了眉头：“赵主任，我们干什么，好像不关你事？”
“嘿，不关我事？”赵有德嘿笑一声，手指着旁边的办公室，嗓门陡然高了几分，语气里充满了义正言辞的感觉，“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们针织厂的房子！”
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四人的鼻子：“你们给我们厂交租金了吗？嗯？”
赵有德用力把手指头往地上指，说话掷地有声：“我是干什么的？我是针织厂财务！我的职责就是保护针织厂的财产不被侵害！你们！现在就是在侵害针织厂的财产！”
其他几间租出去的办公室里，陆续有人露出头来看。
“发生啥事了啊？这么吵吵……”
“好像是有人想白占用那几间办公室，鞋厂的财务科主任在和他们吵架……”
“嘿！真是啥人都有！”
吴奎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一步，还没说话就被赵有德抬起手组织了。
“小奎啊，不是你赵叔我不给你们面子，事情不一样！”他摆摆手，“上午的事儿，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所以你姑姑来批评我，我认了。”
“但现在，不一样！”赵有德一脸的义正言辞，“我是为了针织厂的集体利益！谁来了都不好使！你姑姑来，也一样！”
吴奎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了。
苏梅和石头一时间也没话可说。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个年代的国营工厂里，借“集体财产”给自己办事儿的大有人在，别说是几间破办公室了，就是更大的资产也有人用来给自己谋利。
要说起来，吴铭他们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但赵有德他就是占了理，没法子。
赵有德见几人不说话，更加认定自己的判断了。
他冷笑一下：“我告诉你们啊，把东西乖乖放好，锁了门给我走！”
他刚准备继续说话，就听到吴铭懒洋洋地打断了他的话。
“凭什么让我们走啊？我们和厂里签了租赁协议的。”
“啥？我不信！”赵有德愣了一下，冲着吴铭伸出手，“拿来我看看！”
“你是不是傻啊？谁会把那东西带身上？”吴铭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赵有德，“想看，你找你们吴厂长看去啊！”
“你少拿吴厂长来压我！”赵有德脸色先是一僵，紧接着勃然大怒，“我告诉你，我哥是集团副总，你们就是有吴厂长罩着也没用！”
说话间，一个和赵有德相貌相似，但是年长许多的男人走了上来。
他背着手，看看吴铭等人：“我叫赵有仁，纺织集团副总经理。听说有人想侵害我们集团的财产？有这回事吗？”
吴铭冷笑了一下：“我叫吴铭，纺织集团董事长顾问。现在有人想污蔑我，你觉得该怎么办？”
“啊哈哈哈！”赵有德大笑三声：“吹，你再吹大点！20出头的集团顾问？你笑死我得了？你能教董事长什么？扯淡吗？”
赵有仁也笑了一声：“年轻人，你吹牛的时候为什么不算算日子……等，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他忽然脸色变了变。
“我叫吴铭。吴越的吴，铭记的铭。”吴铭淡淡笑了笑。
赵有仁忽然转身朝小楼一层跑去，那身形敏捷的，完全看不出是50岁的中年人。
过了一会儿，他手里攥着一把报纸，脸色铁青地跑上来。
“混蛋！给吴顾问道歉！”赵有仁重重扇了赵有德一个耳光，又把手里的报纸摔到了他脸上，“你自己看看！”
赵有德顾不上脸上的疼痛，捂着脸从地上捡起了那一沓报纸。
只看了一眼，他就浑身颤抖起来。
报纸上，斗大的铅字赫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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