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还未亮,李白就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快起来啦,太白!”
扎着丸子头的女孩蹬蹬蹬的跑到床边,使劲的晃他:“快起来!先生和阿清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差你了,懒虫!”
男人艰难的将双眼睁开一条缝,他迷迷糊糊的望向窗外,然后立刻就崩溃的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一副不闷死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
他的表情简直是生不如死:“小祖宗,现在才几点你知道吗?”
“先生昨晚刚说的让我们早点走,你当时不也答应了吗?”阿琰一边用力拽着被子一边瞪着他,“太白,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赖床!羞不羞?”
“月亮都还在天上挂着呢,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去睡觉!”
阿琰力气小,拽不过他,急的在原地直跺脚。就在此时,诸葛亮走了过来,他看着这位窝在床上抵死不起的大龄儿童,挑了挑眉。
阿清背着收拾好的包裹从院中走了过来。“太白还没起吗?”她问道。
但诸葛亮却没回应她,反而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太白说的没错,今夜的月色的确不错,真是让人忍不住诗兴大发啊。正所谓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说着,他还煞有其事的将双手背在身后,摇晃着脑袋,在窗口处来回踱了几步后才接着曼吟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然后他便立刻转头,笑着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女:“此诗如何?”
阿清想了想,认真的冲他点点头:“好。先生,这是你作的诗吗?”
还不待诸葛亮回答她的问题,原本还缩在床上一动不动、摆出一副誓要与被窝共存亡架势的李白,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掀起被子弹了起来,还把床边的阿琰给吓了一大跳。
他坐在床边,咬牙切齿的喊道:“我起来了!”
诸葛亮笑眯眯的看着面前顶着一头乱稻草头发眼神幽怨的男人,也不说别的,只是道:“起来就好。起来了那就赶紧去洗漱吧。”
李白:“……”诸葛孔明,你给我等着。
待到他终于把自己收拾利索可以出发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李白坐在马车里,漫不经心的咬着烧饼:“我说孔明,你昨晚上说早点起我是应了,但谁能想到你是这个早法儿啊。天还没亮透就赶路,也不去跟镇上的王大妈他们打个招呼吗?要是换了个不知道的人,估计啊,还以为我们是去摸鸡逃难的呢。”
“什么摸鸡逃难,”阿清的手里也捧着个烧饼,她一边啃一边含含糊糊的道,“太白,你这比喻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坐在马车正中的青年脊背挺直如松,他四平八稳的端着手中还在冒热气的竹杯,轻轻吹了吹凉。
他提醒两人:“食不言。”
阿清一愣,立刻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但李白可不吃他那一套,他倚在马车的窗口,懒洋洋的拖长了声音:“话说孔明,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了,你是哪家名门望族养出来的公子啊?长安城里的那群公子哥我也见过不少,人嘛,也就那样,名头倒是一个比一个响亮。要我说,你可比他们更像贵族多了。”
诸葛亮放下杯子:“贵族谈不上。只不过是因为祖上出过几代为官之人,所以直到现在还有一些士族旧友互相来访。但本质上,我不过与太白你一样,一介白身而已。”
李白微微皱了皱眉,虽然这番话听上去天衣无缝,但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太白,”似乎是看出了他内心的疑问,诸葛亮笑着问他,“你自己说说,我什么时候对你撒过谎?”
“……撒谎倒还真是没有。但你这家伙,不是向来秉承真话只说一半的原则吗。”
不过李白也不欲在此事上过多纠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的时候,非要来个刨根问底反而不美。于是他不再说话,只是扭头向外望去,但这随意的一瞥却让他愣住了——就在这天还未大亮的时分,前方的路口处竟已站满了翘首以盼的镇民。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算算看,竟是大半个镇上的人都聚在这里了。
在这种情况下,马车理所当然的是走不了了。诸葛亮轻叹一声,看上去倒是早有预料。他肃容整了整衣裳,下车对那些涌过来将马车团团围住的镇民们行了一礼。
他恳切道:“亮何德何能,竟得诸位如此相送……”话还未说完,镇长和四周的镇民们就赶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扶了起来。
镇长道:“哪里不能!先生这么多年一直无偿为镇上的这些孩子开蒙,教他们念书识字和做人的道理。更何况,我们有什么困难您也会倾力相助,这镇上的百姓们,哪家没受过您的恩惠?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我们全镇上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是我们要向您行礼才是!”
说着,以镇长为首的人们便纷纷照仿着青年刚才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向他行礼,异口同声的喊道:“多谢先生!”
其中,以那些少年少女们的声音最为响亮。诸葛亮含笑将他们的面容一一扫过,到底还是受了这一礼。他道:“江湖路远,山高水长。人生百年,总有再见之时,诸位父老乡亲,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他又向面前的众人深深行了一礼。
李白百无聊赖的靠在窗口看着这一幕,孔明这家伙在天姥镇的地位那是没得话说,也难怪他想着提前走避开人群了。只是他向来受不了这种依依惜别过于肉麻的场景——对李白来讲,就算心存再多不舍,离别也不过是一首诗,一杯酒,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没错,李太白,就是这么一个思维异常耿直的汉子。
“咚咚咚。”突然有人敲了敲他这边的车壁,李白转头看过去,有些惊讶——原来是那一群平日里与自己推杯换盏的酒友们。这几个往常从兜里掏一个字儿都老大不乐意、天天嚷着叫他请客的闲汉,正举着一大坛陈年老酒朝李白嚷嚷道:“太白,这回我们请你!”
