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 温御史和老妻就看到小孙子睡眼惺忪地跑过来了。
温旭昨儿忘记跟底下人说今日要早起,底下那些下人也就忘了要提前准备早膳, 一切还按着往常的习惯来。所以等温旭破天荒地穿好衣裳打开门之后, 院子里服侍的一干人等都愣在了原地。
丫鬟说着便想去厨房取早膳。不过温旭嫌麻烦,便直接来他祖父祖母这儿蹭一顿了。
直到温旭坐上了饭桌, 老两口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温御史咳了一声“阿旭啊, 你这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祖父您说什么呀,我这是要去帮顾兄搬家。”温旭咽下了一口粥, 又夹了一个饺子,在那儿胡噜胡噜地吃着,吃得一头是汗。
温御史恍然大悟, 他说么,这惫懒的小孙子怎么突然改了性子要早起呢, 却原来是为了那顾状元。温御史自然不会拦着小孙子亲近顾状元的, 难得他这朋友里头还有这么上进又懂事儿的人, 温御史高兴还来不及了。只是温御史一直没想明白,自家孙子怎么就这么看重这顾状元呢, 明明之前也没什么交集啊。
他不明白, 便直接问出来了。
温旭一抹嘴巴“还能为什么, 顾兄那么好一个人。”
温御史挑了挑眉。
温旭迎着祖父的目光, 又开始吹了起来“状元多难考啊, 那是一般人能考得中的吗, 可我们顾兄偏偏就力挫群雄考中了。他不单才学过人,人品还好,上回我们赢了钱,嘉树准备分给他的时候,他可是一分都没要呢。换了别人,早就见钱眼开了”
“我就稀罕我们顾兄这种不为银钱折腰的性子,多正直我们顾兄视金钱如粪土”
温旭闭着眼睛夸顾邵,恨不得把他吹到填上去。
温御史点了点头,听着这些话,不由得对顾邵又添了一层好感。金银置于眼前却能做到无动于心,这样的人,总不会是个贪财的。
一时又听到孙子说“而且,顾兄还特别会玩”
他不说还好,一说温御史便想起了孙子之前拿回家的画片。见天儿地对着那画片儿拍拍拍的,自己还乐在其中,活像是个傻子。这会儿听到这话,温御史不由得想着,怕不是顾状元会玩儿,而是顾状元在玩你们吧。
一个画片就惦记到现在想他们温家一门两进士,怎么这小孙子,却越养越憨了
全然不知祖父如何编排他的温旭吃饱了之后,便一刻不停地跑出了屋子,嚷嚷着要驾车去尚书府。温老夫人全由着他,他要去便赶紧让底下的人安排。
温旭出门出得晚,不过到了尚书府的时候,却也不迟。
顾邵的行李本来也不多,多的是自己的书,还有郑先生给他的那些书,一装便是半个马车。他早起收拾了一番之后便可以走了,无奈胡老夫人吩咐了,新房子那儿灶还冷着,叫他用过早饭之后再走。
却之不恭,顾邵只好应了她。
用过早饭之后,温旭他们几个也都来齐了。三个人昨儿得了郑嘉树的消息,知道顾邵今日搬家,本来是叫唤着出大力气的,结果到这儿一看,压根没有他们出手的机会。
轻松之余,一行人又开始怪模怪样地唉声叹气,道自己没有了用武之地。
郑远安在一旁凉凉地笑了一声“不急,待会儿还要买桌椅柜子,买了之后还一个一个得搬过去,你们既然这么想出力气,索性都交给你们好了。”
“桌椅也要我们搬吗”
“那不可”郑远安说得肯定,“你们不是特意来帮忙的,搬一下怎么了年轻人,就该多出些力气。”
郑远安说完,还特意在他们身上扫了一眼,似乎在打量他们这小身板能扛多重的东西。
几个少年被打量得心里发毛,瞬间没有了声音。
郑远安又嗤笑了一声,怂成一窝了,难怪这几个人跟他学生玩得好。
郑嘉树被他那一声笑得低下了头,脸上臊得慌。
不多时,几个人陆续上了马车。且因着郑远安刚才的那句话,他们也不敢再瞎嚷嚷,生怕到时候郑二老爷真的让他们去搬桌椅柜子。他们可搬不动那些大件儿啊。况且买桌椅的地方不知道有多远,从那儿搬到顾邵的新房子里,说不定得累死。
他们乖乖地坐在车上,生怕郑家二叔到时候又想到了他们。
顾邵掀开帘子之后,在马车外瞧见他们怂得挤在了车厢里面,无奈道“你们且放心,总不至于让你们搬那些东西的。”
张若龄伸出了头“那如若郑二叔非得让我们去搬呢”
顾邵看他们害怕,忽然乐了,两手一摊“那就没办法了。”
几个人当即又愁眉苦脸了起来。
想他们细皮嫩肉的,竟然真的要当苦力了吗几个人顿时害怕得像个孩子。
