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鳞片, 余筱筱并不陌生。
她曾经在阿斯的尾巴上看到过，只是没想到他会送给自己。
少女伸出双手, 接过鳞片。冰凉的触感, 表层摸起来像一块嶙峋的石壁。
“谢谢。”她轻声道。
但还是不知道阿斯想做什么，她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今晚, 要不要去我家？”
阿斯颔首。
他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余筱筱的身后。
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卧室。
橘猫看到阿斯后, 也只是懒懒的摇了下尾巴。
它继续舔毛。
余筱筱将面具和鳞片都放到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她问道：“吃西瓜吗？”
“好。”
少女去厨房，将西瓜切成了小块，放到盘子里。
上面插上两根牙签。
她说道：“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发现阿斯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院子。
九点多的小区很安静, 因为前方的路灯坏掉了一个，太晚的时候就更没有人愿意出来。
她推开门，凉凉的晚风拂面。
余筱筱将盘子递给了阿斯, 又转身去屋里搬来两个板凳。
“阿斯，我们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吧。”
地下城也有风, 但是跟外面的世界不同。
阿斯, 很少去其他地方。不是在寝宫, 就是在小饭馆。
他走了出来，坐到余筱筱旁边。
这是老区，最高的楼房也只有五楼，一楼的住户会有一个小院子。
旁边的小花圃里种着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 靠着门的地方是一个鞋柜，里面放着两双运动鞋以及其他杂物。
矮凳子就放在门口，他们俩靠墙而坐，屋子里的灯光透过窗户洒了出来。
阿斯抬头，看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星辰。
这个地方，很安静。
因为有绿植的缘故，宽大的叶子可以挡住他的身体，而且，只能听到远处的房子传来看电视的声音，鲜少有人路过。
“吃西瓜。”余筱筱将插着西瓜的牙签递到了他的嘴边。
阿斯接过，他看了一会儿，才送进嘴里。
他摸索着上衣兜，很快，掏出了一块深紫色的石头。
“给你。”
“这是——”余筱筱借着灯光，她看清楚了石头的纹络：“大理石树的种子啊。”
史莱姆可喜欢这个小玩意儿了，时时刻刻抱着。
守了这么久，终于长开了。
阿斯又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二话不说放到了余筱筱的怀里。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无数次。
余筱筱就看到自己腿上堆积的东西越来越多，她愣愣的看着阿斯的衣兜——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随身空间吗？不然怎么会掏出这么多东西！
“这些，都是给我的？”她挽了一下头发，看着腿上各种奇奇怪怪的“礼物”。
有深蓝色的纽扣，看着眼熟，应该是阿斯某件外套上的。
还有一个玻璃酒杯，普普通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至于黑色围巾，看款式不像女孩子戴的。
余筱筱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怎么办，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最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节日。
就是不知道阿斯为什么突然送了她一堆东西。
他说道：“我小的时候，有一个玩伴。”
“他是医生的儿子。”
“那天，我受了伤，他想要帮我包扎伤口，我很粗鲁的将他推开了。”
阿斯的……
童年？
只从史莱姆那里隐约了解到，阿斯小的时候除了两个哥哥以外，其他人根本不愿意跟他说话。
“后来，他说……”
-
王宫舞会。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被请进了王后的房间。
侍女们站在门外等候。
那个和医生一起来的小男孩，大约八岁左右，看上去很机灵。
他趁着别人不注意，留到了大厅。
从长桌上拿起一堆食物，朝着拐角处跑去。
他撞进了一扇隐门。
在与舞会一墙之隔的地方，看到了坐在磐石上，抱着自己身体的同龄人。
听到动静，他回头，猩红的眼睛宛若地狱的魔鬼。
小男孩站在绿荫中，愣愣的看了他好久，才忽然扬起笑脸。
“小怪物，你叫什么名字？”
但很快，他看到了对方尾巴出血的部位，他惊讶道：“你受伤了？”
小男孩靠了过去，却看到他的尾巴重重甩在地上，一股风尘扑面而来，他的身体飞了出去。
“咳咳——”他剧烈的咳嗽，摆手道：“我、我没有恶意啊，我的父亲是医生，我的愿望也是能成为一名像他一样出色的医生！能让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吗？”
“不，要。”对方拒绝了。
小男孩坐在地上，他无奈的摸着卷卷的头发，笑道：“真是任性呢。”
“好吧，既然如此，我要使出绝招了！”
“將將——”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豪气万丈的说道：“我要是能用石子打到月亮，你就让我帮你治疗，怎么样？”
“不要。”
“……”
小男孩泄气了一会儿，他又忽然说道：“那，我如果打到了月亮，你就告诉我的你的名字？”
