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员见到方唐镜就如同见到了宝贝。
所有人都觉得,方唐镜的“第一才子”这个名头,当真比厕纸还好用。
比如无聊的时候刷刷名声,打打脸什么的,端的是妙用无穷。
简直就是最佳绿叶,不,是鲜花下面的最佳牛粪,想想都有些小激动啊。
“方师兄,来一首。”
“一首怎么够,来两首。”
“久闻方师兄才思如泉,乃是我江泉骄傲,岂可空手而归乎!”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方师兄就不要推辞了!”
“大名鼎鼎的松江第一才子,不会是怕了吧?”
“瞎说什么呢,方师兄那叫‘识时务为俊杰’,怎么能叫怕呢!”
在县学生员里,方唐镜年纪最小,考取秀才的时候才十六,今年也不过十七。
所谓达者为师,在县学里大家都要叫方唐镜师兄,当真是心理不平衡已经很久了。
此时忍无可忍也就无需再忍,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
“方师兄,众望所归,就不要再藏拙了。”
面对众人超乎寻常的热情,方唐镜有些羞涩,红着脸婉拒:
“唐镜已是被革除功名的一介白身,诸位兄长休要再提什么‘第一才子’,此等盛会,小弟看看就好,哪敢留什么文字,没的污了大家的法眼。”
小样,想推脱,没这么容易。
“方师兄虽是白身,却是吾等心中永远之楷模,今日不留下墨宝就不让你走。”
“是极是极,我等仰慕方师兄才名久矣,如同久旱之盼甘霖,方师兄就不要矫情了。”
方唐镜再次推辞,连声音都有些急促:“小弟还有些事,实不能再陪大家,恕罪恕罪。”
我…靠,这是想鞋底抹油的节奏,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你跑的。
立刻就有同学殷殷地抱住方唐镜的肩膀,十分亲热的样子。
李才俊更是不由分说将毛笔塞到了方唐镜手里,嘴角含着不容拒绝的热情洋溢。
面对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严密包围圈,方唐镜就是长了翅膀也完全无用。
竟然有如此强烈的打脸需要,方唐镜叹了一口气,不满足一下大家是不可能的了。
众人的要求虽然奇怪,方唐镜却恰好可以满足大家。
“好吧,既然大家有这个要求,唐镜也不能不给大家面子,就随便写两首诗献丑,若写得不好,大家千万别笑。”方唐镜点头,实在盛情难却啊。
切,你说不笑就不笑?我等偏要大笑特笑,让你知道大写的“丑”字什么样!
提笔,饱蘸浓墨,方唐镜略一思索,便挥毫疾书,写下了一首《劝学.读书有所见》
人心如良苗,得养乃滋长。
苗以泉水灌,心以理义养。
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
一月不读书,耳目失精爽。
“呃……”“啊……”“喔……”“咳……”
这首诗一出,周围立马传出一阵鸡鸭被掐住脖子的声音,众生员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首诗浅显易懂,文字直白,朗朗上口,就是小孩子也能听得懂。
但里面的意思却是恬淡绵长,回味无穷,最是适合孩童开蒙,就是大人也能从中受益。
端的是学堂不二的学训。
好一会,才有人回味过来,小声交谈道:
“我…靠,方唐镜这厮隐藏得实在太深了,抢猪吃虎,大家都被他耍了!”
“切,我早看出方师兄才高八斗,区区一首劝学诗如何能难得倒他,那李才俊还是太天真,太不懂事。”
“卢师兄这话好有道理,反正我等的诗已经无法出彩,输在‘松江府第一秀才’手下也并不算丢脸啊,反倒是小弟从此诗中受益良多,自此有了头悬梁锥刺股之志。”
“是极是极,我等倒是无所谓的,只怕那李才俊会受不了,本来他那首诗是要刻在大门外壁的,现在要被移到二堂去了,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
“方师兄可是说了要做两首劝学诗的,那李才俊的诗只怕连二堂都进不了。”
“那岂不是要移到茅厕?”
众生员只尴尬了不到一秒,立即就觉得没什么好尴尬的。
道理也很简单,被踩的又不是自己,好象犯不着为别人的过失而尴尬吧!
应该尴尬的其实是李才俊才对,关自己毛线的事。
李才俊只觉得手脚冰凉,一群墙头草,二五仔……看向方唐镜的眼神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方唐镜倒没有什么感觉,酝酿了一会,又开始写下第二首诗:
《春季读书歌》
春读书,兴味长,磨其砚,笔花香。
读书求学不宜懒,天地日月比人忙。
燕语莺歌希顿悟,桃红李白写文章。
寸阴分阴须爱惜,休负春色好时光。
“好!”方唐镜刚刚写完前面两句,不知是谁就脱口而出。
之后方唐镜每写一句,就是满堂的叫好声。
同样是浅显易懂,节奏明快,这才是最易口口传唱的好诗。
今天的文会主旨是劝学,乃是激励蒙童向学之作,方唐镜的两首劝学诗无疑更适合传诵,朗朗上口。
“此乃我大明蒙童之福啊,应大力推广传诵之!”
众人齐声惊叹,赞美声不绝于耳。
“过誉了,一时偶感之作,不敢当诸位前辈谬赞。”方唐镜谦虚道。
“方师兄大才,小弟们佩服,第一秀才之名,实至名归,实至名归。”
由不得众人不服,这两首诗一出,方唐镜的大名必定风行江南。
这是必须的啊,事实上,方唐镜这两首劝学诗均取自后世流传天下的劝学诗。
前一首乃是清朝时萧抡渭所作劝学诗,后一首是民国时期的熊伯伊所作。
都是劝学诗中不可多得的佳作,后世学训中的经典。
别的不敢说,各个学堂是必定要将这两首劝学诗奉为圭臬的。
方唐镜一谦虚,众人自然就更是感叹不已:
“瞧瞧人家,年纪轻轻就多懂得做人啊,虚怀若谷。”
“不象个别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醋晃荡。”
“就是啊,有些人,做得两句打油诗就上头得不得,还第一个拿出来显摆,生怕不够丢脸似的。”
“我……去!你大/爷还是你大/爷,松江府第一才子就是第一才子,那李什么俊,给方公子提鞋都不配啊!”
李才俊听着这些话,实在恨不得自己此时就是个老鼠,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李才俊的诗并没有如此不堪,只是人人都喜欢捧高踩低,哪管你是不是玻璃心?
李才俊只觉得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别人后面说什么他完全听不到,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
方唐镜最后竟然写的也是一首“春季读书歌”,这让自己的“春季读书”情何以堪?
这厮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可就算明知道是故意的又能如何?他李才俊难道还能写出两首劝学诗压过方唐镜?
“此子的学问竟到了如此地步,可见其八股文章必定已经更上层楼,了不得。”老夫子挼须而叹。
“江山代有人才出,这大明,终究是要靠这样的年轻人啊!”周县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老夫子身边,深有感触。
“此二诗,当为学训!”
论起学问,周县尊同进士出身,自然也是不低的。
两人都知道,由浅入深难,由深入浅更难。
方唐镜这两首诗看起来简单,实则已接近大道至简的境界,两人这才感慨良多。
“春季读书歌,那岂不是说还有夏季读书,秋季读书,冬季读书?方师兄怎么不写了?”
“这是方师兄做人谦虚之故,也是告诉我们过犹不及的道理啊!”
“是极是极,方师兄故意留有念想,是要勉励后辈青出于蓝,续上后面的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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