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宝月撩开帘子,“秋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秋雨带了几个穿碧色袍子的丫鬟手捧铜盆走进来:“回小姐,刚刚卯时,天还没亮呢,您可以再睡一会儿。”
江宝月拢了拢衣衫,脸上的困意愈发消减:“不睡了。总是躺着,觉得身体乏累,来帮我梳洗吧。今个儿要去父亲母亲房里请安,告诉他们我已经没事了。”
秋雨说是,分别让夏云,冬雪服侍江宝月洗漱穿衣。直到夏云从柜橱中拿出一身红色衣袍,江宝月才发觉出来哪里有问题。
这衣袍是雪纺颜色,大红色的丝纱层层堆叠,这还没什么。关键是腰间系着明黄色的细带,简直要比满园的牡丹花还要招眼。江宝月看着衣服哑然失笑,问道:“我还有别的什么衣服么?”
秋雨与夏云满脸不解:“小姐,这大红色是您最喜欢的衣袍颜色了。今儿个您怎么倒嫌弃起来了?”
江宝月看着梳妆镜前摆放着的首饰。团团紧促的紫色丝绢,金丝隽边钗子,甚至有几颗硕大的珍珠做成的吊坠,繁复华贵。漂亮是漂亮,可是太过于繁丽,反倒成了俗物。
江宝月便道:“不是嫌弃,是不合适。我大病初愈,要去父亲母亲房里请安,难不成要穿金戴银,满头金钗才好你帮我找身简单些的白衫,这些首饰都不用了,发饰也弄简单些的。”
秋雨与夏云面面相觑,怎么今儿个,小姐真是变了个人似的。以往小姐最爱的便是大红色的胭脂,珠子钗子什么的一个也不许缺。这打扮的这么素净,还能好看么两个小丫鬟便犹豫着找出来了月白色的长袍,换上了后,点了些简单的水粉胭脂。
江宝月对着镜子描眉,她梳的是少女未出嫁时的发髻,几缕垂落到肩膀前面,面若芙蓉,脖颈纤细,整个人仿若积云胜雪,再配上额间的一点红梅,不是俗色。
秋雨看呆了眼,半响才夸赞道:“咱们的小姐可不愧是咱们的小姐,全上京不能再找出第二个了。这往日里日日穿着红色,今儿个换了白衣,竟像个谪仙似的。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仙子下凡来了呢!”
夏云也点头如捣蒜:“正是呢。小姐,您可真好看。”
江宝月笑着回眸:“就你们两个会说话。好了,陪同我去父母房里吧。父亲母亲可醒了?可通报了?”
秋雨福身:“通报了。老爷和太太都在等小姐。”
江宝月撩开帘子,走到廊外。步履款款,裙边绽开一朵小花。
因为昨天落了雪,又刚到卯时,天还未亮,远山并不清楚,濛濛的布着层薄雾。寒气逼人,宝月缩紧衣袍,将大氅毛茸茸的帽子扣上,主仆三人加快步伐,穿过积雪未消的院落。
主屋内,江老爷与江夫人分别坐在主位。两人皆是面色沉重,几个小厮立在左右。
“到了合适的年纪,就给月儿指门婚事。要不然按她的脾气,像前几日的事还指不定要闹几次幺蛾子。”
江夫人一脸愁容:“可是月儿从小娇惯,哪里会同意嫁人她那娇惯的脾气,肯定不会同意的。”
江老爷拍了拍椅子:“哪里能由着她胡闹!从今天起,你就在各个夫人那里打听,有没有合适身家的适龄男子。我江府的女儿,虽不能会受委屈,但也再由不得她肆意胡闹了。”
刚刚进门的男子静默片刻,脚步一顿。过了片刻,朝二人行礼道:“父亲母亲。”
江夫人收回话语,挥手:“书和来了?可曾见过你的妹妹了。”
“见过了。”江书和轻轻露出个笑容,将袖口的穗子轻轻拨正,叹息了声:“妹妹向来是不喜我的,我也犯不着日日往她身前凑。”
江夫人劝道:“你这是又说的那里的话呀!月儿怎会不喜你?”
江书和敛了下长长的眼睫。
几人正说话时,清澈明朗的少女撩开帘子小步跑进来,眼底是濛濛的水光:“父亲母亲!”
看见一旁的江书和,江宝月收敛了神色,压低声音福身:“兄长。”
江书和应了声,沉默看着她。
她摘下肩头大氅,递给秋雨,乖顺的来到江夫人与江老爷身前献茶:“父亲母亲,这几日挂念小女费心了。小女身子已经无碍,也无需记挂了。”
江夫人笑眯眯的伸出手:“今儿个怎么穿这样素净?”
江老爷也笑:“月儿刚刚病愈,不宜穿的过艳。”
一家人去侧厅用早膳。
对于江书和,江宝月决定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从秋雨嘴里听来的和她心中预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个兄长看起来沉默寡言,可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等江宝月细细观察时,江书和便会从容不迫的收回视线。
可真奇怪。
用了膳,江老爷与江书和一道乘马车去宫里上朝。听秋雨说,江宝月自己往常的日子轻松惬意,日日里听曲论茶,没什么需要她自己挂念的事情。
江宝月住的阁楼名唤听雨阁,在江府的东南角。用了膳,宝月提议回屋,却看见秋雨一脸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有何不对么?”