李白看着面前这罐几乎都能把整个车窗堵住的酒坛,眨了眨眼睛接过来。他笑道:“这可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了,我李太白居然有朝一日还能喝到诸位请的酒……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那帮闲汉估计也知道自己平时是一副什么德性,听到李白这番半带调侃的话都纷纷老脸一红,但他们到底是出了名的厚脸皮,很快便又振振有词的对他道:“太白,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
于是他们又一如往常的笑闹起哄起来。被挤在人群后面的一人遥遥朝着这边喊道:“太白,苟富贵勿相忘啊,我们会想你的!”
李白笑骂他:“想我?我看啊,你们是想我请客吃酒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诸葛亮微笑着朝这边望过来,他冲李白点点头,李白心领神会,探出头对底下的人群招呼道:“好了好了,难不成你们准备把我们在这路口堵一天不成?该回去种地的种地,养鱼的养鱼,奶孩子的奶孩子——马兄,梁兄,你们几个要是不赶紧点儿,可就赶不上今早酒楼开的第一坛好酒了啊!”
底下立刻有人高声道:“那倒是,终于有机会能尝到那第一口好酒了。以往咱们就算赶早也没用,因为总有一个家伙会在我们赶到之前就把酒喝的一干二净一滴不剩了。兄弟们,大声告诉我,那个可恶至极的家伙姓甚名谁?”
在场诸位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李——太——白——!!!”
“去你们的!”李白作势要把那酒坛打开往他们身上泼,众人大笑着退到一边,正好借此为马车让开了一条道。见诸葛亮上了马车,车上的阿清笑着重新启动了木牛流马。虽然知道它们只是两匹木头做的马,但为了应景,她还是昂起了脑袋,扬声道:
“驾!”
马蹄阵阵,车轮滚滚,老中医遥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感慨万千。他叹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太白和孔明这两个人,不是天姥镇这种小地方可以留的住的啊。”
边上有人搭话:“阿伯,孔明先生的本事大家伙都是服气的,只是这太白……?”
虽然他把话说的很委婉,但还没等老中医回答,平老板就站出来为李白说话了。他道:“我信阿伯的眼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再怎么说,耗子总不会跟猫玩到一块儿去。不说别的,就单凭孔明先生的学识,他哪里去不得,非得跟太白他们几个蹲在这小镇上?况且太白这个人,仗义疏财为人义气,作为朋友,那也是没得话说的。”
“那倒是。”周围众人纷纷点头。
突然,人群中又有人抛出了一个问题:“可太白他平日里也不干活,日日除了喝酒看戏就是游山玩水,所以,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倒是真没人知道答案了。
匀速行驶的马车中。
诸葛亮从袖中掏出了三个钱袋,笑着将钱袋一一分发给在座的三人。阿清见状,连忙推拒道:“我不用了先生,这个月您不是已经发过钱了吗?我这边还有近一半结余呢,绝对够用了。”
阿琰看她这样,原本伸出去的手也默默的缩了回来,并在一旁使劲地点了点头表明自己不为金钱所动的态度。只是那还依稀透露着些许不舍的眼神,似乎,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呢。
李白倒是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还问了一句:“怎么,最近是有什么好事吗?”即使被阿清狠狠瞪了一眼他也仍就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并且用极其迅速的动作将钱袋塞进了怀里,好像生怕被人抢去一样。看得诸葛亮都笑着连连摇头:“太白,你呀。”
他解释道:“长安物价不比天姥镇,之前虽然已经给过了,但肯定是不够的。况且新居乔迁未定,要买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也不好一一过目。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就自己看着买吧。”
但一旁的阿清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她问李白:“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好意思叫先生给你钱?这也就罢了,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居然还大手大脚的……”
李白大义凛然的拍了拍身边青年的肩膀:“我与孔明乃是挚交,挚交分什么彼此呢?他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他的,区区金钱这种阿堵物,怎么能破坏我们之间亲密无间的高尚友情呢?”
诸葛亮没说话,只是被他拍得有些无奈。阿清朝李白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还不分彼此,太白,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啊。”
男人闭上双眼,慢慢拂上胸口,一脸深沉的道:“我有一颗诚挚的心。”
“我呸!”
阿清笑骂了一声,阿琰也跟着她一起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诸葛亮微笑着看着李白和这两个小丫头玩闹拌嘴,时不时的应上两句表明立场,气得李白是朝他直翻白眼、两个小姑娘大笑着拍手叫好。
最后李白受不了了,论口才,他说十句也抵不过这家伙一句。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不是,诸葛孔明,你这家伙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诸葛亮捧起面前的竹杯,再一次轻轻吹了吹。
他想,过了这么长时间,温度应该已经正正好了吧。
他一边想着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边慢斯条理的回答李白的问题:“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么简单的道理,太白你难道不明白吗?”
李白目瞪口呆:“我……不是,你这家伙!”
但已经太迟了。他的声音,已经彻底被马车之中阿清和阿琰两人的嚣张笑声给掩盖过去了。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二月的春风掠过无际的旷野,送来了今年的新绿与盎然的生机。笑过闹过之后,白衣的男人长吁一口气,昂起头,将后脑勺靠在车壁上。
片刻之后,他又换了个姿势,懒懒散散的倚在车窗旁,偏过头,静静的注视起了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景色。
黄鹂鸣翠柳,白鹭上青天,他想,是个好兆头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