须臾间,马车缓缓前行。且走了没多久后,几辆马车又都停了一会儿,只是他们四个人在里头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话,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马车停了下来,更没有人在意马车什么时候又自个儿动了起来。
待一行人终于到了冬青巷的那间屋子的时候,才有人过去将这四个人喊了下来。
张若龄几个跳了下来之后,才发现他们后面跟着两辆眼生的车,里头桌椅柜子什么的,置办得都整整齐齐的。
几个人瞪大了眼睛。这什么时候弄来的
顾邵见他们发愣,便稍微解释了两句“途中路过一间铺子,我和先生瞧着里头的东西不错,便都买了下来,又让掌柜的派人送了过来,也免得我们再两头奔波。”
“这么快”郑嘉树不可思议地感慨道,“我们竟然都没发现。”
“等你们发现了,天都黑了。”郑远安白了侄子一眼,“口口声声说要帮忙,也没见你们做什么事儿,杵在这儿,倒像是个帮倒忙的白长了这么多年的个头,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边儿去,别碍着我做事”
郑嘉树干笑着被赶到一边儿去了。四个人都被嫌弃,张若龄走了过来,同情地拍了拍郑嘉树的肩膀“你二叔对你可真是没得说。”
该骂就骂,该怼就怼,半点没含糊。比起郑嘉树,顾邵这个做学生的反而像是亲侄子。
郑嘉树抠了抠脸颊“其实,二叔素来只喜欢生得聪明的人。”
“那就怪不得他喜欢顾兄了。”张若龄几个顿时表示理解,毕竟顾兄可是会读书的又聪明的,状元郎呢,比他们可不聪明多了。
话落,里头忽然又传来郑远安嫌弃的斥责声,且明显是对着顾邵的。
“哪儿有人把柜子摆在那地方,白占位子又不好看,简直糊涂”
“瓶子放在这儿干嘛,盛水喝吗这是花瓶不是你喝水的,蠢东西”
顾邵有话要说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不都是装东西的吗,至于分得这样清楚”
这瓶子还是先生非得买的,要他自己选,肯定不会选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还有那桌子椅子什么的,放哪儿不是放,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郑先生简直气煞“往日怎么没见你这般糊涂,好歹是个读书人,半点风雅也不懂,简直浊臭逼人。”
“你离我远些”郑远安生怕自己被他传染了。他早先怎么没发现,这蠢小子怎么这么不讲究。他完全可以料想,这蠢小子搬出来住之后,屋子里会被弄得有多糟糕。
跟猪窝比,怕也是差不多的吧。外头看着人模人样,里头却一团乱泥。
猪窝的主人生无可恋地站在屋子中间,他摆一样先生就骂一句,骂得顾邵心中惴惴,生怕自己又招了骂,最后索性擦了擦手,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半点儿不敢动作。
他觉得自己过得好凄惨。
郑远安还在嫌弃他摆弄得不好看,实在看不过了,便决定亲自出手。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吧,连个东西都摆不好,还能干什么”郑远安一边骂,一边手里动作也没停下。能拿动的就亲自拿,拿不动地就指示底下的小厮搬动,势必要弄得尽善尽美,“东西摆在这儿你就别再动了,回头用了之后还摆在原处。休沐的时候我会来这儿看看,要是房子里乱得一塌糊涂,你就等着死吧”
郑远安轻易不会发怒,无奈对着顾邵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自己的脾气。这人太欠骂了。
顾邵在旁边被骂得狗血淋头,两手空空,惶惶然间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干什么
屋子里忙忙碌碌,郑先生也转个不停,冷不防瞧见顾邵像个傻大个一样地杵在屋子里头,郑远安看着就没好气“快出去,别再这儿干站着碍手碍脚”
顾邵心塞地躲出去了。
四个人在院子外头听完了全程,张若龄若有所思“那顾兄难道是不够聪明”
看着不像啊。
本来只是四个人被晾在院子外头,如今加了顾邵,便是五个人了。屋子里忙得热火朝天,外头却萧瑟异常。
