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玩起了疗养,方唐镜便玩起了失踪。
当县丞吕大人,主簿彭大人,典史邹大人,三位大人来到荷风晓苑的时候,方唐镜早已人去楼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看着连一条青菜都没有留下的酒席,县丞吕大人咬牙切齿。
“吕大人,方唐镜这小贼避而不见,如之奈何?”典史邹大人和主簿彭大人也没了主意。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回县衙守株待兔,我就不信,他还能不回衙门。”吕大人恨恨地道。
“妙啊!吕大人高见!”
你方唐镜还能不回衙门办事?老子们就在衙门堵你,有种你就别回来!
然而等三人回到县衙,发现衙门除了守门的衙役外,竟是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无。
那该死的方唐镜也不在县衙内,想必是怕了咱们,这才不敢回衙吧?
三人一发狠,便在衙门中蹲守,连晚饭都是打发人送到公房中用的,铁了心堵在这里,你方唐镜什么时候回来,老子便什么时候堵住你。
见不到人,没办法传话也没办法沟通,方唐镜可以有一千种方法推脱。
可若是见到了人,方唐镜再避而不见就没有道理了,好歹三人也是官身,说出的话也是有行政效力的。
结果一直等到用过了宵夜,即将宵禁,也没有见到方唐镜回衙歇息。
“先回吧!”三人悻悻而回。
但是三人也不以为意,以为方唐镜是怕了他们,竟然连衙门都不敢回。
可躲得过初一,难道还能躲得过十五?
他们丝毫不担心找不到方唐镜,甚至对被扣押的六房胥吏也没有任何动作。
现在衙门六房都空了,你方唐镜不是要代县令处理政务么?你敢不上值?
就看你一个人如何处理完六房的事务?
一县大小事务浩繁复杂,就算你方唐镜有三头六臂也是不成的?
到时还不是得乖乖请六房胥吏归位,自己打自己的脸,看你如何收场!
脸不要太肿哦!
第二天,由于昨夜睡得晚了,三位大人直到日上三杆,才姗姗来到县衙点卯上值。
迟到也无所谓,反正六房也无人办公,三人去上值也不过做做样子而已。
若不是还是要堵住方唐镜这小子,三人连衙门都不打算去应景。
当他们进了衙门,就隐隐听到从二堂里传来十分嘈杂的声音。
县衙一进是开放之地,民众亦可进入,二堂才是真正办公的地方。
六房公房和知县公房,以及县丞主簿典史的公房都在二堂。
六房胥吏被方唐镜一网打尽之后,二堂已是堂前冷清,现在居然人声鼎沸……
三人心里大喜,算定必是方唐镜怂了,重新请回了六房胥吏。
不然就是六房胥吏的家属来县衙闹事,找方唐镜的晦气来了。
不论是哪种情况,都让人期待不已,喜闻乐见啊!
三人急急踏进二堂,顿时怔住。
整个二堂里人头攒动,众胥吏来来往往的在六房行走,看上去,竟是比赶集还要热闹。
果然是方唐镜自扇耳光……呃,不对,怎么这些人都是儒衫纶巾,并且,全是生面孔!
没一个认识的,也没一个人上来拜见他们三位上官!
这是什么情况?六房这么快就满员替换了?自己怎么半点风声没听到?
……三人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发现对方是一脸便秘的样子。
好在并没有过多久,便有人过来拜见三人。
“学生齐敬贤,参见三位大人。”
来人花白的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两臂合拢向前伸直,右手微曲,左手放在右手上,手臂从自额头上方下移到胸前,行的是标准的下属见上官的揖手礼。
为示庄重,来人还行了两次揖手礼。
“原来是齐教喻,齐老夫子啊!这些都是你的学生吧,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回过神来,吕县丞便问道。
“回大人,正是本县县学生员。昨日接到方师爷送来县尊公文,命老夫带领县学生员,暂时署理六房公务,学生不敢违抗,故今日一早便带领着生员们来六房视事。”
“昨日?昨日什么时候?”主簿早就觉得事情不妙,连忙追问。
“昨日下午申时刚过,酉时初便到了。”齐教喻恭敬回话。
也就是六点前后,刚好是他们三人赶往荷风晓苑的时候。
不用说,方唐镜一定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出荷风晓苑就赶到了县学,他们三人还傻傻的在县衙里守株待兔。
最可笑的还是,自己以为方唐镜离开了六房胥吏便无法做事,殊不料方唐镜早已想好替代之法,一群胥吏而已,县学里的可全都是秀才,有什么不能胜任的?
