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沂徵,双眼眯起,却难掩眸光深邃,我似能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愈来愈浓。
“贵太妃?朕竟然不知晓!”
沂徵话音才落,兰妃适时的火上浇油:“皇上,贵太妃大可说是心疼颜嫔,那颜嫔她这就不把皇上您放在眼里呢,不然,谴个宫人给皇上说声,也不是什么办不了的大事”我丝毫不意外,以她与何姐姐的宿怨,又是这样的时机,她哪会舍不得落井下石。
眼见着沂徵已是动了气,我就是再吃味也还是怕何姐姐真的会遭到什么不如意,毕竟,姐妹情谊,我还是在意的,二者,再不济,若论亲厚,何姐姐总是要重于兰妃的。
我扬脸,刚要为何姐姐辩上两句,却被杨姐姐说出的话生生吓着。
“嫔妾斗胆,以下犯上,皇上该让颜嫔娘娘静静心了,心浮气躁,孤高隐晦,缺失妃嫔应有的气度与作为,是颜嫔娘娘的不可取之处,嫔妾恳请皇上降罪颜嫔娘娘,整肃六宫”
杨姐姐一脸正气,浩然说来,这些话生生刺进了我的胸膛,扪心自问,我固然知晓,杨姐姐此刻,说的尽是实情,沂徵满脸的怒气,不发一言,周遭的气氛愈是令人觉得心头冷瑟,这趟赏花宴席以如此的气氛维持着。
园圃里的牡丹争奇斗妍,丹阳殿前的兰妃步步紧***。
“皇上~素问杨德仪与颜嫔是金兰交情,连德仪都这么说了,皇上,您真要好好思忖思忖呐~皇上~”
瞧这光景,兰妃是想借此机会彻底打压下何姐姐了呢,可怜的,此时卧病的何姐姐一定不知自己因着三言两句便是被打至了风口浪尖。
明煌煌的争斗,亮堂堂的因由,人都是存了不用的心思吗?
我从座位上站起,走至杨姐姐身旁,对沂徵行了大礼,说道:“皇上,杨德仪是…”我本欲说杨姐姐只是无心之话,无所视听尽可,可是董氏兰妃,生生截住了我的话。
“情妹妹!你肯定也这么想的吧,本宫就替你一起说了吧”说完,兰妃便是眼中闪烁着晶莹,忽的扑入沂徵怀中:“皇上,杨德仪的话臣妾与情妹妹都赞成”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可是眼前帝妃说话,哪里还有我说话的空当呢,兰妃似要把许久的委屈道尽一般,声嘶力竭道着:“皇上,您不知,臣妾蒙您看重,暂摄六宫,每日晨昏定省,臣妾不过喜欢颜嫔妹妹的倾世容貌,愿与她多说说话,哪知她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拒绝臣妾的好意,都不给臣妾好脸色看,又着贵太妃宝儿似的护着,臣妾这六宫掌事,正二品的兰妃如今都比不了一个小小四品妃嫔了,皇上,这您叫以后,臣妾怎么服众啊~”
这一番哭诉,入情入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由不得旁人不信。
“哭哭涕涕什么样子,哭丧吗?你们都给朕收敛些!”
沂徵一把却是推开了兰妃,眸光紧紧定在我的身上,那眯缝着的两眼时刻透露着危险的信息。
“情嫔,你也是这么想的?朕要听你说!”
听我说?
我刹那间糊涂了,沂徵,他对何姐姐是什么情愫?
许她高高在上的名位,给她椒风荣宠,拨去冯庆,斥止兰妃,这一切我都无***解了。
沂徵是百姓公认的一代明君,那他不知,如果真心待何姐姐,就该明白这样不但保护不到可人儿,反而让她成为六宫嫉妒倾轧的对象吗?
如今后宫妃嫔屈指可数,这一碗水不端平,势必是会有人遭殃呀。
后宫,如娘的担忧,尽是此等事端,沂徵的紧追问话,我无所逃遁,只得忍下心头诸多痛楚,柔声道:
“皇上,今日是臣妾的好日子,皇上,可否赏臣妾个面子,地上湿凉,就让两位姐姐先起身好么?”
