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帝王的傲气吗?要每一个人都臣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
我终是缓缓施礼,声音清冷:“臣妾见过皇上。”。
只是一个施礼,他要我便给,我有我要做的事。
他的目光动了动,漠然问:“皇后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臣妾想问皇上,华家的人能幸免于难吗?”这一直是我担忧的问题。
父亲的事是政事,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身为皇帝他有必然要做的事,我没有这个能力去救父亲。而华家上下百来口性命,却可以用求的方式请他宽恕。
“华相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朕已下令全国搜捕。”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的望了我眼。
全国搜捕?怔着,这么说来,父亲还没出事?
湿意浮出眼眶,慌张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我此刻无言的激动,心里已然雀跃,父亲没事,没事……真好。
“至于华府上下,朕已然下令男子充军,女眷沦为官婢。”
充军,官婢?
很意外,通敌叛国多大的罪,他竟然这般轻叛,连一点血腥也无。
悬着的心落下了。
缓缓施礼,声音轻沉:“臣妾谢皇上的开恩。”
“皇后,你为什么要下毒害计采人?”他话题一转。
心下了然,该轮到我了:“臣妾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他眯起双眼,眼底锋芒一过。
“臣妾甘愿领罚。”心中下了个决定,华家的人既然没事,我这个皇后当下去也了无意义,无权无势无背景之下只会受人欺负,更没有多余的实力去为华家的人铺路了,只要我这个皇后在,像计采人这样的事,会越来越频繁的在身上发生,防不胜防,如此下去,何不顺了他的意思。
好长时间的静默。
他的目光越来越冷,隐隐还伴着愤怒,脸色也沉得吓人,像是我的话惹怒了他似的。
终于,他开口,饱含冷霜的声音火气腾腾:“很好,很好,皇后听旨。”
下跪接旨,心里一陈轻松,从此之后,真的要长伴冷宫孤灯,孤独到老了。
虽不是向往的宁静生活,却是我此刻最好的归宿。
“皇后无德无能,又包藏祸心,设计害人,朕下旨废后,逐出皇宫,贬为平民。”
逐出皇宫,贬为平民?猛然抬头看向他,却在他眼底看到了一抹来不及褪去的痛。
转过身时,他的挺拔背影变得僵硬。
忽略了他眼底的痛楚,此刻,去想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是震惊,皇后被废,为什么不是去冷宫?
贬为平民,历朝历代,并没有这样的例子啊。
不过,对我而言,是有说不出的开心,这意味着我能与家人见面。
“臣妾谢皇上开恩。”叩头,声音哽咽,是说不出的感激。
殷玉,他这一诏,虽不知他的用意,却扭转了我心里对他的印象,以前的种种排斥,厌恶在此刻一一消去,变成了感恩。
心里的感激无法形容。
“四年前,”在我起身之时,他望向窗外,看着院中那株百年梅树,少年的身姿是属于深沉的挺拔:“朕在‘艳品楼’门前遇到了一个少女,她正与楼内的姑娘们争执,远远的望着她,朕发现目光难以从她的身上移开,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目光都透着执着的认真,让人觉得就该去相信她。不管楼内的姑娘如何欺负,她也没有服输。就是这份感觉,朕喜欢上了她,这是朕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
他在说什么?
睁大了眼,一时愣住,艳品楼前的少女……那不是……
“所以,当他牵着朕的手离开时,没有拒绝。甚至在小巷子里吻了她。朕想问她家在哪里时,她打了朕,匆匆离开。朕找了她一年,没有找到,于时,朕将她藏在了心底。”他冷然瞥了眼惊呆的我一眼,又将视线移向那株梅树,目光沉远,淡淡叙说:“大婚那日,朕掀开喜帕的瞬间,呵,朕打从出生以来从没有像那晚那样开心过。”
轻咬下唇,不知该如何反应。
面对这些话,我除了惊呆还是惊呆。
“晚上你就离开皇宫,朕会让钱福送你出宫。”一挥袖,他离去,看都未看我一眼,毫不眷恋,与他所说的话截然相反。
我怔忡着,好半天,依然没有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坐了下来,盯着鹤鼎上的烛火,竟又是一陈出神。
现自己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记得好清晰,反复在脑海里听着。
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废了我后说出这一翻话。
是在说给我听吗?
