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那么多,吃不完很浪费。”夏南咬着嘴唇,隔了好久才回答。

  事实上,真正让她在意的是他那句“我家公主”。

  ――这男人真奇怪,明明他们根本不相熟,可他总是能够自然而然地道出让她陌生却又倍感新奇的昵称。而更奇怪的是,每一次,她都会因他亲昵的口吻心跳加速。

  大概是真的快要饿晕了吧,否则她怎会感到脸颊发烫,呼吸无力?

  “今晚的主要任务就是喂饱你。只要你吃好,其他无所谓。”顾匪应道,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夏南本是与他视线交汇,渐渐地又别开眼。端起服务生送来的凉茶灌了一口。

  “南南。”

  正享受着空落胃部滑入的那丝凉意,突然又听到吞云吐雾的男人轻声唤她。

  “嗯。”

  她闷闷一应,并未抬眼。

  “有个问题。”

  “什么?”又喝口凉茶,夏南才重新看向他。

  “婚纱店里,你说对我‘好奇’…我很好奇你的‘好奇’是什么。”

  顾匪的问题一出口,夏南顿时沉默下来。瘦仃仃地坐在桌子那头,垂着脑袋,小小一抹身影,很无助的模样。

  “说话,南南。”顾匪吸了口烟,轻轻呼出。

  “我不知道。”良久,她给出这种回答。

  “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自己都不清楚原因吗?”顾匪戏谑,轻轻挑眉,也不懂自己哪来的兴致,竟非要从一个13岁的孩子口中,追问一个无所谓的答案。

  “一定要说吗?”

  她局促地动了动身体,情绪闪烁的眼瞟向他。

  “对。一定要说。”他捏灭烟蒂,眯着眼勾起唇侧,“不告诉我的话,待会儿就不给饭吃。”

  这一句显然很有作用,她的眼神掺入明显的苦恼与哀怨。这一刻,才终于体现出应有的状态。而之前的她,分明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早熟。

  夏南似乎在做思想斗争,脸上写满犹豫,又有羞怯。就像埋在心底的答案有多见不得人一样。

  “请两位让让,火锅来喽――!”

  一抹声音打破两人间弥漫的沉默与尴尬,随后一只热气腾腾的炭火锅就被摆在两人中间。肉品与各类蔬菜海鲜也随之送上,因点得实在太多,服务生不得不加了一张桌子,竟也摆满了。

  因为顾匪的那句“不说就不给吃”,夏南动也敢不动,虽然眼中都是对食物的渴望。

  “哧。”

  他忍了忍,还是笑出来,拿起筷子将肉片放入锅中涮煮,涮好后搁进她碟中,“吃吧吃吧,逗你玩呢,还当真了。”

  ――实在恶劣,他干嘛欺负一孩子?

  得到允许,小丫头似乎浅浅地笑了一下,马上开动。

  而这大概是顾匪见到的她的第一个笑容。

  意外之余,心里居然一软。

  “吃慢点,急什么。”从她筷子上夺走一片肉,重新放入锅中,“肉还没熟就往嘴里送?”

  他的手指很长,也很白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骨节透着一股张力。这手,握住方向盘时散发出低敛的力道,而像这样拿着筷子,也是说不出的优美。

  夏南看呆了,直到顾匪用筷子尖点了点她的食碟,才回过神来。

  “吃东西时不准走神。”他瞪了瞪眼,一副说教口吻,“没听说过吗,吃东西时走神,很容易把食物吃进鼻孔里。”

  他在瞎掰什么?!

  她蹙眉,只是一回味他的话,突然又忍不住笑出来――吃进鼻孔里?那样子该有多可笑?

  “你在胡说…根本就没有那种可能。”

  她低下头继续吃,脸上却还有未散的笑容。

  “嗯。”顾匪淡笑着应了声。

  端起杯子喝凉茶,他静静地端详她稚嫩的面孔。

  ――终归还是个孩子,很容易逗她开心。一笑起来,眼神也是闪闪亮亮。

  只是为什么,当她沉默时,神情却有说不出的沧桑?明明只有13岁,却像经历过了漫长的人生。

  “你的眼睛里,没有笑意。”

  “嗯?”顾匪挑眉,盯住对面那张有些泛红的小脸,“你说什么?”

  “…你在微笑时,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的笑意。不管你对谁笑,好像都不是发自内心的,你的眼神让人觉得很冷…所以,我才好奇。不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人,你看起来很矛盾…”

  顾匪怔怔地望着她,好半天才扯动唇角,“小小年纪懂什么?快吃。”

  听到这话,夏南并不在意,瞥他两眼,又将注意力转向食物。

  而顾匪握住杯子的手,却是紧了又紧。

  ――竟有些被戳中心事般的感触。

  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小丫头,她正躲在家中花园的一颗灌木盆植下哭。发现他的存在,眼中瞬间聚满尖锐的戒备,活像一只被惹毛的小兽,明明没有多少自保的力量,却又强作镇定,虚张声势地想逼退所有靠近的人。

  她不知道,当他看到她充满委屈与防备的泪眼时,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放佛就在那一刻,他见到了另一抹影子。

  那是二十几年前的自己。

  所以,他才会不断询问她到底为何会对自己产生“好奇”。因为对她,他也有着探究的冲动。

  却没料到,这幼嫩的丫头一开口便击中他的内心。

  你的眼睛里没有笑意…

  你看起来很矛盾…

  是那样么?她怎会察觉得到?

  他明明掩饰得很好。

  而她,也不过只有13岁。

  夏南所在的寝室是四人合住。

  两个星期住下来,她除了记得其他三个室友分别叫林芳芳,魏莲子,及陈鑫之外,并没有对她们了解更多。

  三位富家小姐是与她生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她们没有共同话题。而事实上,也并非是她特立独行,假装清高,不过是其余三人自称团体,似有似无将她排拒在外而已。

  也无所谓,她并不在意。

  转眼又到星期五,夏南坐在床上收拾书包,沉默地听着窗边“三人组”叽叽喳喳。

  “哇塞…实物比杂志上的照片好看多了!”陈鑫与魏莲子拉着林芳芳的手腕,对着那只白色陶瓷腕表不停地发出惊赞,“不过黑色的呢?我觉得黑色镶钻那款更漂亮啊。”

  “黑色的有些老气,不搭配我的衣服。”林芳芳抽回手,撇了撇嘴道。

  “你老爸真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就给你买什么样的。哪像我爸…居然说女孩子戴这样的表太厚重,还说要叫人去为我特制一款轻便的…烦死了!还特制什么,害我等这么久!”魏莲子话是这么说,可攀比之意早已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