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河水黏腻,有一股子的腥臭味,苏见深乍然落下去,便吃了好几口臭水,他心里犯呕,赶紧挥开浮在脖颈间带着腥臭的水草,匆匆便游上岸边,再接着呆下去,他恐怕能将前时吃的饭给呕出来。
水面波纹荡漾,暗淡的月光下,伴随着鼻尖挥之不去的腥臭,冷湿湿的四周,弥漫着一股森森然的气息来。
苏见深来不及拧干衣袖,他想起方才那人,他将他推进河里,又给河面封了结界,显然是想至他于死地。
这个人会不会是张吉?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至他于死地呢?
来不及再深思这些疑问,眼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难题,公子怀会不会出事?
既然那个送信的人引他们来到此处,是为了趁机对他下毒手,那么公子怀呢?他是否能逃过一劫?还是那个人的目的只在他呢?
他尚有一身术法傍身,真不知道公子怀怎么样?
苏见深心绪混乱,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急忙往回赶,可是周遭草木茂盛,来时的那条路也已被掩埋,苏见深只能凭着记忆,一步步的回去。
可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来时的那条路,却看见不远处有一间屋子,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这屋子离河边不远,既然找不到路,苏见深索性顺道过去查探一番。
他轻轻推开窗,只见屋内摆设极简,似乎并没有什么人。
他小心的跳入屋内,轻声的放慢脚步,缓缓往里屋走去,只见一个白嫩的身子乍然出现在眼前。
透过素色的窗纸,银白的月光在屋内只剩下了三分蒙蒙白,在那蒙白的光影下,苏见深瞥见了她的脸,是张黛。
她正在沐浴,木桶里飘浮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苏见深反应极快,赶忙背过了身,急忙解释道,“在下实在是失礼了,但请小姐相信,我并无恶意,也并非色徒,此次误入小姐房中,实乃误会,倘若有机会定然向小姐解释,多有得罪之处,望小姐见谅。”
苏见深一连赔着罪,话说得极显他乃是一个文人君子似的,一反他平日里跳脱的性子。
他在公子怀在秦愈面前再跳脱再闹,可一遇着女子,
便成了坐怀不乱谦卑尊客的大君子了。
苏见深说罢等了一会儿,见张黛也不开口说话,心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失礼,闯入人家房里正撞见她沐浴,闹得人家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
再仔细那么一想,觉得十分有可能,毕竟女子不比男子,说上几句话便羞红了脸的多的是。
他这么一想完,也不再多呆,赶忙道:“在下多有得罪,这便走了,张小姐若是有事,可随时来找我,苏某绝不会推辞。”
说罢便推开另一侧的雕窗,跳窗走了。
他一面走,一面心想,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像是一团线球似的,需得慢慢理清楚。
又接而想起张黛,谁能想到她大半夜的会在这里沐浴,要是他再仔细些,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误会……
等等,他顿住了脚,一道灵光忽然在他脑中闪过。
是了,谁会在半夜沐浴,也不点灯,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屋子里,那屋子里摆设简单,绝不像女子的闺阁,他接着又想起那日张黛莫名其妙的举……
苏见深不再多想,转身又往那小屋去了。
他轻轻的推开了方才离开时的那道窗,透过窄小的窗缝里,他看见了张黛的脸。
那是一张全无血色,极度苍白的一张脸。
脸色中隐隐发青,双目空洞无神,神情呆滞,宛如一个活死人。
苏见深看完便又悄悄关上了窗。
难怪她一直不说话,她方才那模样与死人无异,可那白日里她却为何能够巧笑言兮呢?现在又是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苏见深想着想着,便听到有人叫他,只见来人正是公子怀。
“不是叫你在那会合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苏见深见他还披着自己的外袍,似乎并未遇上什么事,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我迷路了便走到这里来了,你呢,找到张吉了吗?”
“没有,不过此人古怪的很。”公子怀走近了,瞧见他一身的湿衣,怔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苏见深道,“我被人推入了河中。”
公子怀脚步一顿,“看清是谁了吗?”