秋雨即刻福了福身:“小姐,您往日里在用膳过后都会悄悄溜去武场。”
江宝月缓缓:“武场?那不是官家少爷公子日日习的地方?我去那里做什么?”
秋雨一脸纠结,犹豫道:“您……总是会偷偷去看怀墨公子。”
江宝月笑:“以往时,我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宋怀墨?”
“也谈不上很喜欢。”秋雨手脚麻利的把披风接过来,披在江宝月的肩头,系上个小巧精致的蝴蝶结:“只是有些好感罢了。您和怀墨公子是自幼便结识的玩伴,关系也比其余人亲密一些。可是自从穗禾表小姐与怀墨公子有了婚约后,关系就不同了。”
江宝月踏进长廊:“秋雨,你可记着,现在与以往不同了。我自知礼义廉耻,既然他都已有了婚约,过去的事也便过去了。以后呀,也不会去特意看他。”
秋雨似懂非懂:“小姐说的是。小姐说什么我便听什么。”
江宝月打量着天色,看来又要落雪了。总归是没什么事情,便提议道:“过两天上元节要做纸灯笼,今儿个就去街上买些纸料蜡烛吧。”
秋雨点头说好。
大晟民风淳朴,物产富饶,民俗风情也不是太过于封建,女子平日里是可以上街的。有了这一想法,江宝月便回厢房收拾一番,换了不打眼的衣袍,主仆二人顺着偏门悄悄上街了。
这是江宝月康复后第一次上街。她仿若第一次上街似的,看什么都新奇。市场有车马行人,约三市尺长的宽道,并不狭窄,来往行人摩肩接踵,很是热闹。江宝月买了些自认为好看的饰品钗子,又选了些胭脂水粉,一并收入囊中。
这路边买的器具伙什也都有各自的说法,有昂贵,也有便宜。走了段路,买了各个颜色的灯笼纸,人烟渐渐稀少,接近正午的日头落下光来,远山的薄雾渐消,露出淡青的面貌。
江宝月拿两个铜板买了两串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团长裹着晶莹剔透的冰糖,在光下折射出异彩。她一口半个,吃的开心,饱.满红嘴愈发晶莹。
秋雨吃糖葫芦也开心。若是小姐未失忆时,是从来不会吃这些卑贱的吃食的。她还是喜欢现在的小姐,平易近人,她看了看天气,劝道:“小姐,咱们出来已经够久了,该打道回府了,要不然叫老祖宗与老爷夫人知道便不好。”
江宝月一想也对:“好,那便回去罢。”
原路返回的路上,许是到了晌午的原因,人渐多了起来。有酒楼的小厮来到街前迎客,路上行人神色各异,都在赶路。
路过街口时,身后忽然有俊马的嘶鸣声,一阵人仰马翻的混乱。有女子尖锐的哭嚎声:“抓贼啊!这贼人抢了我的包……我的孩子啊……那可是救命钱!”
江宝月惊讶,回头一看,一个村妇模样的女人正在地上哭嚎。
很快有人聚拢过来,看热闹的,纷纷扬扬的讨论着:“青天白日的,那贼人最近愈发猖狂了。”
“谁说不是。这几天发生好几次抢钱的事儿了,搞的真是人心惶惶。”
不远处,几个黑衣人簇拥着一男子走来。那男子面色清傲冷俊,浓眉紧皱,身形俊朗,一身华服。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道:“主子,您看这?”
贼眉鼠眼的窃贼正好经过,他獐头鼠目,回头一看,顺手把一旁的竹篓物什都扔在地上。男主蹙眉:“去追,查查背后是谁。”
几个黑衣人立即行动:“是。”
男子似是犯了什么病症,面色发白,隐忍抿着嘴角。他的病又犯了,这几日甚至有更加严重的趋势。这情形对他十分不利。
看热闹的人被竹子篓打散了,四下分离,一时间鸡飞狗跳。秋雨一恍神,被人从江宝月身旁挤走。她急忙想要拨开人群:“小姐!小姐!”
江宝月也没成想发生这样的意外。人群熙熙攘攘,太多太乱,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脚尖一滑,向后倒去。
若是她再被磕住脑袋,是不是还得失忆一次?
来不及反应,江宝月顺势拽住旁边人的袖子,想要借力一把。谁知熙攘的人群瞬间分开,宝月仰头埋进了一个怀抱。
一个陌生的,宽广的,气息凛然的怀抱。
太子正面色阴冷的晃神,忽然胸膛被磕进了一个脑袋。他反应不及,随手一览,触及的是女子掩盖在衣裙下盈盈一握的细腰。
鼻尖涌进一股香气,太子失神,更令他诧异的是,体内的躁动之气,也因为这股香气而逐渐消减了。
江宝月膝盖发软,终于仰起头,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睛。
面前的男子长相英俊,五官深邃寒凛,自是贵气逼人,龙姿凤章,一双黑眸不知所想。宝月发现了自己难堪的处境,这男女有别,怎能如此?
他的手掌还搁在她的腰间。江宝月轻轻咬住下唇,稳住身体向后退去:“多谢公子搭救。”
太子的胳膊并未放开。【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