用意何在?
喜欢一个人,却又要废了她
呵,这个时候,去为这些话费神也毫无意义啊。
过了许久,轻轻的笑了,喃喃:“真如南柯一梦。”
走到柜前,拿出那个乌木盒子,盯着它半响,轻轻的打开。
这道圣旨和龙棒,是再也用不着它们了。
拿出沉甸甸的圣旨,一笑,将它放至了白烛上。
火烧起的一刹那,心里失落,嫁人了,又被休了……
将燃了一半的圣旨随同龙棒丢入碳炉里,正要去收拾衣物时,愤怒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你真就这么想离开朕?”
“皇上?”慌然转身,他不是离开了吗?
他抿紧着双唇,幽深无底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我,是不敢置信,是伤心痛楚,是嘲讽愤怒。
一时竟慌张:“臣妾,我……”
“朕以为,你会追出来拿先帝的圣旨保住后位。在你知道了朕的心意之后,以为你……你……”他的目光越来越清凛,里面的怒火越发炽烈,像是要将我狠狠的撕裂般。
“我,皇上不是让臣妾…我今晚就离开皇宫吗?”后退了一步,望着他这吓人的模样,心里产生惧意,更有深深疑惑,他怎么知道我有先帝的圣旨?
“你就这么讨厌朕吗?在你知道了朕不是荒淫无道的昏君后,还这般不屑朕吗?”
“皇上?”他盛怒中一步步逼进,我一步步后退。
“打从一开始,你就想让朕讨厌你,你以为你装得很成功?你拿朕当傻子吗?当时朕真想废了你,你与你的父亲都拿朕当什么了?”他猛然扣上了我的手腕,将我逼至角落,怒目与我直视。
“我?”
“朕假装垂涎你妹妹的美色,目的就是想打破你的美梦,朕绝不允许你过上平静的日子,呵,”他冷笑,手碗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痛得我直冒冷汗,却不敢在此刻出声,只咬紧下唇强忍着,他道:“为了你的妹妹,你强迫自己跳*舞,强装喜欢朕,可每当你迎合朕时,你这双眼晴却透着一种冷漠的不屑,可知道朕当时心中的愤怒?”
“皇上?”他的目光是帝王傲气受挫的疼痛,是威严被漠视的愤怒。
“朕当时对你已起了杀心。”
脸在瞬间苍白,是手腕上的痛,也是对他的惧。
此刻,陡然明白他为何要废了我,或许他是喜欢我,但他对我的喜欢在帝王傲骨面前,如尘般渺小。
放开了我,他冷望着我跌坐在地上,很长时间不语,半响过去,冷漠的声音缓缓道:“朕问你,这辈子朕只问这一遍。”
“是。”
“在你故意迎合朕,讨朕喜欢的时候,心里可有真心想待在朕的身边?”
漆黑的目光紧紧锁着我,那里有点点期盼,点点忐忑,点点害怕,点点的脆弱,形成了一个黑的漩涡,紧紧的缠着我,缠得我几乎窒息。
“说。”
这一刻,清楚的知道,帝王的傲骨尊言,这个少年天子仅有的情爱,再一次*裸的裸露在我的面前。
“没有。”听见自己说了这二个字,轻轻的,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只心,像是被压上千金石,很重,很累。
他望着我,就这么望着我,黑眸没有多余的颜色,一会,眯起了眼,也将所有的情感锁在了这一刻,缓慢的说着:“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说完,转头拂袖离去,依然是毫无眷恋。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小洛拿着一个包裹进来时,我还冷涔涔的坐在地上发呆。
“小姐,小姐?你怎么坐地上了呀?”小洛忙扶起我坐下,就开始整理东西,连整边念着:“奴婢知道你受了打击,钱公公让奴婢去收拾衣物时,奴婢当时也傻了,可幸好,不是入冷宫。”
小洛的声音贯穿双耳时,我才拉回了一点思绪。
刹那又停顿。
原来他都知道,他知道我的假装,知道我心底对他的排斥和厌恶。
难怪,他一直那么无法让我接近,难怪,他说厌恶我的眼晴。
“小姐,奴婢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其实皇上对你还是不错的,至少还让我们收拾东西呢。”小洛扶我站起,恋恋不舍的望着这个住了半年的皇后宫殿,叹了口气:“走吧,小姐。”
他说喜欢我,他说我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
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表露过。
他还给了我最后的一次机会,问我‘在你故意迎合朕,讨朕喜欢的时候,心里可有真心想待在朕的身边?’