苏见深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发现了另一件事,先回去再说吧。”
等回到了房中,苏见深才将事
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公子怀。
“这么说来,这个张黛的确蹊跷的很,与死人相像……”
公子怀细细揣摩这五个字,脑海中闪过了一些念头,他坐了下来,接着道,“我从前听过一种蛊,名为困生长恨蛊,听闻种下此蛊后,可操控其人的心智,令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困生长恨蛊种下的时间越长,蛊虫便越大,蛊虫会一点一点夺走这活人精气,据苏见深方才所说的那些,公子怀深觉这个张黛恐怕是被人下了蛊。
苏见深正在他身后脱衣裳,自从掉入那臭水中后,他全身便难受的很,湿滑滑又黏腻腻的,索性便把衣服脱了。
闻言,他手一顿,道,“你难道怀疑张黛被人下了蛊?”
公子怀道,“你还记不记得吃饭时,我向张老爷言明了身份,他说了什么?”
苏见深一面拧着衣裳里的水,一面道,“不必了啊。”
公子怀想起了他知道张黛犯病后那副紧张的神色,接着道,“倘若他真的爱惜女儿,纵使我真的不是神医,他也必然会让我来试一试,可他不肯,要么就是张黛真已病无可医,要么就是他压根不想让我医。”
公子怀虽说出了两种可能,但此刻苏见深心里,显然已经倾向于第二个答案,可为什么不肯让公子怀医病呢?
袖口的水顺着衣裳的褶皱滴落在地上,一滴一滴,像是苏见深脑海中飘浮的一个一个碎心思,他想了想,道,“所以你是怀疑,张黛是被人下了蛊,而这背后下蛊的人就是她的亲爹张吉?”
公子怀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是亲爹?”
苏见深一怔,一道灵光闪过,是了,公子怀说的对,倘若张黛真是被下了蛊,哪个亲爹肯这么狠心,对自己的女儿下此狠手,更何况这些人古怪,说的话未必可信。
但同时苏见深心里也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公子怀的推测,他并没见到张黛,所知的也不过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的罢了。
若想证实这一切,恐怕也得等到明早,见到张黛时再说了。
公子怀见苏见深还在拧衣裳,刚想说话,却看到他光裸的后背上有一道深深的红印,有一个腰身这么粗,半个后背这么长,他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
“什么?”苏见深侧着头,歪着脖子,似乎是想看看公子怀说的到底是哪。
公子怀伸手轻碰在他的后背上,“这儿。”
公子怀微凉的手指乍然碰在他温热的后背上,让苏见深冷不防的一个激灵,在光裸的后背上,这微凉感似乎比前几次还要清晰,还要真切。
他愣了几分神,也不知道出神的这么一会儿里,想了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
公子怀微微侧脸,看了看他的神色问了一声。
好一会儿苏见深回了神,低头,干巴巴的道,“你说这儿啊……”
他歪着头看不仔细,只透过油灯看到一些发红的印子,“想来是因为前会儿,那人推得太用力了,我看那人是故意想置我于死地,推得那样用力……”
公子怀不提到罢了,这一提起来,苏见深倒还觉得后背那处还隐隐发疼,他忍不住揉了揉,低声说了句,“疼死人了。”
公子怀望着他后背,一副深思的模样,倒没再说话了。
苏见深拧干了衣裳,便顺手挂在了床帐前,他的衣裳全湿了,唯一一件干了的外袍还在公子怀身上。
公子怀望着他光裸的后背,忽然道,“你冷吗?”
苏见深转过了头,“还好。”
紧接着,他望见了铜镜里有些模糊的自己,那一张他自认为绝世容颜的脸,他又犯起了老毛病,不要脸的笑了笑,看着镜中的自己,话却是对公子怀说的,“怎么问这个,难道是见本仙君容色无双迷了你的眼,叫你倒关心起我来了?”
苏见深本也只是说笑,谁知公子怀真脱起了衣裳,这一脱,似乎还不止打算脱一件。
苏见深看得怔了一会儿,笑意不减,“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是真被我说中了?”
公子怀没理他,接着脱起了第二件。
苏见深嘴角的梨涡在灯火下极度显眼,“你真被我的美色迷住了?”
苏见深并不是遇到所有事都可以信念满满,可有一件事,他永远都会笑得十分欠揍,也永远会不顾他人面色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就是关于他长得美的这一件事。
但凡牵扯上这一件事,他便可以竦身一摇,毕竟关于自恋这一件事上,没有谁能比得上他。
此刻,他便笑得十分欠揍,他看着公子怀脱下第二件衣裳,然后听见他说,“若是冷,便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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