帝王,面无改色,我的心悬于半空,好在,开口的沂徵,已经温和了语气:
“平身吧,情嫔你也起来,有话站着说”
杨姐姐和兰妃无声,安静的坐回座椅,我也起身,这才开始回答沂徵的问题。
我站定着,映着着满园姹紫嫣红的牡丹色泽,迎着来自不同眼中想法各异的目光,谨慎又谨慎的说:
“臣妾进宫三月有余,承福宫今日最让臣妾欢喜,皇上的驾临,两位姐姐的赏光,虽然不算是花圃园前客满堂,却也是牡丹芬芳人皆醉了,此情此景颜嫔娘娘却无福气与臣妾们一起,本就是遗憾,皇上,如若您再怪罪,是否也是有些不忍呢?”
这至尊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我的话,像是听进去了,我心下思忖,沂徵他真的是生气有旁人对何姐姐不满吗?可我怎么明晰晰就觉得不是呢?
“大凡美人都有傲气,只要不伤大雅之堂,臣妾以为无妨”
掂量着周遭的气氛,在确定沂徵终是平静了眸光后,我乘机跪拜继续道:
“襄王爷明日回宫,喜事当头,皇上此刻的旨意该是嘉奖而决非惩罚呢”
言及此处,沂徵故意地沉默起来,一双深眸里充斥了好奇的玩味,似是由着我说下去。
一旁的兰妃必是将刚才的窘迫彻底抛去了九霄云外,皓齿紧紧咬着唇瓣,可想是憋着多大一股气,就连手中丝帕,也被死死地握成层层辙子,她那心里,一定是认为我要为何姐姐争取什么了。
我看杨姐姐时,她适时给予了我一记赞赏又让我不解的神色,袒护与惩治,哪个是她的真实想法呢?
我也就无奈笑笑了:
“臣妾,想借王爷的喜归替两位姐姐向皇上讨个赏赐,兰妃娘娘暂摄六宫,事必躬行,实在是辛苦非常,杨德仪为宫闱祥和,能直言不讳,更是贤惠有加,臣妾…”
还没说完,沂徵就是毫无异议:“不用说了,朕准了”,那样子看上去很是受用我的说辞,我满心的欢喜,转首,我看向一脸错愕的兰妃与依旧淡然的杨姐姐,送上发自肺腑的祝福:
“茗儿恭喜两位姐姐了”
当然,我也是有愧歉的:兰妃,对不起,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伤到何姐姐的。
兰妃扶我起来,眼中闪着晶莹,说道:“妹妹,本宫汗颜呐~”
“情嫔今天的情绪波动这么大,又想破脑袋解朕不悦,晚些时候让萧太医再来给你瞧瞧,朕也好放心”
我甫落坐靠椅,帝王就如此之关切,是又勾起了我的胡思乱想,沂徵,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兰妃,何姐姐,喜贵人,杨姐姐,我,那个他心中,幸运的女儿会是谁呢?
“皇上好疼情妹妹啊,臣妾嫉妒死了呢,和妹妹这里红红紫紫的一比,臣妾显得和个俗人似的”
兰妃的一句话,我在今儿真是足够了解了她的胆识,刚刚经历暴风雨来临前的黑暗,她便是敢如此,宫中怕也就只有她董氏兰妃敢这样了。
沂徵似不以为然,瞬间挂上一抹戏笑:
“你让德仪说说,她怎么看,绿采的正直朕最为欣赏”
没有理会兰妃,沂徵瞧着一直接近冷漠的杨姐姐,不知是做何意。
我手心顿时捏出了冷汗,姐姐她会怎么回应呢?
这个阎罗般的帝王,随时又会是狂风骤雨。
我忐忑,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愈来愈敏感?
愈来愈迷惑?
杨姐姐起身,盈盈跪下,却是面露非常般难色:
“皇上,嫔妾只不过是个小小德仪,适才枉议颜嫔娘娘已是不敬,此刻,怎么还能再议论掌六宫事的兰妃娘娘呢?”
姐姐的谦卑让我疼到心里,想想,进宫伊始,为了我,姐姐就错了主意,失了圣宠,而后
,又是隐瞒何姐姐的事情,一应变故都一肩扛下,姐姐,她何必要自己过得这么辛苦?
