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凌瘫软地靠着柜子,听他出声才抬头看了过来。目光相对,她再次撇开头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也不怨任何人。”
当年,她不是没想过,仰仗肚里的孩子,就算景正皓一心只爱白蕾,也不可能跟她离婚。再说了,求孙心切的婆婆、和视她如亲女的景教授夫妇也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她没办法继续一段无爱的婚姻,更不愿将就、不愿靠孩子来维系婚姻。她宁可一个人,宁可当单亲妈妈,不管有多苦!
好在,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
景正皓气极反笑,干哼了两声才道:“真不愧是女博士!好,那你去找我妈说,只要她同意,我绝不为难,包括乐乐的抚养权。”
童凌这才意识到,摆在她面前的难题,不是她该如何选择。如果真要离婚,以景母对乐乐的重视态度,不可能放弃抚养权的!
“诶,等等!”
她忙往门口追去,景正皓却一甩手,黑着脸走了,只留下可怜的铁门,被震的余音阵阵。
之后的两周,童凌没再提划清关系的话。
一来,在黄书磊加班加点的努力下,机群很快建好,她真正忙了起来;二来,景正皓压根没给她机会。虽然他几乎每天去看乐乐,还隔三岔五接地她母子去景家吃饭,但几乎不搭理她,仿佛拿她当空气。
还有一个关键原因:童凌根本不敢提。她怕,一旦点破,就会上演一场夺子大战……
所以,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么拖着。
五月逼近,一天热似一天,胃口也一天比一天差。
不过,尽管如此,童凌还是准点去吃饭。她的胃不好,不敢有丝毫懈怠。
儿子中午在幼儿园吃,她也就懒得回家了,一般都在食堂吃,吃完了直接回办公室。
骄阳似火,晃得人睁不开眼。刚走出系楼的童凌眯缝着眼,从包里拿出太阳伞。
撑伞的时候,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童凌以为是赶着去吃饭的学生,也没在意,直到,左肩被人拍了一下。
她本能地往左回头,然后听见右侧响起咯咯的清脆笑声。
“倪莎!”
被那久违的、熟悉的笑声感染了,童凌觉得身体里像被注射了一股活力。脸转回来,正对上一张小巧精致、笑得很灿烂的俏脸。
随即,那张俏脸欢喜地扑了上来:“童师姐,真的是你!……”
来人叫倪莎,童凌的师妹。倪莎跟童凌性情迥异,又差了七届――如果说三年一个代沟,那两人差了两个代沟还不止――却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片刻后,西苑二楼的餐厅。童凌和倪莎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一卡座。
“童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前几天听人说,98级一师姐刚回国就评上了副教授,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已经一个月了……不好意思,早该联系你们的……”
类似的话似乎不是第一次说了。想到回国之后,自己对所有的熟人都是回避的态度,童凌心里既愧、又有些苦涩。
离开,可以不顾一切,可以逃避一切;回来,却需要莫大的勇气,去面对一切。
童凌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已有几分熟悉的宾利幕尚慢慢加速,看着它在她前面呼啸而过,最后消失在视线之中。
她很确定,景正皓也看到了她。虽说时下他们的关系比较尴尬,可是,这种被人视而不见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这是自儿子出世以来、童凌过的最清静的一个周六,也是心里最空落的一天。
昨晚,儿子被景正皓接去景家,说好周日送回来。于是乎,她今天加了一天的班,晚上七点才回家。
冲了个澡,身上清爽了,胃却不争气地隐痛起来。
想起中午就没怎么吃,她撑着进了厨房,用电饭锅熬上稀饭。
等稀饭的时候,她打开电视,又找出暖手宝,捂在越来越难受的胃上……
已经九点多了,景正皓抱着乐乐,踩着又黑又窄的楼梯,悉悉索索地往上爬。
该死的,这楼道里的灯怎么没一盏好的?!
“爹?,什么时候到家啊?我想妈咪了……”
尽管已经昏昏欲睡,小乐乐还不忘问道。
昨天是他第一次在没有童凌陪同的情况下回景家。白天还好,有好吃的、好玩的,晚上就不行了。昨晚勉强被景母哄着睡了,今天天一黑,他就哭闹着要妈妈。
景母怎么都哄不住,只得同意景正皓送他回来。
“一个女人,就该以家庭为主,哪有周末撇下孩子去加班的?!你也不管管,什么都由着她!……”
这一天来,景母不止一次抱怨。
这些话,景正皓只能听着。他怎么管?她都已经不拿他当丈夫了……
想到昨晚童凌以加班为由、不肯去景家,景正皓心里像窝了一团火。
终于到了,景正皓腾了只手,按了门铃。只是,门铃响了半天,都没人开门。
“妈咪,开门!”
