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她是这中宫之主,宫内的权力重心。
她有些欣慰地笑了,知母莫若女。她赞赏地看了长公主一眼。
“启禀皇后娘娘――”殿外,有太监的声音响起。
是她紫凤宫的掌管太监季旺。
“说。”皇后轻轻抬手示意他起来说话。
“钰公主醒了,现在皇上还在紫宸宫守候着。”季旺尖声说道。
“什么?!”长公主忍不住发出声音来。
不可能!钰公主身中奇毒,又遭此劫难,她怎么还能活得过来?
可是这里是她母后的寝殿,问话有主有次,就算她再着急,也不能先于母后跟季旺问话。
“知道了,下去吧。”皇后的心沉了沉,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居然还能两日不到就醒来。
果真是世外有高人么?
“且慢!”这么想着,她又叫停了季旺,问道:“可知道是何人所救?”
季旺停住了往后退的脚步,微微躬身答曰:“据说是一个脾气古怪的人。”
“哦?”皇后偏着脑袋看着他。这时,长公主也走到他跟前侧耳细听。
季旺恭敬地说:“听说此人进宫以前曾要求皇上撤退紫宸宫内所有人,说他治病之时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正待皇后以为他说完之时,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那人甚至还不留姓名,不要黄金万两,只要皇上应允他的愿望。”
“这世间竟有这样的人?”皇后越听越好奇了,“他究竟长得怎样?”
季旺抓了抓脑袋,困惑地回答说:“没有人看过他的脸,他都是带着斗笠围着黑纱入殿的。”
“这样的人皇上也答应?”皇后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皇宫是什么地方,居然可以让这么傲慢的人自由出入,“连皇上也没见过他?”
“这……”季旺这下觉得有些为难了,兰陵王私下有没有接见过这个怪人,他确实不知道。
长公主纳闷地陷入沉思,皇后见季旺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钰就那么命硬,那么多次都能死里逃生……”见季旺下去了以后,长公主自言自语道。
皇后不禁看着她,“那可怎么办?”
长公主择了把椅子坐下,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敲着茶几,脑子里千回百转,就是想不通钰为何可以“福大命大”。
不过须臾,她便从恢复了一贯的笑意,“母后,惩罚人尚且可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那么多次都处理不了她,咱们就放过她吧。”
“放过她?”皇后重复道。
长公主冷冷地笑着,说话间看不出她的表情背后有多少真假。母女始终是母女,不过是看着她自顾自地冷笑,皇后便猜出她的心意。
“也不枉你浪费的那么多年青春。”她缓缓地靠上靠背,如果说这么多年来有什么让她觉得特别欣慰的,那就是得了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儿。
她的奇才谋略出众得不亚于男子,自她懂事以来,便成了她有力的臂膀。
不能想象,这么多年来,要是没有长公主,她的日子要怎么过。
“依母后之见,父皇接下来要怎么办?”
“认祖归宗总是少不了的。要不了多久,就要举行祭祀大典吧?”