顾邵站了一会儿,觉得树荫底下怪凉的,想着不能坐着不干事,便又拉着他们几个人去拜访各处邻居了。
今儿出门的时候胡老夫人特意让下人给他准备了拜礼,都是一盒一盒包装好了的瓜果点心,拿出去也显得格外贴心。
顾邵这五个少年郎,一个人敲一家门,没过多久便将这冬青巷给转悠遍了。是以今儿上午,冬青巷大半的人家都知道了,巷子里原来吴大人的那件屋子,又新搬进来了人。
听说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呢长得那叫一个英俊。
有好些喜欢热闹的,还特意过去看了一眼,只为见一见传闻中的状元郎到底长什么样子。顾邵也因此混了个眼熟,且还被人当猴看看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等先生折腾完了屋子,顾邵便忙不迭地拉着人出去寻个酒楼吃饭去了。
这亦算是乔迁宴了。
没多少人庆祝,不过好在身边还有郑先生他们,也不算冷清。
顾邵原以为自己搬出来应该挺自在的,毕竟身边有郑先生在的时候,处处都会管着他,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碰,每每弄得顾邵碰了一鼻子灰。如今搬出来之后,没人问东问西了,可不就自在么
想是这样想的,可是等顾邵真的将郑先生几人送走了之后,关上门,走回了屋子里,便觉得里头空荡荡的,空得渗人。
里头的摆置都是按着郑先生的要求来的,每一样放得都很有讲究,哪怕是个帘子,也是按着郑先生的意思,买了素雅的青色,因为要与屋子相宜。
顾邵伸手拽了一下帘子,拽散了之后突然想起来郑先生临走之前的警告,心里一突,又赶紧将它弄回了原样。
这屋子里,除了他便没有旁人了。顾邵叹了一口气,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被丢下来的感觉。
正郁郁不乐,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近乎严厉的声音
“呆着作甚,速去弹琴”
顾邵精神一振。
对了,他还有小垃圾陪着
顾邵弹琴也只弹了一个时辰,上午累得慌,下午他直接就睡过去了,晚上也没起床,更没去外头买东西吃,直接就着水,吃了几块从尚书府里带出来的糕点。等肚子饱了之后,又倒床睡下了。
系统想着他明儿要去翰林院,便没怎么骂他,由着他睡。养足了精神,做事的时候才没资格精神不振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顾邵早早地起身,十分细致地穿戴好官服。这衣裳单看着觉得难看,可如今穿在身上了,却又觉得不错。
顾邵晃悠了两下,感受着官府穿在身上的感觉,顿时觉得自己神气极了。
神气的翰林院修撰关上屋子落了锁,潇潇洒洒地便准备出门上衙了。此处离翰林院近得很,抄近路的话,走一炷香便到了。
途中,顾邵还停下来卖了个肉饼。
刚出锅的,喷香喷香,顾邵老远就闻着味儿了。
那卖肉饼的老板娘瞧见顾邵是个生面孔,还多问了两句。顾邵人逢喜事精神爽,陪着她瞎侃了两句,最后便宜了一文钱,美滋滋地一边啃这饼一边朝前走。
等他走后,下个买东西的客人还好奇地问了老板娘一句“前头那人是谁啊,怎么瞧着这般眼生”
老板娘笑嘻嘻地说道“那边巷子里新搬进来的大人,听说是翰林院里的。”
“哟,是个进士吧。”
“那可不是”老板娘收了钱,还在想着方才那张脸,啧啧啧,当官儿还长这么好看的脸,真是少见。而且,这个年纪就能当官,更少见了。
快到翰林院的时候,顾邵迎面碰上了两辆马车。
两辆马车都是停在了翰林院门口的。这便是同僚了,顾邵随意看了一眼,结果却发现,那两辆马车上的人他都认识,一个是吴澈,一个是周伯琦。
两人下了马车后,旁边的小厮捧着食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顾邵没有马车,身后没有小厮,更没有早就准备好的食盒,他只有嘴里叼着的一块肉饼。半晌,顾邵戳了戳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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