他手里拿着小孩子才会玩的弹弓。
石头，也是从脚边随便捡的。
藏在黑暗中的小怪物，眸光微微一动。
他点了点头。
月亮。
卡利亚帝国的月亮，又大又圆，浓烈的绯色，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样。
这么遥远的距离，就凭一个弹弓，可以打到吗？
就算是最高级别的大魔导士，也不敢拿月亮做赌注。
那可是比黑暗巨塔，还要不可捉摸的存在。
小男孩瞄准了天上的血月。
他拉满了弹弓，小石子眼看就要飞了出去。
在最后的时刻，他突然换了方向——
石头she向湖中，激起一阵涟漪。而湖面上月亮的倒影，也变得摇摇晃晃。
小男孩用拇指蹭了一下鼻头，他臭屁的说道：“看吧！我就说我可以打到月亮！你输了！”
他双手叉腰，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我叫百加得，你呢？”
“喂喂——你可不能赖皮啊！我们说好的，只要我做到了，你就——”
“阿斯。”小男孩终于开口了：“阿斯洛德。”
阿斯洛德。
百加得呆呆的看着他：“你是、你是三王子？”
传说中的三王子，拥有一般肮脏魔鬼的血统，背负着灭世的预言。没有人希望他活着，如果不是国王，他可能已经被众人献祭给神明。
“怕了就滚。”三王子转过身，背对着百加得。
他的呆滞，惊愕，对阿斯来说，一点也不陌生。
“切。”小男孩拉起弹弓，石子飞到了三王子的背上：“我才不怕。我的父亲要给王后治病，后面的半个月我都会住在王宫。每天傍晚，我来这边找你。”
百加得控制了力度，打人就像在挠痒。
不等对方回答，他就转身从隐门处跑了出去。
小阿斯一个人坐在石头上，他用手握住了尾巴上的伤口，很痛，但是嘴角缓缓扬起。
……
余筱筱可以想象到那样的画面，在她去过的那个秘密基地，两个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靥。
记得以前小的时候，经常看到小男生聚在一起，在沙堆里滚得脏兮兮。
这两个也不例外。
那短短的半个月，也许是小时候的阿斯最开心的时光。
可是，这一切都在他离开之后，划上了句号。
阿斯抬头，看着夜空中忽隐忽现的星辰，沙哑道：“我们约好了，他会写信给我。但是我一直没有收到。”
“后来，我偷偷溜出王宫，找到了他住的地方。”
本来，小阿斯以为自己会迎来百加得熟悉的笑容。他却在看到阿斯的那一刻，犹如见鬼了一般，将房门紧紧锁住。
“百加得？”
“你，你不要来找我。”
“为什么？”
“我不想再跟你一起玩了！我觉得很你很恶心！”
“……”
“过分！”余筱筱蓦地喊道：“他说话也太难听了！”
阿斯没有出声。
余筱筱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后来呢？他怎么样了，你们还有一起玩吗？”
“没有了。”
阿斯说道：“王都有一个教堂，那里有很多小魔法师。百加得也是其中一员。他学习了治愈系魔法，和他的三个搭档一起，每天练习。”
年幼的三王子，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无法靠近。
后来，他问罗科，为什么百加得不愿意在跟自己做朋友？
罗科沉默了许久。
这时，大王子特鲁斯告诉他——
“大概是因为，弟弟你没有给他们珍贵的宝石。贪婪的人类啊，只有贵重的礼物，才能留下他们。”
罗科摇头：“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在乎的应该是心意，而非礼物本身的价值。”
小阿斯懵懂的点了点头。
……
故事说完了。
余筱筱看着腿上放着的一堆“礼物”，她突然明白阿斯这两天为什么那么反常。
对他而言，余筱筱是很重要的人。
甚至，是唯一。
他不知道百加得为什么离开。
只能用这么笨拙的方式，想要余筱筱永远在自己身边。
她昨天去见了其他的朋友，她会和百加得一样，厌恶他吗？
余筱筱看着怀里的礼物，这些都是阿斯经常用到的。这样，也能代表他的心意吗？
她轻声道：“鳞片从尾巴上拔下来，会不会很痛？”
“不痛。每天都会掉一堆，你想要的话，全部都给你。”
“…………”
少女有点想笑，眼睛却又蓦地酸涩。
从小到大，他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啊。明明有着最尊贵的出身，却敏感到这种地步。
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出去跟其他人玩，就觉得自己会被遗弃吗？
她忽然捏住阿斯的袖子，认真道：“下次，跟我一起出去玩吧。”
“虽然，我也有其他的朋友，但是阿斯对我来说，很特别。”
“我不会因为他们而不理你。”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把我所有的朋友都介绍给你认识。其实我也没有多少人玩，自从家里出事后，借钱借得太多，同学都躲着我了……”
余筱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阿斯拉住了她的手，将什么东西放到了她手中。
余筱筱低头，看到一根蓝色蜡笔。
她蓦地笑出声：“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以后不用再送礼物了哦。除非是什么特殊的节日。比如生日之类的——要是收到礼物，我应该会很开心。”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甜甜的，比烟花还要灿烂。
阿斯的脸微微一红。
有些情绪，只有跟她在一起才会出现。
就算是活在记忆里的百加得，也不及她千分之一。
他忽然说道：“摸摸它。”
阿斯把尾巴翘了起来，硬塞到少女怀里。他从来不让任何人碰的尾巴，却总想被她抱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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