被门铃吵的,乐乐已经彻底醒了。
景正皓又是打手机,又是用力打门,都没人应声。
“妈咪,我要妈咪!……”小乐乐急地开始哭囔了。
景正皓也有点急了。这人是没回来,还是……
“乐乐,先别出声。”
景正皓先哄住儿子,然后贴着门仔细听了听,这才略松一口气。
屋里开着电视,她应该在家,估计是睡着了,所以没听见门铃。
转念又疑惑:她一向睡的精,怎么这么喊都没醒?
景正皓心里疑惑着,口中问道:“乐乐,家里有备用钥匙吗?”
小乐乐眼睛一亮:“有,黄伯伯家!”
黄书磊也住这栋楼。他虽按揭买了房子,但新房还没交付。
很快,景正皓在儿子的指引下,找到黄家,拿到了钥匙。
迷糊中,童凌觉得家里好像进了强盗,好多人,好吵。被危机感驱使着,她强撑开眼皮,然后看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晃,儿子,丈夫(既然还没离婚,姑且这么称呼吧),还有黄书磊夫妇。
“妈咪,你怎么了?”
看着泪汪汪的儿子,童凌想撑着胳膊爬起,奈何,胃里一阵绞痛,迫使她又躺了回去。
“你怎么回事?”
景正皓上前托起她的上半身,拧着眉问道。
明明很揪心,问出的话却有几分不耐烦。
“不关我的事?”景正皓眼里冒出火来,“你别忘了,你是乐乐的妈!”
“你干吗?”
再说了,她怎么知道他晚上会过来?
色厉内恁地说完,景正皓立刻转移话题:“怎么不早点吃饭?光喝粥,能有什么营养?”
童凌不敢再说“不关你的事”之类的话――刚才就是那句话,气得某人差点‘擦枪走火’了――只得耐着性子答道:“之前不想吃。偶尔这样而已,又不是天天只喝粥。”
“那也不行。以后周末别加班了,陪乐乐一起回去。你不去,乐乐也不安心。我妈今天都念叨好多次了!”
童凌没说话,只是,那微微撅着的嘴分明是无声的抗议。
景正皓看着她,既觉的可气、又有种说不出的无奈。他长呼了口气:“为什么?”
童凌一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不愿回去?不愿见我妈?”
“不是!……我都说了,想趁乐乐有人带,加班干活。”
景正皓显然不信,又问:“不想见我?”
这次,童凌拧着眉,纠结了一会才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少见面。”
景正皓被噎的半天没说话,不过,他没像前两次那样甩袖走人,只怒瞪着某人。
童凌不看他,当然,主要是不敢看,却鼓足勇气,继续道,“我不喜欢反复。时远时近,太影响人的心情了。所以,你不必对我好,也不要……”
也不要对她视而不见。
景正皓定定地看着她,脑子里突然一亮:“你在跟我赌气吗?因为前天在校门口、我没跟你打招呼?”
“哪、哪有?才不是……”
童凌磕磕巴巴地否认,既尴尬又有些羞恼。
“那天我有事……再说了,我以为你不想搭理我。以后不会了,以后见了,不管多忙,我都跟你打招呼,这总行了吧?好了,你胃不舒服,早点睡吧。”
景正皓突然心情大好,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把童凌听的一愣一愣的。
“……我、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她话没说完,再次被景正皓打横抱起,径直往卧室走去。呼吸一窒,她语无伦次起来,“你……我……我自己走……”
景正皓一直将她抱进卧室,放在大床上。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童凌有些恍惚。
记忆中,曾有过这样的一幕。那是公公去世不久的一天,她在书房找到情绪低迷的景正皓。
那晚,是他头一次向她敞开心扉,述说他与父亲之间的点点滴滴。
那天,也是她头一次知道他背负的压力,知道他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是她第一次不顾矜持,主动揽住他的头……
之后的事,完全不受控制了。他动情地吻她,迫不及待地抱着她来到卧室。
那是结婚两个多月的他们,第一次抛却矜持、全身心的投入……
后来,她根据预产期推算,大概就是那晚有了乐乐。
看着臂弯里的妻子,景正皓也迷乱起来,才压下的那股欲火再次窜了上来。本就是俯着的头,越来越低……
“妈咪……”
“早点睡吧,我走了!”
丢下这么一句,景正皓抽出自己的胳膊,逃似地离开了。
童凌则用被子蒙住头,懊恼地想:她这是怎么了?不是打定主意跟他保持距离吗,怎么刚才非但不躲,竟还有些期待……
转眼到了月底,五一假期快到了。
景天大厦的某会议室,童凌坐在电脑前,汇报着项目进展情况。她身后的投影屏幕,放着PPT。
台下,除了景正皓、乔枫和黄书磊,还有立京公司的研发团队。
“嫂子真行啊,才一个月,就把项目推上正轨了。”
乔枫在景正皓耳边小声说道。后者没出声,眼神一直在台上那个有点紧张、却十分认真的小女人身上。
“诶,你们怎么样了?都一个月了,还原地踏步呢?我可是等着你们补请喜酒的!”
当年没赶上好友的结婚喜宴,乔枫一直耿耿于怀。
景正皓还是没搭话,却转头瞪了某人一眼,很没好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