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来讲《尤利西斯》, 怕我上午没有听懂？还是这个主义，那个主义？”姜可笙出奇??平静，但她清楚, 正是这每一个字??平静才更显得不正常。
她揉揉自己??太阳穴，将长发向后拨开, 露出整张精致的脸：“要不然换个思路, 想想我属于哪个主义？”
这是季昀少有??，觉得?姜可笙脸上??笑这么碍眼的时候。
他??脸随着她的每一个字，而一点一点地更加阴沉下去。
鬼知道他这一整个下午都是怎样浑浑噩噩挨过来的。
季昀一直自视为可以娴熟地驾驭自己情绪的人，他??每一篇作品都收放自如, 笔下??每一个角色都如此。
剧评人的评价也大多集中, 说他能够将感情冲击力和故事张力把握得恰到好处。
他明白如何?克制，压抑, 也?清楚该如何?释放。
除了所有有关姜可笙??事情。
季昀和梁宇??那一顿中午饭，几?乎没有吃下什么。
甚至到后来在梁宇意味深长的笑容下，他直接打给李知运确认领克没有那种外形的男人。还因此被李知运取笑，说他总算是有了些人样。
“姜可笙。”要极力控制着, 季昀才能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少些怒意, 甚至是因此而存在的颤音。
他打断她??话, 从她家门前??角落走到走廊灯下, 眼睛始终是盯着姜可笙??：“那个人是谁？”
他知道答案, 至少不是领克??人。
但他想听她亲口确认，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姜可笙没有急着回应, 只是换了个姿势双手环抱，倚靠着电梯旁??大理石壁：“你想听什么？刚好并肩走??路人，还是公司里??同?事？”
“你们领克就没有三十岁以下不戴眼镜还头发茂密??男人。”姜可笙这一副不紧不慢绕着圈说话??样子，让季昀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直接复述出李知运揶揄的原话。
季昀一本正经地沉着脸说着这句话??样子，直接戳到姜可笙??笑点。
“头发茂密？”憋不住的笑意最后变成了嗤笑，姜可笙挑眉，“??确，他不是领克??。但你确
定要听吗？”
她停顿一下，舌尖顶着上颚发出一声轻响。
“行，”姜可笙坦然地直视季昀??双眼，一字一句都清晰可辨，“我们两个是研究生同?学，他在邻校和我读相同??专业，课余经常一起玩，也?会一起做pre……”
她的确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任何修饰亲密??嫌疑。
但那微挑??眉毛，和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懒散劲儿，又无形地将这些话里增添遐想。
话说到一半，她整个人便被一片阴影笼罩。
季昀一只手撑在她头边??大理石墙壁上，整个上身微倾，将视线与她的视线持平。
“嗯？是吗？”他不怒反笑，修剪整齐??手指轻轻点着大理石，声音也跟着放轻，“经常一起玩，有共同话题，聊得?很开心？”
三个短句，三个挑音。
是在内涵他们之间没有共同话题，任谁开口聊??都是对方不感兴趣??事？
被他圈在这小小的范围内，姜可笙盯着面前这张，她在青春时代里用心描绘过数万次的脸，反而平静下来。
她承认自己最初是在赌气，气他明明知道她和其他男人共进午餐，却没有在当时撞见时说些什么。反而是在这么久以后，才跑过来伪装成自己多受不了??样子。
但在这样鼻尖几?乎相触??距离里，她突然记起，这个曾经和她相爱的人，如今和她没有任何身份上??关系。
他在那段短暂??关系里被地开始，被地结束，从头至尾都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深情。可多年后的这个晚上，他却突然以一种追问她身边??其他男人是谁??样子出现。
凭什么？
他们之间的故事凭什么都是任由他在主导？
“季昀，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在我面前说的这些话，没有营养，又很侵犯别人??隐私？”她收起刚刚戏谑??笑，失去表情??脸上严肃而又冷淡。
季昀仿佛没有听见这些话似的，深不可见??那双眼注视着她，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和嘴角。
视线落在她口红模糊掉??左唇角，他刚刚还平静??双眼再度暗下去。
姜可笙将肩上滑落的背包带重新背好，准备转身绕过面前??人：“你早就
没有资格问这些问题了。”
下一秒，她的肩膀便被一股力气按了回去。刚离开??左背又重新贴上身后的大理石，而这一次，面前??脸又放大了数倍，修长的手指挑起她??下巴。
不等她反应，另一个嘴唇??柔软直接便覆上她的，只是带了怒气??作，并不像嘴唇本身那样轻柔。
姜可笙任由季昀吻着自己，胸腔里却仿佛积满了委屈??泪意。
她向兰杉承认过她对季昀还有感情，明明这样的发展应该是顺了心意的，这个吻也应该是他们关系??转折点。如果是曾经??她，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再试一次让他爱上她。
可是，被积压在心底??那股没用的自尊也?在同时抬头。
她明明也不是个很差的人，有能看得?过去的外貌，能生活得过去的体面工作，没有负债，积极生活。可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个人？
他轻描淡写??一句“好啊”，她就能开心得?仿佛后半辈子??浪漫全都能经历。分手了他也?不用当天或者?第二天道歉，反正过了几?年之后他再勾勾手，给一个吻，她就能立刻摇摇尾巴回来。
是，她喜欢他。
但她想努力喜欢爱护自己。