坐于中央主位的沂徵已没有了怒气,只听着姐姐回话,茗儿我真心的祈愿,望帝王有朝一日能真心善待杨姐姐。
“良嫔你但说无妨”
?额?犹在沉浸着思绪的我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良’那是姐姐的封号,这太不可思议了些吧,沂徵向我投来知晓的安慰,四目相对,便懂彼此,那是心有灵犀的意味吗?我和沂徵心有灵犀?在我恍惚的空档沂徵已移开了注目。
“朕答应了情嫔要褒奖,自是君无戏言,你与情嫔一向亲厚,而更显踏实肯重,一宫主位担当的起,下月,就同情嫔同行册封礼吧”
沂徵金口玉言说下,他答应了我,要嘉赏,只是我不曾想到,是这么大的赏赐,转念一想,我还真为姐姐开心,也偷笑了自己瞎操心,姐姐好命着呢,总能出其不意的成为那幸运儿。
没有太多波动,杨姐姐顿了顿措词,眨着眼,忽然俏皮地看着兰妃,说道:“臣妾谢皇上,其实…”然后顿住不再言语了,竟是由着自己拖延,急坏着性子直的兰妃,实话讲我挺佩服姐姐的定力,一跃被晋为嫔,她也就在那一瞬间眸光快速闪过喜色,随即马上一如平时,我自嘲,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那么好。
“妹妹你倒是说啊,本宫快急了啊”
我看姐姐实在忍不住的扑哧笑了,戏虐道:
“其实,只要娘娘您一句话,百华宫人哪个敢得罪兰妃娘娘呢,娘娘实在没理由羡慕情嫔的”
兰妃听罢这话,不复笑脸,很是不悦了。
杨姐姐转首,对着沂徵,却是撒娇了起来:“皇上,您看,硬是要我说,兰妃娘娘已经不高兴了,皇上快赏娘娘吧”
我第一次见姐姐这般模样,没来由的不习惯。
沂徵闷恩了一句,瞧着是才想要说话,图公公倒是急乎乎的跑来,禀告说:
“皇上,喜贵人来了”
喜贵人?
她怎么来了?
“朕免了她,她还来,看来,朕的后宫热闹的很啊,是平日里太娇纵你们,还是朕根本就是所托非人!”
凛厉的尖利似刀的眸光从帝王身上撒下,气焰直对这掌六宫事的董氏兰妃,兰妃瞬时面色铁青,垂首再不复言语,我保证,她从此--彻底恨极了喜贵人。
喜贵人还是着她最爱的芍药宫服,如若非是找些不一样,那只有兰妃,今儿也破例如此。
由侍婢扶着的喜贵人固然没有注意到衣饰,不然,以她与兰妃的心高气傲,不敢想象会是怎么样的光景,她只微微欠身,向沂徵,兰妃行礼,我与杨姐姐念着她有身子就免了她问安。
“朕不是让你留在宫中吗?这样出来伤着了孩子怎么办?”
在见到喜贵人微隆的小腹后,沂徵那浓重的疼爱,瞬间取代了适才的凌厉,甚至于他以一国之君的无上尊贵亲自去扶喜贵人坐下,与她耳语起来。
我嘴角划过不易察觉的痛楚,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有个孩子真好呢,原来是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吸引到沂徵的,我下意识的摸摸小腹,昨夜过后,会不会有个小生命也在...?
“茗儿,想什么呢?你看兰妃娘娘她…”杨姐姐不知何时凑到了耳旁,压低了声音轻轻说着。
我顺了顺视线,看到不远处的兰妃,那双明眸里满是杀意,她死死盯着坐上的喜贵人,我欲唤她,却被杨姐姐一语打破所有人的情绪:
“皇上!”
“难得今日喜贵人也来了,臣妾提议,咱们赏花要赏出雅兴,一起连诗可好?”
我转是惊讶,杨姐姐,她明明知道此刻,这丹阳殿前的众人,各怀心思,看似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这样一来,少不得会有什么变动。
对杨姐姐的提议,沂徵不置于否,喜贵人也无所畏惧的样子,仅仅兰妃依旧一个人杵在那里怒火难消。
“兰妃娘娘,是否参与呢?”
见无人反对,杨姐姐便是不忘特意征求兰妃的意见,眼下,宫里人都知道,兰妃虽出身丞相府,书香门弟却诗书不通,初见时她的那一句‘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连诗,无异于是把她晾在一旁,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兰妃,她一反常态地很是积极:
“本宫当然要来,不就是连诗嘛,没吃过虎肉,还没见过虎跑吗?情妹妹,叫你的宫人准备纸笔,做咱就做出个样子来,是不是啊,皇上?”
兰妃横眉直立,话是说与这殿中的九五之尊,可,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的是那喜贵人,她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烈起来,连着沂徵都抚掌称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