“慧儿。”说起祭祀大典,皇后唤了长公主一声,“既然钰公主已醒,本宫这个中宫之主不去探望一下怎么也说不过去。”
长公主点头应了一声,表示同意。她也好久没有见过这位皇妹了。听说她出落得如仙子一般美丽,她倒要去瞧瞧,同一个父王生出来的女儿,能相差多远。
“儿臣定陪伴左右。”她微微屈膝行礼,然后随着皇后的脚步踏出了紫凤宫。
手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脸颊,相对于钰来说,她早已过了最美丽的青春年华,但是美人胚子就是美人胚子,如果不提年龄,她仍旧像个刚刚成年的女子一般艳丽得让花儿都失了颜色。
皇后的仪仗才到紫宸宫,便有太监一路小跑着进内殿通传,不一会儿便折回来说:“皇后有请。”
皇后这才下了凤辇,微微颔首,搭着随侍宫女的手,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踏入这个她已有许多年不曾踏足的地方。
“臣妾叩见皇上。”才步入内殿,她缓缓在门口往内一点的地方开始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长公主尾随其后。
兰陵王摆了摆手,“都平身吧。”
于是两人缓缓起身,这时太监宫女们赶紧给她们搬出两把椅子过来,一左一右坐于兰陵王的下首。
皇后环视了室内一周,按道理来说,皇后驾到,如果钰公主已醒的话,是该要前来行礼的,可是却不见有人去通传,她有些不悦,却也仅仅把这份心思放在心里。
“听所钰公主已醒了,臣妾就过来看看,这紫宸宫还缺些什么,毕竟都是十年没有住过人的宫殿,怕宫女们照顾不周……”
兰陵王罢了罢手道:“不用了,钰儿不会在这里久住的。”
皇后一怔,却也立即明白过来:“是了,您看臣妾这记性,白玉宫早就建好了,只能钰公主回来。臣妾这几日便派人去准备准备。”
兰陵王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只是这件事,他并不打算让皇后去操办,让她去,总觉得心里却了些什么。
“朕早已派人打点了,皇后管理整个后宫已经很累,这件事倒不必你去插手。”
听他这么说,皇后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可是脸上依然堆满了笑意,违心地说道:“那臣妾就谢谢皇上的体恤了,只是钰公主的生母不在了,我这儿做母后的,总得为她做些什么,心里才过得去。”
兰陵王觉得她说得倒句句有理,虽然皇后不是钰的生母,但是如果皇后也能如他一般疼钰的话,那钰以后在宫里的日子,便能过得更轻松些。
而且,对于钰,他本来就自有打算,如果能得皇后的支持,那就更好不过了。
于是,他唤了一声:“顺意!”
“奴才在。”兰陵王的贴身太监总管顺意马上踏着他惯用的小碎步奔入内殿,俯首磕头匍匐在门前。
“去把白玉宫的用具册子取来给皇后过目一下。”兰陵王吩咐道。
“册子刚好奴才放在身边了,请皇后过目。”顺意马上从怀里掏出一本记事册恭敬地递予皇后。
皇后才略略看了一眼,脸色便再也挂不住,她悄悄与长公主对视了一眼,心中从未有过比此时更恐慌的感觉。
“皇上这是……”她的手不住地颤抖,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住它们,使它们看上去不会抖得那么明显。
兰陵王好奇地看着她的表情,那里头掩饰不住的惊讶,让他到底有些不愉快:“怎么?”
皇后再仔细看了小册子罗列的一应物件与配备,那是历来太子的行头,而这皇宫之中,尚且没有哪宫哪殿敢用这样的行头,即便是早前当宠的皇长子兰晁誉都没有被赐予这种待遇。
难道皇上是想……
她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去问这个问题,兰陵王倒是一语道破了她心中所想:“朕打算让钦天监择个吉日带钰儿前去皇陵祭祖,顺便赐她白玉宫,立为本朝太女。”
“皇上!”
“父皇!”
皇后的长公主听罢,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太女……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事情,兰陵王开这个先例就不怕被群臣弹劾么?
“皇上。”皇后稳了稳心神,走近一步说:“此事请皇上三思啊!”
兰陵王就猜到她会如此,所以他才要借此事拉得她的支持,“朕心意已决,届时,还请皇后协助准备册封大典。”
“父皇……”长公主不忿地想说些什么,皇后忙按住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皇上,此事必会得到一众大臣的反对,臣妾以为,皇上还是缓一缓比较好。立太子一事本就已经拖了那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么一点点时间。”
皇后是深知他的脾性的,一旦他决定的什么事情,任何人的反对都无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反而只会增长他对她的厌恶与不信任。
要颠覆他的想法,只能从长计议。于是她又说:“毕竟钰公主才回宫,在朝野上也没有可靠的势力可以依仗,皇上如此,只会把她推向风头浪尖,到头来并没有给予她您想给予的一切,反而害了她。”
“嗯……”兰陵王点头应着,“皇后所言极是。那依皇后所见,祭祀大典要取消?”
皇后摇了摇头,说:“祭祀大典还是要举行的,只是册封一事暂且压一压,白玉宫的一应设备,臣妾定会按照您的意思操办,但是恐怕要委屈钰公主暂且住在紫宸宫中,待万事俱备之时,皇上再赐予白玉宫,昭告天下太女之事岂不更顺利?”