一种智商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羞耻感油然而生,满脸都是火辣辣的滋味。
“所谓术业有专精,六房公务千头万绪,县学那些书生纵然有点才情,难道六房公务就能遽然上手了?方唐镜年少无知,实是荒唐!”主簿彭大人怒斥道。
彭主簿决不能让方唐镜的图谋得逞,他的话虽是说方唐镜嘴上没毛,办事荒唐,实际却是呵斥齐老夫子年纪一大把也不懂事,行事也是荒唐!
“回彭大人的话,昨日方师爷来送公文的时候,已经带来六房公文帐册,昨晚又教了这些挑选出来的生员大半个晚上,用方师爷的话说,‘就算是猪,一个晚上也应该学会了’,何况这些人都是我江南精英乎!”
彭主簿这话齐老夫子不爱听,若是呵斥自己也就罢了,可彭主簿的话涉及到自己的学生,这乃是专业领域,自家的自留地,岂容诋毁!倔着脖子就顶了回去。
县学的生员们可都是秀才,绝不是某人嘴里说的什么“有点才情”这么简单!
咱们江南秀才别的不敢说,做学问这种事,比你一个北方举人靠熬资历混到咱们这里当主簿的人来说,半点也不差!
齐老夫子说的就是事实,科举取中的历来是南人多于北人,若不是朝廷硬性规定取士的南北比例,南人吊打北人不要太轻松。
被齐教喻一顶,彭主簿顿时哑火,说到学问这一块,他哪里有底气跟桃李满天下的齐老夫子手底下见真章。
“齐老夫子,你当明白。县学的本职乃是教书育人,生员们的本职乃是读圣贤书,将来为国出力,岂能行此六房贱役,实是有辱斯文,方唐镜此举,实是不合规例!现在本官令你,带着学生们回县学读书去罢!”
吕县丞心中不耐,决不能让方唐镜的阴谋得逞,直接就以官位压人,下令赶人。
这就是耍无赖了,你和我讲道理,我偏偏就用官位压你,你还能咋的!
“吕大人所言差矣,朝廷欲为国家选拔真正的有识之才,历来科考入场,均需要考表判,就是为了考察生员判别是非,撰写各种公文的行政能力,此时参与六房公务,岂不是最好的实地学业?再说了,吕大人要下命令,也当拿出县令公文才合规例吧?”
科考就是为了选拔为官人才,岂能不通官场公文行政?因而方唐镜此举不但不会耽误生员们的学习,反而会锻炼提升他们的学业。这也是齐老夫子欣然应允的原因所在。
齐教喻对于吕县丞的话,硬梆梆的就顶了回去。
吕县丞,好大的官威,可是,在老夫这里不好使!
论官位,他根本不必理会吕县丞,
齐老夫子虽是县里学喻,但从编制来说,却是直属于提学官管辖,便是本县知县也只是间接上司,你一个县丞还无权对我指手划脚!
而且吕县丞的话也触犯了齐老夫子的傲气,话里便带上了反讽。
按照官场体制位权,你一介县丞,凭什么否决县令公文,只有县令才能否决县令的公文。
讲道理也罢,讲官位也罢,齐老夫子都有不惧吕县丞的底气!
这……齐老夫子的话堵得三人无话可说。
论起嘴上功夫,他们又哪里说得过满腹文章,熟悉法规,一辈子靠嘴吃饭的齐老夫子?
简直就是鲁班门前耍大斧,关公面前舞大刀,不自量力得紧!
这个聊天到这里就算是聊死了。
邹主簿和吕县丞两人的面孔,简直黑得就能滴出水来!
“方唐镜昨晚是在你们县学留宿的吧,现在人呢?”邹典史出面救场,岔开话题。
“方师爷昨晚确实是在县学里与他的师兄弟们抵足论道,今早辞行后,他去了哪里就非老朽可知了。”齐老夫子回答过邹典吏之后,便懒得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道:
“生员们还是太年轻,处理公务难免有生疏不当之处,学生要去纠错指正,告辞!”
你们不是说那些学生不懂么,老夫懂啊,门清!
话不投机半句多,齐老夫子不再理会三人,径直就走了。
“这老东西,又臭又硬,活该他一辈子做个穷教书佬,我呸!”吕县丞恨道。
“还是算了,找到方唐镜要紧。”邹典史圆场。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足足等了一日,根本连方唐镜的毛都没见到一根。
随后三天,三位大人不但每天早早就到衙门上值,晚上还派人在县衙蹲守,同时发动关系,四下里派人寻找,甚至,都私下里放出了寻人悬赏。
然而,并没什么鸟用。
方唐镜此人便象是从江泉地面平白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