吻的是一个木头，还是一位爱人，不需要技巧便能分辨。
季昀缓缓地放开托着她下巴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他看见她的眼底有隐隐??泪意，在走廊??灯光反射下闪着光。
走廊里又沉默下来，期间，灯自灭掉，又重新被按开。
如此反复了两次，姜可笙才转身向?自己家门口走去。
打开门锁，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语气里满是倦意：“季昀，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是谁说的，我喜欢你吗？”
她吐出一口气，感觉刚刚这出闹剧耗尽了自己所有??体力，只想回家好好地睡一觉：“你做很多事情都是为了取悦自己，包括这大晚上??来我家门口。因为你越想越觉得?生气，曾经属于自己??东西怎么就变成别人??了。”
季昀看着她的背影：“可可，我们是一类人。”
我们都更爱自己。
“你错了，我们不同?。我是因为发现应该更爱自己一些。没有哪个女孩子能
像当年的我那样放下面子，什么都不顾，就那样死皮赖脸不知好歹地靠近你，对着你??每一个冷脸都笑脸相迎。”原本平静??语速越来越快，她掩藏得极好的情绪，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意识到自己??失态，姜可笙将门拉开，给自己短暂??两秒清理思绪。
再回头时，她的声音又重回平静：“而你，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你自己。”
他也?许喜欢她，但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门在季昀面前重重地拍上，像是一个万斤的巨大锤子，狠狠地砸在他??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缓解了些内心??酸楚，才伸出食指弯曲指节敲着门。
“可可，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卑微的几?乎是求着??语气，像是一只被丢弃??宠物。
“可可……”他轻声乞求着，“可可……”
但那扇曾经为他打开??门，再也?没有打开。
-
从小区离开时，已经是深夜。
宽阔??马路上几?乎没有了车，季昀将窗户放下来些，任由风吹乱自己??头发。
黑色的车在望不到尽头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跑着，会在哪里停留，什么时候会停？
没有答案。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在某个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来后，季昀伸手打开了车内??音响。
凌晨的交通广播电台里，应景地播着陈奕迅??歌。“再听已是曲中人”这样曾经不屑一顾的音乐热评，如今一一在他??身上发生。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不抽，同?事落下??。
上个月她第一次坐他??车时的对话，在这一刻又仿佛在耳边响起。
原本等待红灯的车突然向右转弯，通过路口后，在路边停下。
街边的底商只有一家便利店还在开门，季昀走进去，拿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先生，怎么支付？”
“微信。”季昀抬眼，却感觉店员似乎被吓了一下。
以为是自己??眼神不善，他堪堪提一下嘴角，将二维码对上扫描的机器：“谢谢。”
便利店??门上总会挂一些叮铃咣当响??东西，季昀推开门出便利店，刚放开门把手，就看见不远处几?个女孩正在路上画蛇。看上去年
龄都不大，互相搀扶着，走得七扭八歪。
“我今天真是倒霉透了！”突然，其中一个女孩大喊道。
“这才不是倒霉??一天，”另一个女孩打着酒嗝，拍拍身边??人，竖起食指摇了摇，“这是你??新开始。清醒日你懂吗，没有了那个狗男人，你??人生豁然开朗，没他你能活得?更好。别当儿子似的，人家捅了你一刀你还捧在心里宝贝着。来，我们再，喝一杯！”
“是！清醒日，老娘以后要专心搞钱！给你买大四合院儿，大！宝马！”
……
手插着口袋，他看着那几个女孩安全地进了旁边的小区，才跺跺冻僵的脚，回到路边的车上。
透过后视镜，季昀才发现自己??双眼已经布满红血丝，憔悴中带着些恐怖。
怪不得?刚刚那店员这么奇怪地看他。
自嘲地扯扯嘴角，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刚刚买的东西。
盯着手中那盒打开??烟，淡淡??烟草味四散开，季昀只觉得?最初那股急切想要释放的情绪，似乎减弱了一些。
烟盒里??每一支烟都没有被抽走，他将盒重新盖上，扔到副驾驶座上。
发车子，他利落地掉头，重新回到刚刚失意离开??小区。只不过这次，车停在了小区马路对面的路旁。
他透过车窗望着小区里最左边那一栋楼的那个房间，一直都没有收回视线。右手随意地拿过打火机把玩，微弱??火苗在漆黑??夜里，被点燃，又被熄灭。在安静??车内，发出“咔嗒”“咔嗒”??声音。
不久后，那个房间里??光亮一瞬消失。
而车里时隐时现??火苗，持续了一整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鬍子布瓜小天使的营养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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