皇后的一番话一直说到了兰陵王的心里去了,他执起她的手,满怀感激地看着她:“倒是朕心急了。那就按皇后的意思去办吧。”
“臣妾遵旨。”皇后就着兰陵王的手微微屈膝谢礼。
面上虽镇静得如一汪无波的湖水,可是心底里却早已惊涛骇浪。此事只要她能取得兰陵王的信任,一切便好办了。
这宫中,并不乏斗争的战士,况且,兰陵王膝下又并不是没有儿子,要立一个女儿作为太女,不招世人笑话才怪。兰陵王这一招,只能稳败不胜。
她偷偷给长公主使了个颜色,让她稍安勿动。皇后毕竟是皇后,她没有一定的手段,又如何能稳坐这个权力的宝座?
“既然钰公主还未醒来,臣妾还是就此告退吧。”此行的收获颇大,皇后不想在这里耽搁下去。
关于下面的事情,她心里已略有草图,她跟长公主对视了一眼,两人会意地点了点头,双双告退了。
“去吧。”兰陵王挥了挥衣袖,“剩下的事情,有劳皇后多操心。”
“臣妾自当谨遵皇命,定不辜负皇上所托。”皇后屈膝行完礼后边携着长公主匆匆离开了。
兰陵王满意地看着她们离开紫宸宫,于是又移步进了寝殿。钰正由一个年长的嬷嬷伺候着喝药。
“儿臣参见父皇。”见兰陵王踏入寝殿,钰挣扎着要给他行礼。
兰陵王连走了两步,快速地搀着她起身:“还有伤在身,这些虚礼便免了罢。”
“谢父皇。”
终于回到了皇宫,这宫殿里的一切,似曾相识,却又那么陌生。钰刚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芙蓉帐顶,绫罗锦被,宫女环绕,这一切不正是她三岁前那一场昏迷醒来后的记忆么?
刚睁开眼那一瞬间,她还恍惚着,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岁那一年,还可以依偎在母妃的怀抱中醒来,只是待她睁开双眼,再一次看清身边那人的面孔时,一股冷彻心扉的失望与锥心的痛感顿时传遍全身。
她的母妃再不能在她身边让她依靠了……
身边的嬷嬷、宫女们都已不再是十年前那般模样。
“刚才你母后才来看了你,不过见你没醒就不再打扰。”兰陵王择了床边的椅子坐下,心想着既然皇后答应了帮他处理立太女的事情,他有必要让钰和皇后打好关系。
如果钰能得皇后相助的话,让她成为太女就实在不是难事。
“哦,母后……”这个称谓以及戴着这个称谓的人都让钰觉得陌生无比。她才想起来,如果没有什么大碍的话,她是需要去给母后请安的。
“钰儿。”兰陵王捉住她的手,用纳兰切的目光看着她,“朕想把你过继给你母后,你觉得怎样?”
“父皇,咳咳……”钰惊诧得连声咳了起来。她才回宫多久,为何父王要这么着急给她安排这种事情?
难道她要留在宫中,就必须得有娘么?哪怕那个不是亲娘?
兰陵王看出她脸上的疑惑,忙给她顺了顺背,说:“钰儿这不是还没有及笄么?父皇是想让你过继到你母后那里,这样以后多一个人照顾着,不挺好的么?”
“可是……”
钰好想拒绝。不管母后再好,她只能是母后,而她的母妃,只有一个,并且永远只有一个。
兰陵王以为她才醒来,神智还不大清醒,于是没把她脸上抗拒的神色摆在心上,只关切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也不必急着去给皇后请安,父皇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你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微叹了口气,便转身欲走。
“父皇。”钰叫住他。
“嗯?”他又回转身过来看她,“有什么事等好了再说。”
“不,父皇,这事很重要。”钰挣扎着起来,她从没想到她还能活着,而既然她能活着,端木轩应该也没事吧?
除了父皇,她不知道还能找谁能问到他的情况。
“什么事?”兰陵王看到她眼里的急切,于是只好转身坐下来等她慢慢说完。
“端木公子他……”钰小心翼翼地问到,她知道这样直白着去问父皇端木轩的事情似乎不太好,可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