没有,这是我的回答,诚实的回答了他。
那一刻,他的目光是碎的,那眼神,深得只存在一种黑。
他说:“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小姐,天亮了。”小洛停止了步伐,朝身后望去,目光落寂。
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了皇宫最高的大殿‘却非殿’,殿后一轮新阳徐徐升起,明黄琉璃瓦顶在金阳之下耀耀闪光。
原来,我已离开了皇宫。
“皇宫真漂亮,小姐,你说我们还会回来吗?”小洛问,声音透着紧张和期待。
回来?不会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能出宫,已是他对我最大的宽容。
“他会是个明君。”望着那轮新阳,我喃喃,一个将帝王尊言看得这般至上的人,一个将自己的喜爱能藏匿至深的人,是适合当帝王的。
此刻,心里有太多的思绪,更有着另一种怪异的悲哀。
被这样的男人爱上的女人,是幸福还是悲哀?
这样的男人,应该不会把任何一个女人放在心底的,在他的心中,首位便是王权吧。
而我,是过客吗?
不知望了多久。
“大姐。”是雾儿的声音。
寻声望去,宽敞的官道上,雾儿迎晨站立,略显苍白的脸上绽放着开心的笑容。
我亦笑了,眼泪却扑扑往下掉。
雾儿跑向我,扑入了我张开双臂的怀抱。
“大姐,幸好大哥买通了宫里的太监告诉我们你的情况,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情况。”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相拥泣不成声。
当雾儿带着我与小洛来到她所住的地方时,我满心酸楚,虽说是二间一堂一院,却没有一间是完整的,只怕一下雨,处处泥洼。
“大姐?”柔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双儿?满面欣喜,却在转身刹那,倒抽口冷气,欣喜的神情也僵硬在脸上,眼底又泛眼了泪水,轻颤开口:“双儿,你的脸?”一道丑陋的伤疤从双儿的额际直向下鄂劈开,伤痕之大,可见当初伤得极深。
“是夏国的公主忌妒双儿比她貌美,用刀划的,子堂为了不再让双儿受苦,休了她。”冷冰冰的声音是日曜,他却着了一身婢女的装扮,男扮女装,虽身子过于高挺,那面容却丝毫看不出半点男相来。
我明白,日曜是为了躲避边疆充军。
而雾儿与双儿因为是出嫁了的女儿,才不用沦为官婢。
“姐姐,我没事。能看见你,我好高兴啊。”双儿轻声哽咽。
此时,日曜又道:“几位娘亲带着妹妹们偷偷去了娘家的亲人那,让我们在这里打探爹爹的消息。”
我点头,二娘她们没事,心里又稍松了口气,心疼的望着妹妹原本娇美此刻却显得狰狞的面颜,怨道:“子堂在做什么?他怎能让你受这样的苦?堂堂七尺男儿,连心爱的女子也保护不了吗?”
“姐姐,你别怪子堂,”双儿拭去眼角的泪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我摇头,心疼万分:“你在这个时候还在维护他?”
“是真的,我朝正与燕国在交战,朝廷担心燕国的领国夏国支援,也担心夏国会趁二国交战之时偷袭我朝,皇上才让子堂娶了夏国公主。皇上下过密旨,让子堂绝不能在交战之时惹怒公主。”
“什么?”怔然,子堂娶公主是为了国事?一直以为是殷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书房找子堂,可他没在,就看了一会书,听到门外就脚步声,我就躲进了柜内,想吓吓子堂,没想到被我偷听到了这些话。”
“是吗?”甩去关于殷玉的种种:“可你的脸,以后怎么办啊?”
“子堂不会嫌弃我的。”
“他都休了你,嫌不嫌弃还有用吗?”
双儿一陈黯然。
心中痛楚,轻搂妹妹入怀,闭目流泪。
“大姐,二姐,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呀,我们身上可是一点钱也没有,是吧,哥?”一旁陪着流泪的雾儿快速的抹干泪水,考虑起眼前的窘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